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沃野,战马飞驰,烟尘弥漫,十里地的路程顷刻既至。程三虽然会骑马,但也只勉强跟得上,又觉得胯间大腿内侧火烧火燎的疼,竟是生生被马鞍子磨破了皮肉。若是往常十里的距离也不至于磨的这般血肉模糊,只是因为他曾在长安城外被杨行本吓的失禁了,有了尿液的缘故才被摩擦的如此之惨。
杨行本见程三走路奇怪的模样便知道他被磨破了大腿上的皮肉,这种情况在初学骑马的人身上十分常见,其本人也曾有过这种尴尬的境况。按道理向程三这种小吏不至于如此不堪,便更是心生鄙视之意。
“娄亭驿到了,还请足下先一步进去探探情况!”
程三被吓了一跳。
“这……里面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中郎将饶了小人吧……”
程三可十分清楚,杨行本让他先一步到驿站里去探明情况,根本就没有把一个小吏的性命放在心上,是死是活毫不在乎,可他自己得在乎自己的性命,是以直接开口求饶。
杨行本被气笑了。
“胆小如鼠又如何做大唐的官吏?若再胆怯,休怪军法无情!”
一句话把程三噎了回去,程三还想狡辩几句,但看到杨行本眸子里射出的杀意寒光,顿时就吓的没了话。
“小人,小人并非胆小,而是小人走了这么长时间,只怕一露面更会使里面的贼子起疑!”
杨行本冷笑一声,骤而一挥手,身后的五百骑兵立时骑弩高擎,直到手臂挥落,五百支弩箭呼啸而出,直砸入了娄亭驿里。
“神武军剿匪,里面的山匪听着,束手就擒或可留一条活命,若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此言一出,五百骑兵也跟着同声高呼,当即就有山呼海啸之势。
过了好一会,娄亭驿的望楼上才出现了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
程三虽然胆子小,不过眼神却挺好,一眼就瞧见了望楼上的人是他那脑袋缺根筋的妻弟。
同时,妻弟也认出了程三,登时哭喊着:
“姐夫你可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要杀俺,外面又来了剿匪的官军……啊……”
一声惨叫,妻弟的呼喊声停止了,身子也矮了下去,不知是死是活。
下面百步以外的程三见状,不禁缩了缩脖子,更加庆幸自己溜得及时,否则只能与妻弟一般下场。
“杨郎将,那,那是小**弟,贼人杀了俺妻弟,为俺妻弟报仇啊!”
杨行本看都不看程三一眼,再次高呼道:
“里面的贼子听着,多杀一人,表要一人抵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不要负隅顽抗,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五百骑兵也跟着喊了三声之后,娄亭驿里才姗姗有声音响起:
“别,别误会,咱们是禁中内官监出来公干办差的,不是山匪!”
杨行本哈哈大笑,只是笑声中冷的几乎可以凝水成冰。
“贼子还敢假冒内官监的宫人,何其天真?神武军剿匪,不问身份,一律先行捕拿!”
程三发现杨行本虽然带着五百骑兵,却似乎并不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在这好整以暇的闲谈一般,他不明白这些人在忌惮什么。
不过,这种情况之下,又哪有他说话的份,是以只能干着急没咒念!
轰!
骤然间,随着一声巨响,程三顿觉地动山摇,双腿本就发软,好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等到抬起头来时,竟发现娄亭驿的后面腾起了一团烟云,就像一株巨大的蘑菇。
“乖乖俺的娘,不是雷公电母下凡了吧!”
话一出口,他又反映了过来,这一定是神武军的制胜法宝,火器!
也就眨眼的功夫,娄亭驿的正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的竟是神武军军卒。其中一人冲着外面挥动手中的旗子。
见状,杨行本低呼了一声。
“解决了,进去瞧瞧!”
程三如做梦一般,怎么轰隆一声巨响就把这些意图谋逆的贼子给制服了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哪里知道,娄亭驿里的那些个宫人在神武军面前与虫蚁也没甚区别,捕拿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杨行本所在意的乃是宫人手中可以指证其谋逆的证据,若拖延的时间长了,那些人绝望之下没准就会毁灭证据。因此,他才从正面吸引注意力,实则又派了一小队人马从娄亭驿后以霹雳炮发动突袭,速战速决。
娄亭驿里蹲满了五花大绑的宦官,程三按照杨行本的吩咐清点着人数,共计三十七人,这与登记簿上一般无二。
“杨郎将,清点过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刚说完,他就一拍脑袋,大叫了一声:
“不对,少了一个,小人离开时,有个后赶进来的宦官,还,还没登记……”
然后又在人群中搜寻,也没寻见,暗道此人可能是逃了。虽然这一次突袭大获全胜,但程三总隐隐有点不安萦绕心头。
“禀中郎将,证据清点完毕,未发书信共计二十五封……”
杨行本并不在意抓住了多少人,跑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在意的是能不能逮到证据,在得知证据大多完好以后,便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你们之中谁是贼首?”
这一声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所有人都被一团破布塞住了嘴巴,于是他又走到一个肥胖的宦官面前,抽出了其口中的破布。
“你来说!”
“是,是少监马元!”
马元?
杨行本眼皮一跳,居然是他,此人是李辅国的四大义子之一,也是其最得力的臂助,不想竟逮住了他!可惜啊,不是李辅国本人。
其实他也料得到,以李辅国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如此亲力亲为。
“误会,误会,俺们都是内监出来公干办差的,不,不信,可以验明正身……”
说到验明正身时,那肥胖的宦官结巴了起来,毕竟这是自曝其短,也是极羞于启齿的事情,不过为了保命也只有如此了!
杨行本做戏做全.套,又命人上前检视,挨个在那些人的胯间试探,果然都是空空如也。
肥胖宦官又费力的指了指顿在地上的矮瘦之人。
“那,那就是俺们少监!”
其实,不用人指出来,杨行本也认出了少监马元,虽然此人特地披上了一身布衣,又在脸上抹了不少灰土,可依旧难以掩饰自己的容貌身形。
杨行本出入宫禁随不算频繁,可对重要的人也是格外留心,是以并不陌生。
“果然是马少监!”
杨行本命人给马元松了绑,又亲自将其搀扶起来,问道:
“杨某听说马少监并非出城,如何又到了这乡间野地里的娄亭驿呢?”
马元也许是做贼心虚,解释道:
“奉了内监之命,又密事要经办,不宜说……”
杨行本呵呵一笑,露出了个明白的神情,也不再追问。
“禀中郎将,刚检视了书信,其中涉及废立太子之事,恐怕不是误会!”
此言一出,马元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冤,冤枉啊……”
杨行本目光一寒,制止了马元,冷冷道:
“是真是假不是杨某说了算,还要看证据,既然事涉预谋废立太子,便不是杨某一人可以擅自决断的事情,此事会上报秦大夫,再与天子与闻!”
在听到会有天子与闻时,马元的神情反而不拿么慌张了。
“走,回城!”
五百骑兵狂奔而去,直到尘土消散后,呆愣愣的程三才反应过来。
“妻弟,妻弟……”
被神武军留在近乎半悔的娄亭驿,程三异常恐惧,但马上又想起了生死未卜的妻弟,连滚带爬的往望楼而去。
……
长安城,神武军帅堂。秦晋面沉似水,他刚刚得知了宦官聚众议论废立太子的消息,此事绝非小事,他本不愿卷入这些是非中,偏偏手下人却不这么想,认为只有主动插一脚进去,才有可能取得主动。
秦晋虽然不想过早的惹麻烦,可麻烦既然被掀了起来,也不会畏惧。
“二郎,今日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杨行本于家中行二,因而秦晋平素只称其为二郎。杨行本沉声答道:
“今日逮到了少监马元,马元又是李辅国的螟蛉义子,更一同搜出了预谋废立太子的文书,正是趁此机会扳倒李辅国的大好机会。此人心胸狭隘,又胸有祸结,若不尽早除去,早晚必成我神武军大患!”
在座之人,除了杨行本以外,还有清虚子、皇甫恪,郭子仪有军务在身,是以并未出席。
除了杨行本积极表态,欲尽快除掉李辅国以外,余者都沉默不言,似乎对过早与李辅国翻脸并不赞同。
秦晋的目光在皇甫恪的脸上游弋了一圈,终于还是问道:
“皇甫老将军以为如何?”
皇甫恪沉吟了一阵,说道:
“现在最棘手的是,这些证据应该如何处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使神武军陷入多面树敌的不利境地!老夫早就说了,长安城是个是非地,不如河东地方来的痛快!”
这是一句看似随口说出的抱怨,实际上也表露了他离开长安的心思。
秦晋知道,现在不是自己离开长安的时候,今时不同往日,就算要领兵外出,也必须肃清朝局上的不稳定因素,留下个稳定的后方,他可不想步了哥舒翰和高仙芝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