“你们的心思老夫知道,老夫现在就正告你们,从现在起老夫头一个入营!”
李璆当然知道这些皇子皇孙们口中不说,心里一定不服气,所以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仅有太子的子女入营还不够,自己也必须身先于人。果然,他的决定当众宣布后,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议论,然后马上就有人当场表示:
“老宗正都带头了,咱们这些晚辈还愣个甚来?入营,入营!”
有了一个人的附和,随之便接二连三的响起了附和之声。见到局面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李璆暗暗点头,这些娃娃们总算没让自己失望,但愿秦晋的法子能锤炼出几个真正的人才。
说实话,在他看来,太子李亨的能力并不算出众,而且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强健,如果一旦倒下了,恐怕连选一个勉强合格的后继者都将成为难题一件。现在以烈火试真金,也是没办法的法子。
皇子皇孙包括李亨的十四个儿子总数有三百余人,这些人按照宦官手中的花名册被分作了四个营,两个男营,两个女营,每个营也不过仅有八十余人。之所以区区百人都要分成四个营,也是秦晋与太子充分商议过的决定。
别看这些皇子皇孙在东宫才住了几天,但已经分帮结伙,又互相勾心斗角,如果仍旧集中在一起,此种情形怕是难以在朝夕间有所改善。现在将所有忽有关联的人悉数分开,则等于打破了刚刚形成的人际格局,如此神武军派来的营监也好下手整治。
秦晋没给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入营即刻开始,四拨人分别被带离了东宫,进入皇城以南的一处军营中。这里本是羽林军的一处驻扎地,不过大乱之时羽林军也的作鸟兽散,所以他们进入的只不过是一座空营。
与皇子皇孙们一同进驻的还有五百精选的民营勇士,让这五百人一同入营除了负责皇子皇孙们的安全以外,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敦促皇子皇孙们的改造。
的确是改造,秦晋没打算让这些人在军营里养尊处优。
现在已经入冬,呵气甚至可以成霜,对于娇生惯养的皇子皇孙们而言的确小有考验。好在羽林军的军营条件设施并不差,他们二十人共住一间屋子,所有人全部住进去,军营里还是空了有半数的房子。
汴王李璥是李隆基诸子中为数不多几个留在长安之一,他看着屋子里乱哄哄的十九个人不禁唉声叹气,又愤愤不已。这里他虽然不是最年长的,但辈分却是最大,论起来不少人还要称其为叔,或者叔祖。然而现在却是在令人不堪,以堂堂汴王以及长辈之尊竟要与这些后辈同挤在一间屋子里起居。
“叔,外面冷,还下着雪,快进屋暖和暖和吧,铜炉里刚填的碳,热着呢!”
与他说话的乃是济王第五子李仪,济王本人跟着天子匆匆逃离京师,临走时只来得及带走了嫡子,至于剩下的庶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像李仪这种被父亲抛弃了的庶子在这个军营中就占了一多半。
李璥真想硬气一点就在站在大雪地里抗议,但腿脚却被冻的麻木不已,最后只叹了口气便跟着李仪进入屋中。屋内果然热气扑面,一干围坐在铜炉旁边的人赶紧给他让出一个空位。总算是给了他长辈应有的尊重。
“队正到!”
屋外声音骤响,随之刚刚关好的房门又被拉开了。三个身着皮甲的中年汉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为首者在门口站定,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扫视了众人一圈,这才冷冷道:
“队副按花名册点名!”
这是民营里规矩,队正每日会分早中晚三次点名,这一套对老民营的人来说早就形成了习惯。
“李清,李清……”
一连叫了三声都没有人应答,那队正恍然道:
“忘了和你们说清,营中规矩每日早中晚各点名一次,点中者要说一声‘有’,都听明白了吗?”
二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皇子皇孙,现在这些军卒居然敢对它们直呼大名,无异于强加于身的侮辱。
队正立刻就感受到了他们的愤怒,又补充了一句:
“俺刚刚听说,隔壁点名,宗正卿都依照营规做的实足,否则俺将你们现在的表现报上去,恐怕……”
说罢,队正也不理会一众皇子皇孙的难以置信,又扭头交代身边的队副:
“重新点名!”
“李清……”
“有。”
此人显然是个不愿多惹事的人,便乖乖的答应了一声。
“李仪……”
“有。”
回答的声音虽染不大,但总能让人听得清楚。有了这两个人的带头,其余人也依样回答。
“李璥……李璥?”
轮到汴王李璥时,一连两声都没人应答,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他。李璥被众人的反应下了一跳,竟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
队正十分满意的笑了,似乎也隐隐然松了一口气。
“俺叫赵功名,从今天起受太子之命做了诸位的队正,一切都会按照营中规矩处置,不会刁难,也不会纵容。”
队正赵功名终于不再板着脸,露出了笑容,诸位皇子皇孙也跟着轻松了许多,有胆子大点的甚至还向他提问:
“队正是都畿道人士?”
赵功名嘿嘿一笑,“俺从陕郡来,多亏了秦使君收留,要不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还有人再要说话,赵功名却将他们打断。
“诸位请慢些问,俺还有话没说完。奉太子之命,每人每日均有一定数量的工作须待完成,今日时间不够了,便从明日算起。”
说罢,赵功名一挥手,很快就有人提进来两大捆干草。
“军中缺草绳,搓草绳这活计又没甚难的,所以便劳动诸位了。今日俺先给做个示范,然后都好好练练手,否则明日完不成规定的数量,饭量可要减半的。”
这一番交代让二十位皇子皇孙彻底沸腾了。
把他们弄进这军营里受苦受辱也就罢了,还要做这种卑贱的伙计,难道是要把他们当做服刑的苦力吗?
对此,赵功名似乎早有准备,赶忙扯着嗓门喊道:
“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宗正卿都已经带头搓草绳了,这里难道还有比宗正卿地位更尊崇的人吗?诸位别叫俺难做啊,如果俺将情况如实报了上去……”
宗正卿李璆在东宫的警告所有人都记忆犹新,只抱怨了几句立时就没了脾气,再说,连宗正卿都亲自动手了,他们若闹下去,恐怕会招致恐怖的惩罚。想起乐成公主的被杀,所有人都觉得寒意森森。
……
乐成公主趴在冰凉的榻上,身体不时的抽动着,口中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后背上挨了三十鞭子,施刑的宫女用足了力气,鞭鞭见肉,让她原本光洁的脊背血肉模糊。
“来人,来人哪,我疼,疼,疼死我了……有没有人……”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空荡荡的大屋中回荡着,四角的炭炉早就冷透了,她就这么痛苦的趴在榻上,无人问津,恐惧、愤怒、伤心混成一团变作哭号和眼泪。
“这么快就现世报!想不到吧?”
良久之后才有个声音冷冷的回答了她,语气冷的甚至超过了这大屋中森森寒意。
“是你?小贱人……”
乐成公主悲愤莫名,因为站在身侧的正是韦娢。
韦娢的目光在她血肉模糊的脊背上来回扫视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一丝怜悯。而在乐成公主的感觉中,韦娢的目光不啻于施刑的鞭子,每一下都让她难堪到了极点。
片刻之后,韦娢轻轻的走进了她,乐成公主万分恐惧,挣扎着,尖叫着:
“你,你要作甚?别过来,别看过来……”
韦娢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少仇恨,反而还有几丝同情之意。
“别乱动,我是来给你敷药疗伤的,你身边的人早就被遣散了,不让我过来,难道你要在这里等到伤口溃烂,冻饿而死吗?”
“你……”
乐成公主本打算说几句狠话,但背上痛楚难当,屋中又冷的要命,想到自己真的可能死状极残,整个人立时就崩溃了,甚至连在韦娢面前都提不起半点的脸面。
“救我,救我,冷……”
乐成公主现在又冷又饿又疼,她自下生开始就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和屈辱?
“我自会救你!但却不是我要救你。你的罪就算死两次也够了,是宗正卿饶你一命,趴好,别动…...”
韦娢一把按住了乐成公主胡乱扭动的肩膀,将膏状药一点一点的涂抹在她脊背上的上痛处。
“那老不死的,还不如杀了我,啊!”
乐成公主现在不敢对韦娢出言不逊,却对宗正卿李璆破口大骂,毕竟韦娢随时随地都能让她难受,不过才骂了开头,韦娢在患处涂抹药膏的手便加重了力气,疼的她差点没晕过去,再也没精力去骂李璆了。
涂完了药膏,韦娢又将炭炉内填满了木炭,生火点着,这些都是她进入东宫以后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