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凌入了宫,他甚至来不及换身衣裳已经直奔翊坤宫。
“母后!”
太后娘娘闻声从殿内走出,瞧见沈元凌的那一刻,眼泪登时就盈满了眼眶。
“小四,你回来了!”
沈元凌三两步上前,一下子跪在了太后娘娘面前。
太后娘娘俯身低头,一下又一下轻抚沈元凌的脑袋,眼泪落了下来,面上却满是笑。
“小四长大了,瘦了,又黑了些。”
“母后,让您担心了。”
沈元凌的声音中也有了泪意,他抬着头,看到母后年轻如昨,面色极佳,心中的暖意晃晃悠悠荡开,满是归家的喜悦。
“来,快起来。”
太后娘娘扶起沈元凌,这时候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臻儿,快唤皇叔。”
沈元凌闻言探头看去,只见皇后萧千兰笑着站在不远处,手边正牵着快三岁的沈承臻。
“皇叔!”
沈承臻虽认不得沈元凌了,却还是咧着嘴,笑嘻嘻唤了声皇叔。
沈元凌急忙上前给萧千兰行了礼,而后一把将沈承臻抱了起来。
“皇嫂,我在良城见着了萧二姐姐,还带回了几封信。”
沈元凌将怀中妥帖收着的信件取了出来,萧千兰眉眼生光,笑着接过了。
“小四,你皇兄很快就来了。”
沈元凌掂了掂怀中的小臻儿,不由好奇,“皇兄近来政务如此繁忙?”
萧千兰闻言面上隐约闪过一抹异样,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已经响起:“小四!”
沈元凌闻声回过头去,登时眉眼舒展,放下小臻儿后迎了上去。
“哥哥!”
兄弟二人抱在一处,久别重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萧千兰瞧见沈元湛进来,登时微垂了眉眼,目光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这月的癸水晚了六日......
近些时日,朝中催着沈郎选秀的声音又起来了,帝王年轻有为,多少大臣想着将家中女儿送进宫来底是免不了的。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应主动替沈郎安排起来才是......
思绪至此,萧千兰的呼吸紧了紧,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涩感就涌了上来,引得她眼眶发酸。
她早有这个觉悟的,只是独宠了几年,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沈元湛松开沈元凌后,目光若有似无朝萧千兰望了一眼。
此番动静闹得这般大,兰儿定是早就知晓了,她......
此时萧千兰掐了掐手,微微呼出一口气,已经神色如常地抬起了头,露出了如往常般温和端庄的笑容。
今日小四归来,莫要因为她的小心思扰了众人的兴头。
而沈元湛瞧见萧千兰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滞,竟也涌起了一阵酸涩与无力感。
兰儿难道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
若今夜,兰儿再劝他听从朝臣安排选秀,他便——
沈元湛到底连在心中都舍不得对萧千兰说出半点重话,只能摇了摇头,将所有心思按下。
今日的翊坤宫很是热闹,从前的沈元凌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如今他虽沉稳了许多,但说起在外北境的各种见闻,还是让所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场家宴持续了很久,小臻儿撑不住打起了盹,萧千兰见状让一旁的乳娘接过小臻儿,先行告退了。
太后娘娘一直等到萧千兰出了殿,才开口道:“今晚先这般吧,小四舟车劳顿,该早些歇息。”
沈元湛与沈元凌闻言起身告退,这时太后娘娘忽然意有所指地说了句:
“湛儿,兰儿瞧着似乎有些疲累了,她是皇后,虽不似你日理万机,却也操劳得很。”
沈元湛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心头一紧。
“是孩儿疏忽了。”
太后娘娘见状笑了笑,“成了,快回吧。”
兄弟俩出了翊坤宫,沈元湛细细嘱咐了沈元凌几句,又说道:“小四,外北境的事,明日御书房召了乔爱卿他们共议。”
沈元凌知晓哥哥记挂着嫂嫂,立刻点了头,而后目送着自家哥哥步履匆匆的模样,不由嘴角微扬。
事关心上人,果然连哥哥也一样啊......
沈元湛去到景仁宫时,宫人正要行礼,沈元湛却摆了摆手,命所有人退下。
他放轻脚步入了殿,便瞧见榻旁坐着一个稍显纤瘦的身影。
想到母后方才所言,沈元湛心中溢出一丝愧疚,紧随其后是浓浓的怜惜。
兰儿和他,很像。
他们是各自家中的长子长女,肩上挑着父母的厚望,同时早思早慧,事事都想做到最好。
他们理智,克制,心中皆以责任为先,进退有度又沉着冷静。
生在皇家,见过父皇与母后的兰因絮果,见过父皇对玉妃的痴迷,还有各宫娘娘的失落失宠,他心中对感情从来都没有什么期待。
当初父皇母后替他选太子妃,他心中考虑更多的也只是——选个最合适的。
后来,兰儿经过层层筛选进入了父皇、母后的选择中,也进入了他的视野里。
若问他的感受,他去萧府的时候曾见过兰儿一回,那时候只觉萧家长女果然温柔知礼,容颜无双。
后来在东郊诗会,盛明诚向他道明求娶兰儿之意,他心中微恼,那时候才隐约察觉,他心中其实早已将兰儿视为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
若说是什么时候真正倾心兰儿,他却是说不清了。
兰儿的温柔似细雨,润物无声,始终陪伴他左右,和他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初接皇位,即便他做了十多年的储君,但父皇退得“突然”,许多事依旧令他焦头烂额。
每当他茫然环顾四周,兰儿永远都在左右。
她胸藏锦绣,却从未语涉前朝,不过是陪他说说书,聊聊哪里听来的趣事,往往就让他茅塞顿开。
他们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慢慢亲近交心。
这泱泱大国需要一个尽职尽责的帝王,他志在天下,本无心情爱,如今渐渐却有了不可割舍的心头好,兰儿就这般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例外。
这时候,他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渴望,渴望自己也能成为兰儿的例外,不是因为她身为皇后的责任,而是她心中也实实在在有他。
所以他钻了牛角尖,像每个初尝情爱的少年人,想要一个证明,而选秀似乎就是很好的手段。
沈元湛心中思绪翻涌,忽而身形一僵。
因为他看到,兰儿侧着身坐在榻上,似乎正在悄悄抹泪。
哭了......
兰儿哭了?
沈元湛难以置信,立刻快步走上前去。
他的脚步声一重,便惊动了榻上的人,萧千兰扭头看过来,果然眼眶通红,颊边还挂着泪水。
“沈郎!”
萧千兰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兰儿。”
沈元湛眉头紧蹙,此刻心中只有后悔。
他抬手揽过萧千兰的肩膀,替她擦了擦眼泪,这才温声说道:“兰儿,是我不好。”
“我不该故意试探你的心意,却害你落了泪,那些叫着选秀的臣子,今日在御书房我已经训斥过他们了。”
“兰儿,我从无纳妃的心思,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沈元湛疾言解释,一下子将萧千兰说懵了。
她方才进了殿,终于有时间看妹妹送来的信了,这才看完,心中对妹妹想念至极,不由掉了眼泪。
沈郎似乎......误会了。
不过,沈郎方才说,为了试探她的心意?
想到这里,萧千兰满心不可思议。
而此时,沈元湛却打开了话匣子。
既然说出口了,索性让兰儿清楚他的心意,他相信,他的心意是拿的出手的。
“兰儿,世人都说帝王家情意淡薄,但史上帝后情深的也不少。”
“我不管他们是真是假,但我想同兰儿做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我们之间再没有第三个人,若无这个前例,便由我们成为先例。”
“人心易变不过是那些变了心的人说出来的托词罢了,若当真心如磐石,爱入骨血,当一切如初,不可转移。”
“兰儿,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沈元湛温声开口,抬手捧起萧千兰的脸。
萧千兰瞪大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沈元湛,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和沈郎的性子很像,故而她知晓,这样的话能从沈郎口中说出来,当真是极难得的了。
心如磐石,爱入骨血,再无第三人吗?
声音入了耳,进了心,萧千兰只觉眼眶酸涩难当。
她是这般想的,亦是这般期盼的,但她不敢说,她的教养与责任告诉她,要做一个完美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兰儿......”
见萧千兰的眼眶里又漫出了泪水,沈元湛低低喟叹一声,满是怜爱。
此时二人咫尺之隔,呼吸相闻,之前小心翼翼藏在彼此心中的情意也悄然汹涌而出。
萧千兰不曾回答,沈元湛却已经从那被泪水映得生亮的美眸中瞧出了浓浓的情意,冲破一直以来的端庄与矜持,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沈元湛先是怔然,而后恍然,随即紧紧将萧千兰拥入怀中。
帝后的真情太过难得,承诺也太重,如果这是一场豪赌,那么便两相入局。
“沈郎。”
萧千兰终于开口。
她抬起头来,眉目潋滟似水,拉过沈元湛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妾心从来似君心,惟愿不负相思意。”
听得萧千兰的话,沈元湛嘴角一弯,在此刻彻底舒展了眉眼,宛如明月拨开层层云雾,洒下柔光浅浅。
“沈郎平日里那般聪明,现在还没意会吗?”
萧千兰不由无奈偏头,按着沈元湛的手也稍稍用了力。
沈元湛呆愣了一瞬,忽而想到了什么,稍稍退开一步,看了看萧千兰的肚子。
萧千兰见他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又不是第一次当爹——”
“兰儿!”
沈元湛低呼一声,再一次拥上前去,将萧千兰紧紧搂住,这一刻急切欢喜的模样,浑然不像那个稳重的帝王了。
萧千兰被迫仰起了头,他眉眼盛满了温情与笑意,亦舒臂将身前人紧紧环住。
“嗯,沈郎,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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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按时间线写的,写着写着发现可以将大家都交待一下,计划外的,想想还是顺着写下去了。
明天继续,我争取咖啡续命,一天全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