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你怎么能答应崔寓的建议,他必然不会安什么好心!”紫辰阁崔小芙的御书房里,李勉有些忧心地道:“我就担心,我们好不容易才争来兵部左尚书,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前功尽弃?”
朝会已经散去了半个时辰,崔小芙依然觉得疲惫不堪,她很想回宫休息,但还有很多事情又不容拖延,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到御书房。\qΒ⑤.Com\
此刻,崔小芙浑身放松,闭着眼半躺在御案后,一名宦官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为她轻揉太阳穴,李勉莫名的担忧让她觉得好笑,她没有睁眼,只微微一笑道:“爱卿,你多虑了,崔寓的心思我知道,他无非是希望崔庆功抢夺漕船,然后以李怀失职来弹劾他,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如果漕船能顺利抵京的话,我们便可让李怀名正言顺地掌管团练兵,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他只想到伤到我们,却不怕割了自己的手么?”
“太后高见!”李勉赞叹一声,又试探着问道:“太后这么有把握,想必在崔庆功那边已经有安排了吧!”
“安排倒是没有,不过我会警告他。”
崔小芙刚说完,门口便传来了吕太一的禀报声,“太后,崔庆功来了,正在殿外候见!”
李勉吓了一跳,连忙道:“太后,那臣就先告退了。”
崔小芙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轻轻淡笑了一下,“好吧!你可以告退了。”
“臣告退。”李勉慢慢地退了下去,待他走了,崔小芙坐起,她摆了摆手,命宦官们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的朝会可谓喜忧参半。喜是她夺下了兵部一半,忧却是皇儿露出了锋芒。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他今年十岁,离独立当政还有八年,难道八年后,自己就将一无所有了吗?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压迫感让崔小芙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秦王政。
“太后,崔庆功来了。”吕太一的禀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宣他进来!”崔小芙暂时放下李邈之事,挺直了腰。嘴角含笑地等待着崔庆功的觐见。
片刻,崔庆功大步走了进来,脸上余愠未消,刚才他在殿门口遇到了李勉,李勉竟以教训的口吻告诫他要以大局为重,什么叫大局为重?他崔庆功难道还需要人教训吗?
“臣参见太后!”崔庆功拱了拱手,脸上极为不高兴。李勉的话想必也是崔小芙的教唆。
“二哥请坐吧!”崔小芙看了看他地脸色,待他坐下,便微微一笑道:“怎么,今天朝堂之上感觉被冷落了吗?”
崔庆功拉长了脸道:“冷落倒也谈不上,我只是一武夫罢了,勾心斗角不是我擅长。”
“二哥不要这么说,勾心斗角不是什么本事,实力才是第一,二哥手上有二十万大军。这比什么都重要。”崔小芙轻言细语地安慰他,停了停她又笑道:“二哥可听说新内阁之事?”
提到内阁,崔庆功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也是在早上听说了一点点,三个首阁,六个辅阁,不知这里面可有他地位子?
崔小芙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便笑着告诉他道:“李勉为首阁。两个辅阁一是韦谔,另一个就是二哥。其实你们都是一样,都是由我来决定。”
“李勉?”崔庆功的火腾地升了起来,他脸一沉道:“我来问你,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实力第一重要,那为何不让我做首阁,却让一个白面书生骑在我的脖子,这是为什么?”
崔小芙见他气势咄咄逼人,不守君臣之礼也就罢了,偏偏还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她的心中也微微有些动怒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道:“让李勉为首阁大臣,一是他地资历要比你老,其次他常在京中,而你却在外
卑没有说完便被崔庆功粗暴地打断了,“你这理由实在是没有道理,什么叫资历比我老,若论资历,他比得过韦谔吗?那你为何不让韦谔来做首阁大臣?常在京中更是无稽之谈,张焕是首阁大臣,可他常在京中吗?这分明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够了!”崔小芙忍无可忍,她腾地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指斥他道:“在哀家面前你就是这般放肆吗?”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我是不敢把你放在眼里,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攻打襄阳你杀了多少人,在枣阳你几乎屠了全城,连几岁地小娘都不放过,我至今都无法为你圆这件事,就凭你这副德性,还想做首阁大臣,你知道你和张焕差得多远吗?就凭人家放弃江夏,改为救助襄阳百姓一件事,就让他收尽天下民心,又有多少大臣投奔于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豫太子的儿子,是要与我争夺天下的敌人!这些,你都替我想过吗?”
说到最后,崔小芙几乎声嘶力竭,她激动得用镇纸敲打着御案,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这一刻,女人软弱的一面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崔庆功有些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妹妹发这么大的火,他嘴唇动了动,一口气闷进了心中,只咬牙低头不语。
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暴风雨后的风云消散,过了一会儿,崔庆功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你站住!”崔小芙叫住了他,“你要到哪里去?”
“我回汝阳。”崔庆功冷冷说道:“既然你无法替我圆枣阳之事,那我回去杀一批人,让你有个交代。”
“你回去也可以,但我要警告你,不许你打漕运地主意,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崔庆功低哼了一声,快步去了。
崔小芙见他去了,她浑身瘫软无力地倒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累过。
退了朝,崔寓便匆匆地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宣阳坊,今天是大哥崔圆回山东的日子,他要赶在大哥离去前和他见上一面。
院子里已经堆满了行李,长孙崔曜正指挥下人们装上马车,他见崔寓进来。连忙上前施礼,“孙儿崔曜给二爷爷见礼。”
望着这个聪明知礼的孙子,崔寓忽然想起了今天朝堂上的小笔帝李邈。他们俩倒是有点相似之处,他心中一动,便向他招招手,“你过来,二爷爷有话问你。”
崔寓找个行李箱坐下,笑着问崔曜道:“你见过当今皇上吗?”
崔曜点了点头,“我曾和他一起读过书。他小我一岁。”
“我不是说这个。”崔寓有点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你的感觉来评价他。”
“我的感觉?”崔曜沉思了一下,便道:“我觉得他很聪明,考虑问题也很有条理,但他有一个弱点,或许一般人也不算弱点,但作为他皇上的身份,我觉得很有问题。”
“什么弱点?”崔寓兴趣大增。
“他有点感情用事。尤其在对自己不利地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何以见得呢?你可以举一个例子。”
“嗯。”崔曜微微叹了口气道:“去年夏天,夫子出一题考我们,是默写庄子地《秋水篇》,他比我晚了片刻,也默错了几个字,夫子夸奖我几句。他便勃然大怒。将我默的书撕得粉碎,扔在我脸上。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进过宫。”
“原来如此!”崔寓笑了笑道:“这件事你爷爷知道吗?”
崔曜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告诉祖父,怕影响他的心情,只给姑姑说过。”
“你很懂事。”崔寓站起来爱怜地摸了摸孙子的头,“爷爷在吗?”
“在!祖父在书房,我带二爷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去忙吧!”
崔寓望着长孙沉稳的小身影,他轻轻点了点头,崔家地希望,恐怕就在此子地身上了。
崔寓穿过一个长廊来到大哥的书房前,一名侍卫进去替他禀报了,片刻出来道:“老爷请相国进去。”
崔寓走进书房,却见侄子崔贤也在,崔贤见他进来,连忙站起向他施一礼,随即对崔圆道:“父亲,孩儿有点不放心曜儿,我去看一看。”
“你放心,你儿子比谁都能干,根本无须你操心。”崔寓呵呵一笑,他随即坐了下来。
崔圆瞅了他一眼,却对崔贤道:“去吧!让曜儿再和他娘呆一会儿,我们晚上出发。”
“那孩儿去了。”
待儿子退下,崔圆这才子着崔寓,微微一笑道:“刚才贤儿已经给我说了朝会之事,二弟好一个点睛之笔。”
崔寓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为此事来找大哥,当时我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把握,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冲动了。”
崔圆眯着眼笑了,“张焕地布局我也是刚刚才明白,果然是高明,若我没猜错的话,张焕原本是安排御史中丞张延赏来提你那个建议,却被你抢先了。”
听了大哥的话,崔寓终于放心下来,他迟疑一下,又问道:“我只是有点不明白,既然他并不想让出兵部侍郎一职,直接下手就是了,却为何要绕这么大个***?”
崔圆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弟,你不妨再想深一点,崔小芙为何要任命李怀为兵部侍郎?”
“你是说嗣寿王。”崔圆寓一呆,他终于恍然大悟。
入夜,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四月的雨带着暖意,雨丝极细极细、随风飘拂着,悄然无声地滋润着大地和人们的心田,在这蒙蒙的雨丝中,一盏盏灯光透出一种柔秀的融合地情调。
在张焕的书房内,疲惫了一天的主人正伏案写着什么,明天一早,他就要起身去江陵和长沙了,在临走之前,他需要将诸多琐碎的事情安排妥当。
下午,在中书省内,在数十名尚书√郎以及卿监的高官临时会议上,裴俊正式宣布了实施新内阁制,裴俊、张焕、李勉三人为首席内阁大臣,裴佑、卢杞、崔寓、楚行水、韦谔、崔庆功六人为内阁辅臣,并取消了给事中的审核权,改为秘书郎负责整理文书、召集会议。
原则上每月将召集一次内阁会议,商议决策军国大事和重大人事变动,若生病彬不在长安,可授权他人代为出席。
这是自庆治元年世家内阁制施行以来,大唐朝政体制最为重大的一次变革,它其实是在制度上确认了朝廷三大势力在权力上的利益分配,从此大唐进入了三权鼎立的时代。张焕在给陇右地胡镛写信,向他通报这次重大的朝廷格局变动,以及陇右的新民团方案。
“老爷,云小姐来了。”门口传来管家低低的禀报声。
“让她进来。”
张焕抓紧时间将最后一行字写完,随着沙沙!的脚步响起,他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笔放下。
“弟,你找我有事吗?”李翻云微笑着走了进来。
“大姐请坐。”张焕连忙取出一个软坐垫,笑着递了过去。
“说吧!什么事?”李翻云没有寒暄,她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么晚弟弟还找自己来,必然是有大事。
张焕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他沉吟一下便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希望大姐亲自走一趟。”
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书架上找出了一卷淮北地图,将它摊在桌上,指着八百里长的漕运河道,“大约半个月后,一百万贯钱将经过淮北运河北上中原,接引使是新兵部侍郎李怀,如果我没猜错地话,崔庆功和韦德庆都要下手夺取这票漕船
张焕详详细细地将任务描述了一番,最后问她道:“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李翻云想了一想便问道:“我只担心崔庆功听从了崔小芙地劝说,如果他放弃夺漕船的念头,那我该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不管谁劝他,他都绝不会放弃。”张焕冷冷一笑道:“他是一头狼,狼永远也改变不了吃肉地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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