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很清楚,自家主子对娄闽宁的介意和戒备,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宋宁不敢隐瞒片刻,没进王府,便让人往宫中报信去了。
秦御从宫中出来,迎面便遇上来前来报信的侍卫,侍卫战战兢兢的禀报了方才在巷子中发生的事儿,在秦御阴测测的注视下,不敢有丝毫迟疑,将娄闽宁的话一字字的转述了出来,又道:“后来属下们便退下了,并不曾听到顾姑娘对娄世子说了什么。”
秦御是没想到,娄闽宁在明知顾卿晚已经是他的人了,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秦御眼中,娄闽宁一向是个冷静沉着的人,完全不像会带女人私奔的。
秦御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从来都不知道,像娄闽宁那样寡淡清冷的人,竟然还是个重情的痴情种子。
不过对于顾卿晚没跟着娄闽宁离开这点,秦御还是很满意欣慰的。
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身下翻羽便蹽开蹄子飞快往王府方向而去。不过未到王府,秦御便在一条巷口瞧见了驭马而立的娄闽宁。
秦御本能提了下马缰,两人隔着长长的巷道对视了一眼,娄闽宁蓦然调转马头,率先往前奔驰而去。
秦御冲身后侍卫打了个手势,一抖缰绳便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奔驰了又两条长街,前头娄闽宁身影一纵,越过一处高墙,进了院落。
秦御也停下马,从翻羽身上一纵而起,紧跟着便也翻过了墙。
他一进院子,便觉一股掌风当胸而来,秦御毫不迟疑,右手攥拳,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的拳头直接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响,齐齐被震的退后了两步,接着又同时出招再度向对方扑去。
赤手空拳的搏斗,谁也没想着让谁,谁也没选择武器,却都发了狠的往要害招呼。
这处院落,离皇宫并不远,坐落在皇城内,却是前朝宁王的府邸。大秦建朝后,皇帝总要在皇城中留上几座府邸供以后赏赐朝廷新贵的。
这宁王府还不曾被赏赐下去,故此诺大的府邸,空无一人,已经荒芜多年。
娄闽宁跳进来的位置正好处于宁王府的后花园位置,两人就在一处假山石堆缠斗了起来。
砰砰的拳脚声,打破了荒院的宁静,震的常年失修的院子都有些动荡一般。
山石滚落,荒草摇曳。
与其说这是两人在过招,倒这是一场发泄般的斗殴,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要说的倒是全部用肢体语言表达了个清清楚楚。
两人从假山石一路打到了宁王府位在花园一角的演武场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彼此身上已经不知吃了对方多少拳脚。
两人都没好看到哪里去,浑身皆已脏乱的不成样子,可彼此显然还没消火。
前朝宁王也算武将,演武场旁有一处兵器架,不过早便倒塌在地,兵器乱七八糟的散落了一地。
秦御躲过娄闽宁一脚,滚到了兵器架前,一手捡了把长刀,几乎是同时,娄闽宁也不约而同的,用脚尖挑了一柄地上的长剑。
转瞬间,二人便又打在了一起。一道道寒影闪过,不知不觉已是日落月升,清辉遍地。
两人早已筋疲力尽,在娄闽宁再度一剑刺来时,秦御手中的刀虚晃着挡了一下,接着竟然突然毫无征兆的丢了手中抵挡的刀,娄闽宁的剑顿时便冲破防线,长驱直入,直直往秦御的胸口一剑刺去。
娄闽宁显然没料到秦御会突然放弃抵抗,他反应过来,骤然收势,却也只来得及卸去了五分力,避开秦御的要害部位,一剑略偏,刺进了秦御的右肩。
即便被卸去了五成力,这一剑也气势逼人,秦御被剑力逼迫的往后略退了一步,这才顶着疼痛,站稳。
月光下,两人相对而立,秦御妖冶的面上浮起了笑意,那笑却仅限于轻勾的唇角,并不达眼底。
他缓缓开口,冲执着剑,站在一步开外的娄闽宁道:“受了你这一剑,本王对娄世子便问心无愧了。”
娄闽宁盯视着秦御,面色清寒,道:“夺妻之恨,没那么容易清算。”
秦御冷笑,道:“夺妻?放屁!爷得她之前,娄世子可从没表示过依旧要迎娶她为妻的。现在倒口口声声爷夺了你的妻,你早干嘛去了?爷今儿挨你这一剑,不过是看你今儿愿意为她放弃全部,可怜你罢了,别他娘得寸进尺!”
听秦御这般说,娄闽宁倒并没大怒,脸色反而微微白了些。
其实秦御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先前游历回来,面对顾卿晚,他确实在处置顾卿晚的问题上犹豫过。他一度考虑让顾卿晚给他做妾,因为如今顾卿晚的身份,实在不可能迎娶为妻。
顾卿晚拒绝了他,娄闽宁因心中有情,不忍逼迫顾卿晚,一方面不想放手,一方面却又无法放弃他现在的一切,就那么带顾卿晚离开。
他若是那时候就坚定的要带顾卿晚离开,坚定的要不负她,依旧迎娶她,便不会暂时放开她的手,也便不会给秦御留任何的机会。
是他的犹豫不决,造成了今日的所失和错过,也是他的犹豫不决,使得事情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曾承诺过顾明承,会照看顾卿晚,也曾承诺过顾卿晚,永不相负,然而,在他在顾卿晚和家族前程之前犹豫不决时,其实已经算有所负了。
若真守诺,当初便不该有
真守诺,当初便不该有委屈她为妾,两全的念头。如今想明白了,做了决定,却如秦御所言,到底是晚了一步。
秦御见娄闽宁面色苍白,早没了往日里的清华风度,却禁不住再度冷笑了一声,道:“当初大军尚未凯旋时,你若一口咬定你会迎娶她,老子便再喜欢她,也不会夺你娄闽宁的妻子,强行逼迫她做妾!你这会子想明白了,知道她重要了,晚了!她都是老子的女人了,你再来拐人,那就是撬老子墙角,只此一次,再有下次,老子不会跟你客气!”
娄闽宁闻言抬眸看向秦御,唇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道:“阿御说的没错,是我没能抓紧她的手,弄丢了她,所以,她今日选择了你,我心中无怨只悔。”
秦御哪里想到娄闽宁竟然会一口向他承认过错,略怔了下,面色难看的暴怒道:“你刺了爷一剑,爷还没苦,你摆个哭丧脸给谁看?你知道弄丢了人便好,往后便别来打搅爷的女人了。”
娄闽宁脸色痛色已经收敛了起来,面容虽尚有几分苍白,却恢复了清隽冷淡的神情,看着秦御道:“她选了你,是个男人,往后便莫抓着她的过去不放。护好她,珍重她。她是你自己抓回来,强行锁在身边的,就莫伤害她。”
秦御听娄闽宁这样说,这才明白娄闽宁今日堵在他回府路上的真正用意了。
感情是知道他心中压着火气,娄闽宁怕先前他拐带顾卿晚私奔的事儿,自己听了会回府冲顾卿晚撒气,便跑到这里来,跟自己先打一架,打量着让自己发泄完了。以男人和男人的方式彻底了结此事,好解开自己的心结,这样自己回府后才能对顾卿晚好,不再抓着顾卿晚和他娄闽宁的过去不放。
秦御顿时脸上便浮现出暴戾之色来,道:“爷再说一遍,顾卿晚如今是爷的女人,爷的女人如何疼,爷自己有分寸,不劳你娄世子关心。”
娄闽宁闻言便没再多言,转过身,最后道:“秦御,丢了的人,还是有机会寻回来的,别让我等到机会,好好待她。”
他言罢,迈步往演武场外去了,身影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中。
“机会?再等八辈子吧!”
秦御这才嘀咕一声,拧着眉抬手,用两指夹住插在肩头的剑柄,还没来得及拔出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跟前。
那人挑着眉,看向满身尘土,一身褴褛,除了一张脸还完好着,其它哪儿都不能看的秦御,道:“出息!”
秦御闻言哭丧了脸,道:“抱胸看戏!到底是不是我亲大哥啊。”
来人正是秦逸,他显然早就在了,只是一直不曾现身而已。
闻言他扬唇一笑,这才抬手握住了剑柄,一手扣住秦御的肩膀,道:“多大的人了,抢女人打架,大哥劝架都嫌丢人。剑身生锈了,忍着点!”
言罢,没等秦御深吸一口气,便一下子抽出了那柄插在秦御肩头的长剑,又飞快的在伤口周围点了几下。
剑上锈迹斑斑,生生从皮肉中抽离出来,带起一股血流,秦御疼的闷哼了一声,身子微晃,索性靠在了秦逸身上,有气无力的道:“疼,浑身都疼,走不了了,大哥背我回去吧。”
秦逸冷笑,抬脚踹了秦御膝窝一下,负手迈步便往外走,道:“马车在外头,母妃还等着咱们回去用饭,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走。”
秦御,“……”
上了马车,秦逸倒是让秦御躺在美人榻上,给他仔细处理了肩头的伤口。秦御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又给他用药膏揉搓着,方道:“啧啧,瞧这满身的伤,倒还知道避着脸。”
秦御抚了抚完好的一张脸,心情却还不错,抿了抿唇,道:“挨了一剑,吃亏了,当时应该往娄闽宁脸上招呼两拳呢,对了,他不是奉旨在闭门思过吗?大哥给我作证,我明儿便弹劾他,私自出府,诱拐他人女眷。咝,大哥,你轻点!我才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向姓娄的伪君子。”
秦逸往秦御胸膛上又倒了些药酒,一巴掌拍上去,大力揉搓着,道:“忍着点,不揉开了,明儿休想起得了床。”
秦御抽了口冷气,倒是老实了下来,半眯着眼,看向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秦逸扫了他一眼,虽然秦御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他是带着秦御长大的,如何瞧不出这臭小子现在心情还不错。
都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了,心情还不错,原因其实很简单。
这傻弟弟觉得打了一场,彻底解决了娄闽宁,也算了解了顾卿晚和娄闽宁的过去,划算了。
为个妾身不明的女人,折腾成这样还觉得好,这样用情,对一个不是正妃的女子,往后当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御出门一趟,前后也有一个月时间,回京便进宫去了,礼亲王妃早在秋爽院中等着秦御回家一起用膳。
礼亲王也在,谁知一等便等到了天黑,秦逸兄弟进了秋爽院,丫鬟们便忙着将温着的饭菜摆上了桌。
秦御早在马车上换了一身装扮,跟着秦逸进了花厅,冲上首坐着的礼亲王和礼亲王妃行了礼。
礼亲王便道:“怎么进宫这么久?”
秦御却道:“去拜见皇祖母,皇祖母要留我用膳的,多说了几句。”
秦御口中的皇祖母自然是宫里头的太皇太后,先帝和礼亲王的生母,如今还健在的。
礼亲王闻言这才点头,起身道:“先用膳吧。”
一家人移步入座,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没什么特别和趣味。饭毕,礼亲王便冲秦御道:“跟老子到书房,有话问你。”
礼亲王妃却适时开口,道:“我也有话要和阿御说,王爷还是先到书房等等吧,省的阿御内外院的来回跑。”
礼亲王闻言瞧了礼亲王妃一眼,不悦道:“哪有老子等儿子的,只你宠着他们,一个个都给宠坏了,这么大了,不肯成亲生子!”
虽是这样说,可却还是起身甩手先回前院书房了。
秦逸知道礼亲王妃多半要说顾卿晚的事儿,便也冲礼亲王妃高了退,跟着礼亲王一道走了。
礼亲王妃令陈嬷嬷等人都退下,才目光沉肃盯着秦御,道:“你逼迫的人家姑娘签了卖身契?”
秦御听礼亲王妃上来便说这个,禁不住摸了摸鼻子,道:“这女人!她还找母妃告状了?”
礼亲王妃,“……”
原本还以为其中有误会,感情真是她这混账儿子逼着人家姑娘签了卖身契。抓起炕桌上的茶盏,礼亲王妃便冲秦御丢了过去,道:“为娘什么时候教你逼迫女人逞英雄了?逼良为奴,你这是强抢民女!秦御,你能耐了啊!”
秦御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任由自家母妃用茶盏砸脑袋,抬手便准确无误的接住了丢过来的茶盏,随手放在了桌上,道:“不强抢民女,难道母妃答应儿子迎娶她为妻?”
礼亲王妃一噎,却道:“你的亲事,虽然不用太讲究门当户对,非要娶个顶级贵女回来联姻,可也不是能随便娶的,先帝时便说了,你的亲事需得他相看,如今先帝虽早一步驾崩,可你皇祖母还在,母妃也不能完全做主。”
秦御便道:“那不就成了,娶不了,人家姑娘又不肯为妾,便不怪儿子强抢民女,难道母妃想看着儿子拱手相让,错失美人?”
礼亲王妃,“……”
她瞪着秦御,半响才脸色微红的道:“你这臭小子,出去一趟学会跟母妃顶嘴了?母妃没说让你拱手相让……你,你就不能让人家姑娘喜欢上你,愿意跟着你吗?讨姑娘喜欢都不会,为娘真是白给你生了这么一张脸!”
秦御,“……”
其实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得顾卿晚的心呢,归根结底,秦御觉得不是他的男性魅力不够,只怪顾卿晚先前心有所属,他来晚了一步。
不过现在好了,娄闽宁被解决掉了,往后应该不会再时不时的冒出来添堵了,他就不信顾卿晚还看不到他的好。
他想着,脸上微红,道:“左右儿子已经逼良为奴,强抢民女了。母妃要是觉得儿子做错了,就帮儿子补偿一二,多照顾卿卿一些。儿子折腾一日,风尘仆仆,便先回去沐浴更衣了,明儿身上清爽了,再好好陪母妃说话。”
秦御很清楚,若是让顾卿晚现在知道他毁了卖身契,一准的又该动不安分的心思了,故此这事儿,他谁都没准备告诉,连礼亲王妃也瞒了过去。
秦御说着站起身来,也不待礼亲王妃反应,就行了一礼,转身大步往外走。
礼亲王妃见他脚步匆匆的,一副猴急模样,便知是急着回去见顾卿晚,她不由的摇头一笑。
这臭小子,她才不要告诉她,顾卿晚还在她这秋爽院呢。
不过秦御从前是个不着家的,整日没个影,如今这回来就往自己院子里扎,总比以前强多了。看来府里还是得有女人,确定儿子性取向很正常,礼亲王妃也算放下了一颗心。
她扬声喊陈嬷嬷进来,却吩咐道:“去凌寒院说声,就说本王妃瞧卿晚得眼缘,留她在凌寒院多呆几日伺候着,让阿御自己洗洗睡吧,也往卿晚哪儿吩咐一声,就说阿御是个混不吝的,本王妃却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让她且在本王妃这里安心住着,什么时候愿意跟着阿御回凌寒院了,什么时候来告诉本王妃便好。若是阿御强迫她,便过来告诉本王妃,本王妃替她做主。”
陈嬷嬷不觉摇头一笑,却也知道,礼亲王妃这么做,其实还是为了秦御好。留一个心中有怨恨的女人在身边,并不是好事,郡王不开窍,王妃这也是帮郡王笼络那姑娘呢。
陈嬷嬷福了福身,道:“是,奴婢这就亲自跑趟凌寒院。”
秦御那厢快步回到凌寒院,刚进院子,大丫鬟迎夏便带着两个丫鬟迎了出来,福了福身,尚未言语,秦御便询问道:“人在哪儿?”
秦御带回来一个女人,早就传遍了全府,迎夏自然知道秦御问的是谁,闻言恭敬的垂着头,道:“回禀二爷,那位姑娘刚进府,便被陈嬷嬷带去了秋爽院,之后便没再回来过。二爷在秋爽院,没有见到哪位姑娘吗?”
秦御一怔,禁不住拧起了眉头,转身又要往秋爽院去,就见一个小丫鬟提着灯笼,后头跟着陈嬷嬷快步而来。
秦御站定,陈嬷嬷上前传达了礼亲王妃的意思,又道:“时辰也不早了,王妃今日因惦记着二爷要回京,早晨起的早,这会子已经要歇息了,老奴回去便落锁,王妃吩咐了,让郡王也早点歇息,如此,老奴告退。”
陈嬷嬷言罢,转身去了。秦御却有些傻眼,什么意思,怎么回京后,他就失宠成了这个样子。
走哪儿都是棒打鸳鸯的,亲人个个搞背叛,连那个女人也乐得呆在秋爽院,明明知道他去给母妃请安,陪着母妃用膳,竟然连着影子都没露。
好吧,那女人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可怎么连兔兔都不给他报个信?
秦御站在夜色中,夜风一吹,只觉满身凄凉,浑身的伤处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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