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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八百零三章:再用达奚珣

“还有多少没捕拿的?难道你们连杀人的勇气都没了吗?那些人公然背着朕,背着朕坐下这等大逆不道的恶事,朕就要让他们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安庆绪在歇斯底里着,杀掉尹子琦的族人子弟并不能使他胸中的怒火稍有减弱,相反随着血腥的刺激而更加高涨翻腾。仅仅杀掉尹子琦的族人是不够的,那些跟着尹子琦失踪在洛阳城外的军将们便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不过,要确定这些人的具体名单并非易事,然而安庆绪只划定了一天的期限,逼得安守忠两手一摊。

“老臣整日布置城防,又要在一天内抓捕上万人,陛下这,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安守忠之所以宁可开罪天子,也要如此说,根本原因是他不想杀这么多人。仅仅杀掉尹子琦一家人,对于满城上下的官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如果顺着尹子琦诛联下去,所有与之相关的人悉数被捕拿行刑的话,少说也得牵累万人以上。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血流成河在其次,必定招致人们的嫉恨,将来安庆绪一旦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这就是取死的根源所在啊。而且,其族人也必然难得善终。

是以,他宁可现在得罪了安庆绪,也不愿意背负着屠杀上万人的“罪孽”在身上。

安庆绪被气的浑身哆嗦,指着安守忠的鼻子想继续骂他几句,但又觉得阵阵头晕眼花,不得已扶着御案坐回了榻上。

“好,好,好!你不愿意干,多少人都抢着排在你后面……”

说罢,安庆绪又一指身边低眉顺目侍立的宦官。

“李牛儿,你来做,做得漂亮,朕就封你做将军!”

这李牛儿是安禄山前任亲信宦官李猪儿的义子,但李猪儿不知何故竟要杀了他的这名义子,不过刚刚将其关押起来尚未动手李猪儿本人就惨死在安庆绪的刀下。后来,安庆绪继皇帝位就把李牛儿放了出来,成为他的亲信宦官。

然则,自打李猪儿死后,宦官的地位大大不如以前,加上李牛儿是个内敛的性子,是以宦官们就再也没有什么显山露水的行为。

李牛儿被安庆绪突如其来的指派惊呆了,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李牛儿,你难道想要抗命吗?”

安庆绪的暴喝终于将其吓的回过了神,赶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的说着:

“奴婢,奴婢不敢抗命,奴婢是觉得,觉得陛下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奴婢,兴奋的难以自持啊……”

“好了好了,朕不想听这些不相干的话,差事办得漂亮了,朕言出必践,封你做将军!”

李牛儿心脏依旧咚咚直跳,要知道当初李猪儿也没被安禄山封做将军,顶着天只做了个内侍省的长吏,但这原本就是给阉人准备的官职,算不得光宗耀祖。可被封为将军那可就不一般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和高力士这等曾经权倾朝野的人物比肩了。

李牛儿千恩万谢之后,片刻也不停留,拿着安庆绪亲笔所书的诏旨离开大殿,赶着去拿人,杀人。

像拿人,杀人这种差事并没什么难的,关键在于能狠得下心,不怕遭到清算。如安守忠这等人已经位极人臣,范不着干这种有伤天和的差事来取悦天子,但也就像安庆绪所说的,他不愿意做,有的是人愿意做,比如这李牛儿就是其中之一。

看着李牛儿摇头晃脑,几乎要飞起来的得意模样,安守忠暗暗冷笑。别看你现在可能折腾的欢畅,将来被清算时,可是连后悔的余地都不会有啊。

安庆绪没好气的瞪了安守忠一眼。

“说吧,今日唐营有何异动,严庄他们有消息送回来吗?”

安守忠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不能直截了当的说?”

安庆绪喝了一口案上已经放凉了的茶汤,然后又气急败坏的将茶碗摔在地上。

“都是死人吗?不知道茶已经凉了吗?”

原来,这等事都是李牛肉伺候,但李牛儿奉诏杀人去了,自然也就没人关注到安庆绪面前的茶碗。

几名内侍谨小慎微的赶来收拾满地的狼藉,可安庆绪仍然没有放过他们,一脚一个就接连踹到两名倒霉的宦官。

这一番场景看得安守忠暗暗摇头,心道如果安庆绪如果一直这么暴戾弑杀下去,恐怕不久之后就该轮到自己倒霉了吧。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隐忧而已,因为他已经像一架停下来的马车,只能不断的向前跑。除非肯于放弃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地位,但他能放弃吗?显然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严庄,安守忠也早就有了周密的谋划。

“陛下,据老臣所知,严庄自出城以来,一直坚守不出,既不派人与老臣联络,也不出兵与唐兵作战……”

安庆绪斜着眼睛,目光落在安庆绪张合不断的嘴上,身体抖个不停。

“严庄这是要做甚?难道也想步尹子琦的后尘吗?”

一句冷若冰霜的话从安庆绪的口中几乎是生硬的挤了出来。这可算是正中安守忠的下怀,要彻底把严庄挡在洛阳城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和投敌二字产生瓜葛。这也不必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要能让安庆绪产生疑虑之心即可。

现在看来,此前的目标算是达成了一半,但他又不能表现出半点兴奋的神色,脸上还要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去告诉李牛儿,把严庄的族人也都一并……”

“陛下不可,毕竟,毕竟是宰相……”

安守忠打断了安庆绪的话,可随即又换来了安庆绪的一阵冷笑。

“安卿以为朕要如何?杀掉严庄的族人子弟吗?朕不过是要李牛儿派些人手过去,严加保护而已!”

听到安庆绪如此说,安守忠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但他心底里却是欢喜的紧,当然他更希望的是安庆绪能够赶尽杀绝,把严庄的族人子弟也不问三七二十一杀掉泄愤。

但是,安庆绪好像还没有糊涂到家,但毕竟杀心已经起了,只要再稍作刺激,不愁他怒意更胜。

在安守忠心里,严庄和尹子琦就像压在自己头上的两座大山,现在这两座大山时时都有崩塌的可能,自己当然不能阻挡,非但不能阻挡,还要推波助澜。

“陛下,老臣所在意的,是严庄所领万余曳落河,这些可都是先帝留下来的精锐甲士,一旦这些人生变,势必将再难挽回。”

安庆绪垂首陷入沉思当中,良久之后又抬起头来,盯着安守忠。

“安卿,你只说,该如何处置严庄?”

安守忠好像早就有了答案,脱口答道:

“严庄并非此中重点,重点只在曳落河!”

言下之意,严庄可死,而曳落河不可丢。

安守忠跟随安禄山戎马半生,自然知晓曳落河的厉害之处,作为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绝不能轻易的放弃。而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才能把曳落河与严庄剥离开来。

独独这一点他还没有谋划好,因而才不同意安庆绪过早的杀掉严庄的族人泄愤。

安守忠虽然要逼死严、尹二人,并非是他生就要祸乱朝纲,而是籍此巩固自身的地位,一旦这种需求得到了满足以后,还要对抗唐朝,想要对抗唐朝当然就不能轻易放弃实力非凡的曳落河精锐。

正是出自于这种复杂的心境,安守忠一方面要逼死严庄和尹子琦,可另一方面还不想放弃曳落河这种绝好的精锐甲士。

安庆绪又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发声。

“安卿一个人坐镇政事堂怕是辛苦难当吧?朕决定让达奚珣回去,帮衬着安卿分担压力,如何?”

这一句话来的极是突兀,安守忠一时间竟摸不透安庆绪的真意。他一直将其视作可以任意摆布的人,可现在看来又似乎并非全然如此。

“老臣虽能力有限,但也要为我大燕尽心尽力,承蒙陛下厚爱,感激涕零,如果能有人一齐与老臣为陛下分忧,老臣自然欣喜之至,可达奚珣毕竟嫌疑未去,疑罪在身,恐怕并非最佳的人选。”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所提之事有合理而过硬的理由,安庆绪就会觉得有道理并拍案同意,可这一次却是例外。

“不,朕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达奚珣,让他到狱中去,目的是深自反省,现在既然是用人之际,也就可以放出来了!”

闻言,安守忠吃了一惊,他看了安庆绪几眼,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瞧出一些端倪,但马上又警觉起来,躬身道:

“老臣奉诏!”

离开皇宫,安守忠一刻不停的赶往皇城大狱,达奚珣并没有关在河南府大狱中,这本身就是可以耐人寻味的。他提醒着自己,怎么此前就忽略了这一点呢?

原来安庆绪并没有完全放弃达奚珣,可达奚珣当真就是清白的吗?以安守忠多年的阅历看来,达奚珣在此前的种种所为里,必然有着与唐朝暗通款曲的行为,偏偏安庆绪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