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落花时节 第 40 章

夏天的早晨,太阳早已热得轰轰烈烈。宁宥与郝聿怀似乎已经起了好久的样子,两人衣衫齐整,已经做好出门的所有准备。但是宁宥精益求精,又进卧室整理妆容。又要美美的,又要适应飞机上干燥的环境,还得防晒,她一向考虑周到。因此敲门声响起时,是郝聿怀前去开门。

郝聿怀打开门看见是简宏成,而非司机时,大惊。当然,他的大惊还有其他原因,在他得知这位叔叔的爸爸与妈妈的爸爸之间的往事之后,他看见这位叔叔的心情非常震撼。简宏成不知,以为小孩子对他的险恶用心洞若观火,连忙阿谀奉承地一笑。

宁宥也以为是司机来了,一边收拾起身出来,一边客气地道:“阿勇师傅啊,你打个电话上来就好了啊,怎么能麻烦你……”宁宥一眼看见门口站立的是简宏成,脸上的笑容立刻凝滞了。“嗳,怎么是你?”

简宏成笑道:“你打电话给你司机,让他不用来了。我送你,顺便请你帮我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昨晚田景野跟他前妻的事,一个是我这边的事,都非常要紧。”他笑眯眯地看着宁宥,薄软的铁灰色T恤和灰白半截裤,看上去很清爽舒适,即使宁宥的装扮一点儿都不掩饰年龄,可在他眼里依然非常娇嫩。

郝聿怀疑惑地问:“班长叔叔,你这边的事……会不会跟你们爸爸有关。”

宁宥听儿子发问,担心得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听他说完才松口气,对简宏成道:“我跟灰灰说了我们两家过去的事。你里面坐。”

简宏成开心地进了宁宥家的门,仿佛迈入一重新的境界,“我们高一开始同学,你瞒了我这么多年,直到今年我调查出来,你才肯跟我细说。可见让宁恕一顿折腾下来,你看开不少。”

宁宥拿出手机示意,“我给司机打个电话,我们立刻出发。”

简宏成道:“不用这么急,时间还……”

宁宥对郝聿怀道:“班长叔叔是路痴。”

郝聿怀立刻道:“那还是早点儿走。”

宁宥冲简宏成一笑,进去书房关门给司机打电话。

郝聿怀一直背着手冲简宏成打量,等妈妈一消失,他立刻问:“班长叔叔,你调查出来后,有没有想……”他挤出一脸狰狞,作出摩拳擦掌准备揍人的样子。

简宏成道:“为什么要仇恨?我们为什么不和解?童年时候我们无能为力,但当我们能掌控自己生活的时候,一年才三百六十五天,你仇恨一天,就少快乐一天,何必啊。想明白点儿,不如放弃仇恨,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说,你妈妈和我都是那件事的受害者,那件事之后,我们都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坎坷童年,已经过了一大段苦日子,不要再自己为难自己继续仇恨继续过苦日子,你说是不是?”

宁宥很快打完电话开门,听到简宏成说话,她一时站住,看着简宏成思虑万千。

简宏成看着宁宥,眉毛一挑道:“我昨晚遇见一件更离奇的事,当时就想,要不和解就从你我两个明白人做起,怎么样?所以一大早来找你,省得还要等两个月后你从美国回来。”

宁宥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大的事,你让我现在表态?”

简宏成道:“和解首先是态度,你只需要认可这个态度。其次是和解的行动,我来执行,我会做好。”

郝聿怀听得两眼闪闪发光,哇,多牛的一句话。他立刻嘴巴里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将简宏成这句话背下来。

宁宥眼前闪过许多苦难的画面,她家第一次被简敏敏砸烂,她们一次次地趁夜色掩护辛苦搬家,她被简敏敏殴打差点儿没命,她落水差点儿没命……可是说出和解两个字的简宏成呢,那件事之后,完全无辜的他的童年也颠覆了,他小小年纪被提前培训生意技能,他被姐姐姐夫狠狠算计,可他首先提出和解。看着简宏成温和的目光,宁宥忍不住点头了。

“行了,我们出发。”简宏成一拍手,开心地指挥。他老大做惯了,不想想这是别人的家,想都不想很自然地开始发号施令。好在,大家给面子。

田景野不负重托,一大早就踩着树叶间漏下的碎金般的阳光,找到宁蕙儿家门前。他为人精细,先站楼梯口看电表确认屋里有人在用电之后,才上去敲响宁蕙儿的门。可是田景野好奇地观察到,那门镜黑沉沉的,一点儿不透光,难道是有什么东西遮盖着?

宁蕙儿依然是非常小心地先遮住门镜,再挪开盖在门镜上的油瓶盖。因此外面的田景野丝毫没感觉到变化,她却清清楚楚看见外面是个满脸好奇上下左右打量的陌生男人。她观察了会儿,再闷声不响地将瓶盖遮上,准备走开。

但是外面田景野又敲门,道:“宁阿姨,我是田景野,宁宥的高中同学。宁宥有事让我转达你。”

宁蕙儿一听站住了,心里掂量了一下,道:“辛苦你,麻烦你门外说给我听一下。天热,不方便开门。”

田景野一愣,这又不是小女生宿舍,但他还是如实道:“宁宥让我务必面对面跟你说。”

宁蕙儿起疑,又掀起油瓶盖朝外面看田景野,观察半天,冷漠地道:“我不认识你,对不起,我不开门,你忙你的去吧。我会打电话给宁宥。”

田景野一时郁闷了,但他立刻想到阿才哥那些人这几天对宁恕的骚扰,心里了然,宁宥妈满心警惕呢。他耐心道:“宁阿姨不急,我找个你认识的来证明我身份。可能你认识女同学,苏明玉你认识吗?林惟平呢?对了,陈昕儿?”

宁蕙儿疑惑地道:“我见过陈昕儿。”

田景野开心地道:“阿姨等着,我去搬救兵。”他立刻电话陈昕儿,“陈昕儿,你上班去?能帮我一个大忙吗……别管上班,我替你请假。你来玉兰小区……不认识就打车……噢,好吧,我去小区大门口等你,你反正打车过来,我会付费。”说完,他扭头又冲门镜笑笑,道:“宁阿姨,陈昕儿可能得半个多小时才到,我去小区门口等她。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你看我瘦瘦的,不是打架好把式。哈哈。”

宁蕙儿见田景野言语可亲,作派大方,又数得出宁宥那些女同学的名字,真想冲动一下开门给田景野,可是再一想,简家那小子也是宁宥同学,要是田景野是简家那小子派来的该怎么办,小心撑得万年船,她可不能给儿子添麻烦。起码多一个认识的人在场,她就安全几分。

田景野看看手表,虽然有别的事在等着他,可他还是无奈地去小区门口了。

简宏成宁宥一行将行李放上车后,郝聿怀就抢着上了副驾驶座。还在车外的简宏成冲宁宥做个鬼脸,给宁宥拉开后车门。宁宥憋着笑坐进去,对郝聿怀道:“等下你指路?班长叔叔不认路。”

郝聿怀唰地拿出手机,“有免费下载的GPS。”

简宏成乖乖地坐进驾驶室。而郝聿怀早迫不及待地问:“班长叔叔,跟我舅舅怎么和解?”

简宏成道:“你舅舅是最大难题。”

郝聿怀点点头,还想问,却被宁宥抢了去,“别人都搞定了?”

简宏成点头,“对,我慢慢跟你说。先说田景野,他昨晚与前妻和儿子吃饭,他重新自由后第一次。”

“他很激动。”宁宥说,一边伸手压在儿子肩膀上,省得儿子插嘴。

“我提醒他不要给予他前妻丝毫想象空间,否则陈昕儿是前车之鉴。他问我那还有什么办法以后能多点儿机会接触儿子,我说只有花钱。你看呢?”

宁宥道:“他前妻在银行工作,收入不错,我不会记错吧?花钱能行?”

“最初靠田景野坐到分行清闲位置,等田景野一出事,她立刻被打发到营业部柜台,柜台能多少工资,何况她跟着田景野奢侈惯了,由奢入俭难。现在养一个孩子开销多大,再加一个月光一辆耗油厉害的大马力车子和那个高档小区的物业费,这就要了她命,每月都吃存款老底,三年下来该坐吃山空了。她需要钱。”

宁宥听着,不禁探脑袋过去看儿子的反应,果然见儿子满脸惊讶。她索性鼓励儿子说出来,“灰灰,你想什么?”

郝聿怀道:“这事儿能花钱买吗?换我要是知道了,宁可不见,两个人都不要见,自己去孤儿院。拿我们孩子当什么啊。”

宁宥道:“田叔叔想给钱让自己儿子改善生活,他甘心给抚养费,而且多给。田叔叔没做坏事。然后他前妻开心了,愿意给他见儿子的机会。”

郝聿怀做了个恶心的鬼脸,“田叔叔要把孩子抢过来,不能让那样的妈养着,会养坏。”

简宏成道:“也是个办法。我回头跟田景野谈谈,他要有耐心。第二件事,宁宥,你可能下辈子都想不到。”简宏成发现小孩子在田景野的话题上钻牛角尖,还是让他妈妈上了飞机再慢慢教育为好。“昨天下午你们见到的我姐两个孩子,他们听了你的话去找他们妈妈。记得吗,灰灰?”

郝聿怀还想与妈妈理论,可被点名问到了,只好回答:“记得,说是通过他们妈妈找到好律师。”

“对。但昨晚我手机忙开了。孩子来电话投诉妈妈要放两条大狗咬他们,妈妈投诉两个孩子受爸爸家里人指使做诱饵,试图把她骗出小区对付她。你们见过这样的母子关系吗?灰灰你信不信你妈会放狗咬你?”

郝聿怀摇头,完全被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吸引了,“怎么可能?”

简宏成道:“是啊,就我了解,两边都不可能。我几乎花一晚上了解情况,然后反反复复劝双方相信我没这回事,但最终两个孩子相信我,不相信他们妈妈,非常肯定地试图说服我,他们妈妈是无恶不作的人。他们妈妈则是谁都不信,可又拼命要求我劝孩子相信她没恶意,要我出面安排她与孩子见面,我还得在场,但我的工作是负责警戒与把俩孩子找来。孩子与妈妈之间完全没有信任。”

宁宥本不愿听简敏敏的事,可此时忍不住道:“我脑子不够用了。”

郝聿怀不了解简家那些事,更是听得满脑门都是为什么,可“为什么”才出口,就被妈妈止住了,让他听班长叔叔说下去。

简宏成道:“我后来一直在想,简敏敏十八岁起被父母利用,被丈夫利用,她心中的信任细胞已经全部毁灭了。那么她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别人怎么评价她也都不奇怪,她孩子在别人评价中耳濡目染多年,不信任她也不奇怪。我追溯一下原因,都是……”他看一眼身边的郝聿怀,想不说,但宁宥让他不妨直说,他就比较婉转地道:“导火线都是你我父辈当年那件事。我当时就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能贻害了我们这一代,还影响下一代。我想到,必须和解。即使在整件事中我没有过失,但我决定做出一些退让。宁宥,你也得做出一些退让。用我们的退让换取和解的空间。”

宁宥没什么犹豫,道:“你安排,我接受。”

简宏成一拍方向盘,长吸一口气,扭头冲郝聿怀道:“这就叫信任。”

郝聿怀听得脑子更不够用——

田景野站树荫下等陈昕儿来。此时小区已经闹腾起来,正是上班时间,一波一波的人流向小区外走,显得逆流进小区的都卓尔不**得很。可此时进小区的不是清早买菜回来的大妈,就是……田景野见到一个人骑电动车进小区,车上载着一只蓝色塑料筐,里面都是快递。正好此人被出门的车子挡住停在田景野面前,田景野就搭讪了一句:“这么早就来送?”

“天热,不是早上送就是傍晚送,中午吃不消,会中暑。”快递员说。

田景野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快递员很快就见缝插针走了,田景野也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停到他面前,陈昕儿从里面钻出来。田景野笑眯眯地怕车窗上将车费结了,起身道:“我们进去?”

陈昕儿看到田景野有些不自在,讪讪地道:“你帮我拿一下自行车,后备箱里。”

田景野只得动手去拿。把自行车搬进后备箱显然比拿出来难,但陈昕儿一向是这种既然田景野是简宏成死党,田景野自然是欠她的态度,田景野只好认了。算是替简宏成受过。等他放下自行车,扭头见陈昕儿打量小区,就问:“还认识吗?老小区了。”

陈昕儿疑惑地道:“好像……宁宥家在这儿。”

田景野当然得推着自行车走,一边道:“对。我找宁宥妈妈有些事,她不认识我不肯开门,但她认识你,我赶紧请你来帮忙。我已经给你们老总打电话了,等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陈昕儿一听就站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田景野问:“宁宥的事?”

田景野立刻心里警惕起来,字斟句酌地道:“宁宥拜托我做的事。你只要露个面,让宁阿姨认可我是宁宥同学就行。”

陈昕儿信了,但她依然没挪窝,只是扭开脸去,不自然地道:“对不起,田景野,我有个要求:只要简宏成答应我三天内让我见到小地瓜,我就跟你去。”

田景野大惊,“陈昕儿,都是同学,这么要挟不大好吧?”

陈昕儿依然扭着脸不看田景野,强自镇定地道:“你该不会因为帮助我很多,就希望我随叫随到吧?”

田景野道:“你不要挤兑我,明显是你愿意帮我,但一听说是宁宥的事,立刻提出条件。我只问你,拿一个帮你过你很多忙的老同学家的要紧事来要挟换取自己的利益,这样好吗?”

陈昕儿咬牙沉默了会儿,道:“我也知道这样做没良心,可我有什么办法。小地瓜是我儿子,我只有小地瓜一个儿子,我有什么办法。要简宏成低头,只有宁宥,换你也不行。我只有委屈宁宥。”

田景野道:“所以你委屈宁宥这么多年,还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你凭什么。算了,你忙。”田景野将自行车停好,自己走了。

陈昕儿大声道:“田景野,你也有儿子,你老婆不让你看他,你怎么想?你难过吗?你挖空心思想过办法吗?”

陈昕儿的话正正地戳中田景野的心,她哪知道昨晚田景野前妻挟持他儿子试图换取什么,她心急了就找最近的稻草捞。

田景野停下来,但没转身,只扭头道:“陈昕儿,你苦,你就可以百无禁忌了吗?你走吧。”

田景野说完又走了,一点儿没停下与陈昕儿商量扯皮的意思。可陈昕儿挂念小地瓜到了极点,怎么肯放弃眼前唯一的机会,追上去道:“你一个人回去,不怕宁宥妈不认你?”

田景野理都没理,继续往前。他想不到陈昕儿能变得良心都不要了。

陈昕儿急了,顿足大叫:“你们怎么都偏心她?为什么?”

田景野站住了回过神,严肃地看陈昕儿一会儿,走几步来到陈昕儿面前,道:“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去看过我吗?没有。但宁宥几乎每个月去看我一次,替我排解心理积郁。等我出来后,我遇到很多人翻脸不认人,也有人虚情假意地关心得让我反感自卑,我消沉过一段时间,甚至涮自己寻开心,别人都看见我嘻嘻哈哈的,以为我没事。又是宁宥坚决不许我糟蹋自己,她拿我当弟弟当小孩一样地强行改变我形象,让我不得不从心里振作起来跟上表面形象的改变。你那时呢,你只会一只只电话追着我要我办你的事,你可曾想过我当时的糟糕心情?宁宥关心我,我当然关心宁宥,我有良心。我的良心还表现在,你即使不关心我,我也关心你,不顾我好朋友简宏成的反对。可现在呢,我只是请求你帮一个小小的忙,车马费我出,你请假时间不扣钱,你只要到场一下,你怎么对我。”田景野摇头,说完话又走了。

陈昕儿跟了上去,“田景野,我不是故意的,可我为了我孩子啊,我孩子没了。”

田景野头也不回地道:“你是人,你儿子是人,别人都不是人。”

陈昕儿道:“求你帮帮我。”

田景野道:“帮你够多了,以我们的关系,我已经做得很多了。”

“最后一次!”

田景野哼了一声,根本没把这话当话。

陈昕儿见田景野不反驳了,以为有机会了,连忙又跟进一句:“好人有好报。”

“你?哈。”田景野依然不理陈昕儿。不过这回他已经熟门熟路,说话间已经走到宁蕙儿家楼梯口。

宁蕙儿又听到敲门声。她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过去半个小时,以为又是刚才那个自称是宁宥同学的人,便欣然起身准备辨认是不是有陈昕儿。可她才走两步,门外却大喊一声,“快递”。这一下,宁蕙儿的警惕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这么巧?今早怎么门庭若市了。她走过去先看一眼门镜旁边贴的接快递需知,然后打开油瓶盖一看,果然穿着很像快递员。她才紧张地问:“哪里寄来的?谁寄的?收件人电话多少?”

外面的快递员无奈地照着宁蕙儿的问题读了一遍。“上海,宁……有?电话是83635577。”

又是女儿的?刚才那个男人也号称是宁宥的同学,现在快递也来自宁宥,为什么这么巧。尤其是,这两件事,宁宥都没电话过来提起。宁蕙儿很想不接快递,可又担心快递里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外面的快递员等急了,道:“喂,快签字,我一车快递都还在楼下呢,万一被人偷了我可赔不起。”

宁蕙儿终于下定决心,掏出钥匙,抓起旁边早备下的一把剪刀一把几乎一尺长的雪亮厨师刀,毅然开门出去。

外面,快递员一看见正对着他的雪亮刀尖,吓得往后退了三步,背顶住对面人家的门才停住。

快递员害怕,宁蕙儿倒是安心了一点儿,她将家门关上,防止别人冲进去,壮着胆子道:“我看看里面的是什么,你再走。”

快递员小心地道:“你看,快点。”

宁蕙儿挥动锋利的刀子将箱子拆看,见里面只是一串两把钥匙和一封信。宁蕙儿疑惑,立刻拆信来看。

“妈妈:您看见信的时候,我和灰灰已经到美国了。我们将在美国度过一个暑假,我学习,灰灰跟我熟悉大学校园。怕您担心,我早已提前几天拜托宁恕跟妈妈说明此事,希望宁恕已经传达到……”

快递员急了,“老太太你快点儿啊,签字后再看信也来得及啊……喂,你怎么了?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宁蕙儿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身边似乎有人在喊,但她没力气看了,她软软地擦着楼梯护手倒了下去。

田景野走上第一阶楼梯,回头严厉地看着陈昕儿。陈昕儿已经跟来,可在楼梯面前她还是犹豫了。上去,她就失去这个最好的机会。而那天儿子在电话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却扯住了她的两条腿,让她无法动弹。她恍惚着站住,恳求地看着田景野,希望田景野妥协。田景野等了会儿,脸上大为失望,回头再往上走,不再理陈昕儿。而此时,楼道里传来快递员的喊叫声。田景野大惊,下意识地感觉是宁宥的妈妈出事了,他赶紧三不并作两步窜上去,果然见宁宥家门口,一个快递员扶着一个老太太在焦急。

田景野一看老太太已经人事不省,便立刻打电话叫急救车。然后才问快递员:“怎么回事?是这个门的吗?”顺手将老太太接住。

快递员忙道:“跟我无关,这老太太打开快递看信才几秒钟就昏倒了。”

田景野扶着宁蕙儿,道:“你拿信给我看。”

快递员捡起飘走的信放到田景野眼前。田景野只看到两行就自言自语地道:“坏了,快递早到了。你帮我一起扶老太太下去。”

陈昕儿听到不对劲,犹豫了会儿,磨蹭了会儿,也悄悄跟了上来。才走到这一层的楼梯拐角,就见田景野眼光如刀子一样射过来,刺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但田景野没空大力陈昕儿,他对快递员道:“没你的事,多谢你扶住老太太。”他腾出一只手摸出皮夹,抽两百元给快递,“谢谢你帮我一起把人扛下去等救护车,我们抓紧时间。”

快递员见田景野讲道理,当然非常配合,当即收起快递里的钥匙和信塞进田景野口袋,与田景野一起将宁蕙儿扛下楼。经过惊呆的陈昕儿身边时,田景野怒喝一声“让开”,顶开陈昕儿急急冲下楼去。

陈昕儿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下楼梯,但她再也不敢说什么了,默默在后面跟上。

宁恕几乎是保持着一个姿势,蜷在派出所的木沙发上睡了整一晚上,动都没动一下。警察们见他无害,也就随便他了。可过了八点,他的手机就开始不断叫唤。停止了又叫,不依不饶的样子。一早上班就开始忙碌的警察被吵得烦死,只好推醒宁恕。可宁恕慵懒地长长地“嗯”一声,转个身继续睡。警察无奈地道:“不用上班的吗?”

一听见“上班”两个字,宁恕不由自主一骨碌坐起来,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警察无奈地道:“快看手机,手机都叫十分钟了。”

宁恕睡得四肢无力,好不容易才翻出一直叫唤的手机,但一看见显示是来自田景野,他毫不犹豫按掉了。他侧身双脚落地,捂住脸还魂。他其实还想睡,可时间已经不允许。

救护车上的田景野两眼看着医生抢救,耳朵忙着听手机里的反应。可宁恕的手机打了又打,一直没人接听,最后一次,居然被挂断。田景野不禁怒叱一声,只好改用短信。

一直乖乖坐一边的陈昕儿此时才有机会说话,“赶紧给宁宥打电话。”

田景野眼皮都不抬,“看看再说。”

陈昕儿道:“万一有个好歹,你担不起。”

田景野将短信打完发给宁恕,“你妈晕倒急救立刻去中心医院”,打得急,标点符号都没打。然后田景野抬起眼看陈昕儿一眼,“要是没延误那几分钟,要是赶在快递前,宁宥妈就不会出事。”说完,任凭陈昕儿再怎么动作怎么说话,他都不再搭理陈昕儿。

陈昕儿的脸一直红到脖子。

宁恕好不容易回过魂来,听得手机有短信提醒,打开来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苏醒了。他赶紧给田景野打电话,手机刚一接通,他就听见救护车的呼啸声。“田……田哥,我在派出所,我立刻去医院。怎么回事?”

“你妈在快递员面前昏倒。正好我受你姐之托去找你妈。目前在急救车上。你直接去中心医院吧。”

“我妈要紧吗?”

“不知道。还昏迷。”

“田哥,拜托你。”宁恕说完,立刻一跃而起,操起拎包就直奔中心医院。跑出派出所才发现左近完全陌生,这儿不知是什么地方,他赶紧手机定位一下,查到中心医院离这儿不远,便索性抡起两条长腿飞奔过去。

简宏成将宁宥母子送到机场,又殷勤送上候机厅。郝聿怀以为这是理所当然,以前司机叔叔送来的时候也是帮拎着行李一直送到做行李的地方,但宁宥不断给简宏成使眼色,让他赶紧告辞。简宏成怎么肯。

郝聿怀看见厕所就跑去了。宁宥这才开口跟简宏成道:“谢谢你,你这么忙,赶紧回去吧。”

简宏成笑道:“你问都不问就答应我,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不把你们送入关。”

宁宥心里有千言万语来解释为什么如此信任,可都没说出来,只微微一笑,低下头去。

简宏成也不禁微笑了,凝视着宁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多年等待,终于等来这一刻,他不想破坏这美好至极的气氛

可宁宥的手机击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宁宥拿出手机一看,公司来的电话。她不满地嘀咕一声,接起电话,那边却不是工作电话,而是告诉她,有陌生人来公司,说是找郝青林老婆,来人情绪激动,显然来者不善。宁宥郁闷地结束通话,斜睨简宏成一眼。

简宏成觉得不对劲,问:“怎么回事?”

“郝青林主动找司法机关交代新问题,时机把握得那么好,一是差点拦住我出国进修,二是拖延协议……那个的时间,现在第三波来了,大概是被他交代问题牵连的人去我公司闹我,幸好,我比预期早走几天,本意是带灰灰玩几天,没想到避祸了。要不然不知什么下场。”

“这么卑鄙。你别担心,回去我找人再给你家安一道门。呵呵,钥匙我收着,这样你回来时候只能第一个通知我了。”

宁宥哭笑不得,一眼瞥见儿子蹦出来,忙道:“我儿子来了,别乱说了。”

“书带着吗?”

“没看过的都带着。”

“回来交流。还早,不急着进去。灰灰,等会儿飞机上尽量睡觉,养足精神,顺便开始倒时差,等下落地时候还是白天,有很多事要做,你要保证有清醒脑袋帮助你妈。”

“Yes,Sir。”郝聿怀显然对出门这事很激动,但他蹦跳着却是走到简宏成身边,与简宏成比高低。很遗憾,只比简宏成矮一点儿。

简宏成很是郁闷,又没法推开小孩子。看得宁宥笑转了身。简宏成道:“我还没吃早餐,那边吃点儿。灰灰也去吃点儿?飞机上的饭菜难吃极了。你们现在进去太早了,哪儿都是等,不如吃着等。”

郝聿怀现在是简宏成的粉丝,非常轻易地就踊跃响应了,自作主张与简宏成一起去吃饭。宁宥也只能笑着跟过去——

田景野站在急诊室门口,眼睛45°角朝上看着天花板与墙壁接壤的那条线,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看一眼旁边绞着手不知怎么才好的陈昕儿。

陈昕儿心里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她在其中做了不小的错事。而此时,可以拿来逼迫田景野联络简宏成的条件也消失,陈昕儿脑袋清楚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无良。她试图弥补,可田景野现在的脸色让她感到害怕,她想来想去,只好还是拿宁宥作法,她看着田景野的脸色小心地道:“快给宁宥打电话啊。”

田景野理都不理。

陈昕儿等半天没回音,只好又小心地道:“要不,我发条短信给宁宥。”

田景野非常不愿搭理陈昕儿,可此时只能开口说话:“宁宥去美国了。”

陈昕儿又没了办法,站边上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于是,她看到有个男人疾奔而来,这个男人隐约有丝熟悉的感觉。“这是宁宥的弟弟宁恕吗?”

田景野身形未动,只是将眼睛溜了过去,他见来人果然是宁恕,宁恕左颧骨有块青紫,脸皮泛油,头发毛糙,衣衫不整,眼角似乎还挂着眼屎。联想到刚才电话里宁恕说他在派出所,田景野估计此人昨晚不知出什么事了。但他没打算问,只是斜睨着宁恕不语。

宁恕跑到田景野面前,累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来。他双手支在大腿上,攒足中气才问出一句:“田哥,在里面?”

田景野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拿下巴指指他面前的门。

宁恕看了会儿门,缓过气来,即使记得田景野早已与他划清界限,可还是只能逮住田景野问:“田哥,我妈苏醒没?”

田景野看宁恕一眼,立刻转身朝刚才宁恕来处大步走去,“陆院长?我是田景野,病人朋友,谢谢您来。病人这两个月有过两次轻度脑溢血。”

陆副院长正是田景野找朋友请来给宁宥妈妈治病的专科专家,他与田景野握握手,诚恳地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别急。”

宁恕在边上看着,身为真正的病人家属,他完全插不上嘴。等陆副院长进去急诊室,宁恕还看着那门,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鼻子底下晃,他低头一看,是两张纸和一串钥匙。

田景野道:“我预交五千块钱的收据,你立刻还钱给我。这封信和一串钥匙是我在你妈昏倒现场发现,我认为你妈昏迷与快递员无关,已经打发他走了。”

宁恕拿了田景野递来的东西,先掏钱包将五千元交给田景野,然后看那封信。没看完两行,他脸上已经变色。

田景野见此扭头对陈昕儿道:“你可以走了。”

陈昕儿不知田景野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犹豫地看向宁恕,跟宁恕道:“有什么需要跟我联系,我是你姐同学陈昕儿。”

宁恕一听就将眼睛从信纸上挪开,翻出名片交给陈昕儿,“谢谢,你也给我个联系方式。”

田景野毫不犹豫抢走宁恕的名片,三下五除二撕成渣渣,“你们两个不必联络。陈昕儿你再不走我火了。”

陈昕儿一下子清楚起来,赶紧转身就走。

陈昕儿身后,是田景野冷冷看着宁恕一语不发。

宁恕怒视田景野,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里面老妈情况不明,主治的医生是田景野所请,他现在什么都捏在田景野手里。他只好憋住气继续看信。宁恕的手在颤抖。

宁宥的手机又响了。依然是公司同事打来,“宁总,来人查知你真的去了美国,他们就走了。没有暴力,没有出格行为,公司也没有任何损失,您请放心。”

宁宥忙谢谢了,一边按掉通话,一边跟简宏成道:“去我公司闹的人走了,看样子还算温和。”

简宏成“噢”了一声,拿起他的手机打出一个电话,“对,是我。你拿上一天一夜吃的去一个地方管着,有人要是有野蛮动作,你阻止就行,不要动武。地址我立刻发给你。”说完,将手机递给宁宥,“这个号码,你发一下你家地址。”

宁宥接了简宏成的手机,却放在桌上,先忙着将自己的手机关了。“爱谁谁呢,等一下上了飞机,眼不见心不烦。要真砸了我的门,我上天入地追他们索赔。你不用派人去。”

“说什么气话呢。”但简宏成也没勉强,随手拿回手机。

郝聿怀听得摸不着头脑,终于能插上嘴了,忙问:“怎么回事?”

“你爸……”

“你老公!”郝聿怀飞快纠正。

宁宥尴尬地一笑,道:“他交代的新问题可能牵扯到其他人,其他人的家属恼了,就找他的家属要说法。幸好我们决定早走一步。”

郝聿怀听得瞪大双眼,“可万一他们真砸了我们家门呢,我们得好几天不在家啊。”

宁宥心说,到底是孩子,看不到关键问题,即使她已经提示了。她平静地道:“有物业。真砸了正好索赔重新装修。”然后对简宏成道:“我们先办登机去了,这边麻烦事太多,我只想赶紧逃避。”

简宏成也只能无奈地道:“行,去吧。”

郝聿怀道:“我吃完这些,好吗?不能浪费。”

简宏成趁机招呼宁宥耳语:“刚才也注意到你在田景野的事上跟你儿子避重就轻,有必要粉饰太平吗?挺好的孩子,别养出一个娘娘腔。”

宁宥一愣,“娘娘腔?”她与简宏成拉开半米距离,看了他一会儿,却还是点头道:“有数了。”

郝聿怀看着,心里有些儿狐疑升了上来。

田景野眼看着宁恕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这封信狠狠捏成一团。他没说话,依然抱臂朝天花板与墙壁的接缝处看着。但他心里知道宁恕想什么了,估计肯定是埋怨宁宥寄信害死老娘。但等宁恕拿出手机拨号时,田景野开口了:“打你姐姐电话?她已经飞美国了。”

宁恕抬头看向田景野,冷冷地道:“即使已经在美国,也应该让她知道她干的好事。”

田景野道:“你一边颧骨青肿,看样子我应该给你另一边颧骨一拳头,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为什么不早通知你妈?你妈为什么看到这种信都能晕倒?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宁恕道:“跟你无关。”

田景野道:“跟宁宥有关,就是跟我有关!你任意妄为,把你妈绑架在火山上,你明知火山喷发,却不转移你妈。因为你知道绑架你妈就是绑架宁宥,绑架宁宥就是绑架其他人,你卑鄙无耻之极。你再敢推卸责任,我揍你个浑身青肿。你给我记住。”

“你……”宁恕气得浑身发抖,可他懂形势,他说什么都不敢在此时发作,他只能也学田景野两眼朝天看天花板,胸口呼哧呼哧乱喘。

陆副院长从急诊门里走出来,拉田景野到一边说话。宁恕见了赶紧跟过去,都不怕田景野拿眼睛白他。

但护士同时推插着呼吸器的宁蕙儿出来,大叫“家属呢,家属呢”。田景野看见,立刻命令宁恕:“你推去啊,愣着干嘛。”

宁恕无奈,只好与护士一起推妈妈去做CT。

田景野连忙扭头对陆副院长道:“就是这亲儿子闯祸害的他妈。”

陆副院长看着田景野道:“你是病人朋友,可能不方便拿主意。而这位儿子看样子不上道,病人还有没有其他可靠的近亲?必需立刻通知。我估计今天要做手术,等CT结果出来,我们再商量手术方案。”

田景野听了一愣,问:“很严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初步看很严重,不排除生命危险。”

田景野千恩万谢送走陆副院长,不等陆副院长走远,他已经摸出电话找宁宥的号码了。此刻,他不能不通知宁宥了。可是拨号过去,那边关机。这下田景野只能看天发呆想主意了。

简宏成终于被宁宥劝离,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告辞离开。下到停车场,还没等他看见车子,被他叫来接他的司机已经看见他,站起来冲他挥手。简宏成连忙走过去,还没走到车里,田景野的电话进来了。田景野招呼都没有,急匆匆道:“你土豪朋友多,你赶紧**发短信给你的土豪朋友问有没有现在在浦东机场的,宁宥妈脑溢血,问题很严重,她必须立刻回家决定手术。”

简宏成一听就往回跑,“我就在,我刚与她分别。你等着。”

幸亏最近简宏成在跑步机上减肥,此刻跑得风一样,钻进电梯后还忍不住两脚乱蹬,恨不得能飞出电梯。

宁宥刚刚排队等到做行李,她专注地检视着手中的票证,而郝聿怀东张西望,一眼看见飞跑而来的简宏成。郝聿怀忙让妈妈看。宁宥一看就急了,这混蛋可别跟她闹深情款款十八相送,以她现在的身份不能接受。她看看儿子,只能赶紧主动迎上去,满心腹诽:也太冲动了。

但简宏成见面就大声道:“快,别登机了,你妈严重脑溢血,田景野来电通知,要做手术。你拿我手机给田景野打电话。”

宁宥大惊,一只手伸出去要电话,一只手不断招呼儿子。郝聿怀连忙推行李过来。简宏成将电话拨通交给宁宥,自己过去接上郝聿怀,跟郝聿怀解释怎么回事。

田景野道:“其实你妈昏迷是7:40,急救车送到医院是八点多点儿,现在送去做CT。我本来自作主张想如果只是卧床休养几天就不通知你了,但刚刚医生说开刀可能性很大。你弟弟完全靠不住,昨晚可能还派出所过夜,脸上一大块乌青,我看你必须回来。其他情况路上跟你讲,你先找车出发,快。”

宁宥将手机交还简宏成,道:“征用你的车子。你自己打车回去。”

简宏成拉起行李往电梯走,“司机也给你。”

“不用,你忙你的。”

“是真司机,不是我。我本来一个人懒得认路开车回去,叫司机来机场等我,送走你们后让司机送我回公司。现在索性连司机带车都交给你,我打车回去。我这边还有几件要紧事处理,回头也得回去一趟处理我姐母子那些事,我们那边见。”

“怎么谢你才好?”

“赶紧打开你的手机,方便随时联络。”简宏成一语双关。

郝聿怀拿出自己的手机道:“我手机一直开着,你们以后找不到我妈可以找我。我等下上车存一下你和田叔叔的号码,回头发短信给你,你得加我哦。”

宁宥急得手脚发软,她早就担心这一天,妈妈第一次晕倒时候医生已经提醒过她,所以她处处小心以免刺激妈妈,不知今天什么原因刺激到妈妈了。而手术?那不是严重到……她赶紧拿刚刚打开的手机搜脑溢血,她早已看过好几篇有关脑溢血的科普文章,可此时书到用时方恨少,再说有简宏成在旁边主导,她可以放心不管儿子不管脚下的路,只关心妈妈的病情。

简宏成帮忙与司机一起将行李照老样子放好,而后亲自给宁宥开门。宁宥眼睛从手机上挪开,定睛看了简宏成一会儿,叹一声气坐进车里。简宏成趴车窗道:“如果有事需要我,随时来电。”然后招呼司机走到稍远处,轻声吩咐:“我女朋友,你一定给我照顾好。”他掏空腰包,只留下一百块,其余都交给司机路上用。

宁宥伸出脑袋往两人那边瞧,看见这一幕,不禁又是叹气,不知简宏成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此落力救助杀父仇人的老婆。和解,退让,谈何容易,要多少胸襟才能做到。司机回来立刻启动车子出发,宁宥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与简宏成握一握,可简宏成刚将皮夹揣回口袋,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他快速伸出去的手掌迅速靠近到宁宥不到一尺距离时,便越离越远,他心中大大地失落。

宁宥呆坐了会儿,升上车窗,打电话给田景野问怎么回事。田景野一五一十告诉她。宁宥听得唏嘘万分,跟田景野道:“连自家亲人那一环都掉链子,陈昕儿耽误的那些时间根本不能算事儿。有时候只能想想那是命,命该如此。”

田景野正要说,见宁恕推着妈妈回来。他就问:“要不要跟宁恕说话?”

宁宥不由得摇头,又立刻意识到这是打电话,田景野可看不见她摇头,忙道:“不想理他。昨天已经跟他表明态度,从此做路人。”

田景野叹息收线,看着被留在急诊室门外的宁恕道:“CT结果怎样?”

宁恕摇头,“还得等会儿。”

“多久?”

宁恕被问住,手足无措。

田景野低声骂了一句,不再理会宁恕,回头抓住一个刚出来的护士询问CT后的程序。宁恕只能在后面跟着,再被田景野骂也只能跟着,他现在脑袋一团乱麻,反应完全追不上田景野的速度,唯有跟着。

可财务老周偏偏此时来电,“宁总,车子还在你那儿吗?我们立刻要去银行了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宁恕一听才想起昨天傍晚发生的事,他脸上的汗就多了,“你用我的。昨晚我出车祸,车子还在银座精舍的地下车库,你派个人去处理一下,保险之外的钱我自理。我现在没法脱身,我妈晕倒送急救了。”

老周本来还心想怎么愣头青一个,一听说宁恕妈妈送急救,立刻表示理解,但还是问:“会议室等你的那些人怎么办?是不是都让他们回去?”

宁恕不禁发了会儿呆,他今天手头全是工作啊,而且他今早还约好去规划局演示他加班做出来的提高容积率的粗略布局。别的事还能拖一拖,唯独这件事完全是由不得他,过了这村就没那店。宁恕脸上的汗更密了。“老周,会议室的先让他们回去,我今天完全不可能有时间了。”

田景野在一边冷冷地道:“刚才陆院长说,会手术。”

宁恕一愣,看了田景野两眼,又果断跟老周道:“刚通知,要手术。公司那边你替我照看一下。”结束通话,宁恕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想了会儿,问田景野:“大概什么时候手术?”见田景野眼睛一横,他忙又放软语调道:“田哥,大概什么时候手术?”

田景野道:“刚才护士不是说吗,起码下午。”

宁恕看一眼手表,立刻道:“田哥,这儿拜托你。我得立刻赶去做件事,下午手术前一定到。”一边说,宁恕一边双脚开动走了。

“什么?”田景野大惊,完全想不到宁恕会来这一招,等他醒悟过来,立刻赶过去追宁恕。可宁恕跑得太快了,又是起步早,田景野追几步就知道追不上,他只得止步,又等回到急诊室门口。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娘等着做手术,儿子竟然能把老娘扔给外人自己走掉。要是此时宁蕙儿醒来看见这一幕,还不得再一口气接不上来一头栽倒?这种人真是没治了。

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