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端详了一眼手中这支宝贵的火枪,多尔衮心中突然一动。
“恭顺王,这火枪若是现在便开始制造,一个月之内,能造出多少支?”多尔衮问道。
孔有德脸上顿时便露出一丝惭色,“回王爷的话,末将惭愧,若是火器工坊全力以赴的话,像这样的火枪,一月最多只能造出三十支。”
“啊?”多尔衮顿时便吓了一跳,“有这么慢?本王不是给你补充了五百工匠么?”
“虽说如此,但这火枪制造,非常麻烦,”孔有德取过火枪,手指枪管说道:“王爷,这火枪最难制造处,一是枪管,二是这小小的燧发机构。”
“这枪管,非要以生铁千锤百炼,将其打成熟铁,进而成为百炼钢之后,方能使用,否则便有炸膛之忧,此外这枪膛也需要人力细细钻研,在钢棍上以人力硬生生地钻出孔洞,十分的耗费人力;
并且这钻孔还需经验丰富之老师傅方能胜任,否则哪怕是稍有歪斜,这枪管可也就废了;
钻孔之后,还需再耗费人力,细细打磨枪膛内壁,将其打磨得平整光滑,才利于弹丸顺利飞出;
此外,这燧发机构,因其体积极小,里面机构也是十分的精巧,是以也是非手艺熟练的老工匠不能打造;
如此耗神费力,是以末将才会说,每月三十支枪,其实已是工坊上限。”
多尔衮顿时便陷入了沉默。
一个月三十支,一年才不到四百支枪,要建立一支四千人的火枪队,那岂不是至少要十年时间?
有这十年时间,只怕赵无忌早就带着他那群凶恶手下,杀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多尔衮看着手中火枪,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
“但孤感觉赵无忌的手下,生产火枪似是非常轻松。”多尔衮说道。
孔有德一时无言以对。
由于赵无忌对工坊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是以对于黑旗军的火器制造,清廷这边一直都没有得到足够详细的情报。
但有一点他们能确定,就是赵无忌手下的工坊,生产火枪的速度非常快。
多尔衮猜的没错,赵无忌手下的工坊,制作火枪确实非常快捷。
原因之一是因为赵无忌非常重视工匠的待遇和培养,这些年间,不但招募了大量的工匠,并且在超高的待遇下,也培养了更多的年轻优秀工匠出来。
原因其二,便是制作火枪中难度最大,费时也最多的枪管部分,赵无忌有很轻松的办法解决。
满清的技术落后,所谓百炼钢,那当真是工匠以人力,将钢铁烧红后一锤锤地锻打出来的,一块小小的百炼钢,起码需要两名手艺娴熟的匠人足足锻打一个月,方才能获得。
但赵无忌手下的工坊,打造百炼钢很简单,把铁块放到蒸汽机带动的锻铁机上面,以蒸汽的力量驱动巨大的铁锤,一般只需要半天时间,经过种种工序后,一大块结实而又有韧性的百炼钢便会新鲜出炉。
而在百炼钢枪管上钻孔,也是依靠蒸汽机驱动的车床来钻孔,一名老练的工匠,只需小半天时间,便可钻好一根枪管,速度相比满清这边的工坊,快了岂止百倍。
所以后世有句话,叫做‘知识就是力量’,对这句话,赵无忌深以为然。
“这枪支成本如何?”踌躇了片刻之后,多尔衮皱眉问道。
“这个下官曾做过测算,一支火枪的成本,约白银七十两上下。”范文程插话说道,“不过这火枪造的越多,成本便越低,再算上工匠手艺日益熟练的因素,下官以为,火枪成本降低到五十两银子,并非难事。”
研究火枪之事,范文程也有份参与,物资的调拨采购以及工匠的筹集,一直都是范文程在经手,所以对这种人力和物资、银钱方面的事情,范文程极为熟悉。
“五十两银子……,”多尔衮微微有些失神,喃喃自语道,“那本王若是要组建一支一万人的火枪队,岂不是要白银五十万两?”
“本是如此,火枪原本就是极为昂贵之物,王爷,要知道便是那赵无忌,如此财大气粗,据下官所知,他手下火枪手的总数,也没有一万人。”范文程说道。
多尔衮听了,微微颔首,他的目光不断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多尔衮终于下定了决心。
“范先生,恭顺王。”
“下官(末将)在!”
“本王给你们拨款白银一百万两,专用于研制和生产火枪,具体如何去做,你二人自己拿主意,能造出多少火枪,全是看你二人的本事,本官绝不干涉。”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尽快造出实用化的火枪出来,并将其生产制造,早日装备给我大清勇士使用!”
“银钱不是问题,人力也不是问题,与火枪有关的一应要求,本王都会答应你们!”多尔衮斩钉截铁地说道。
扑通一声,范文程和孔有德双双下跪,齐声说道:“属下遵命!”
“平身罢。”多尔衮说道。
两人急忙又站起身来。
“与大明的和约,是本王这一生中,做过的最为屈辱之事,”多尔衮转过身去,背着双手,望着远方淡淡说道。
“是以本王一直都在卧薪尝胆,等待着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为大汗报仇,为那死在战场上的数万女真勇士报仇!”
“将来,孤不但要建立火枪队,孤也要仿效赵无忌,建立一支枪骑兵队伍!”
“能够击败火枪队的,唯有另一支火枪队!”
“孤报仇的希望,便在这火枪之上,便在你二人身上,两位,切勿辜负了本王的一片厚望。”
范文程与孔有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属下愿为王爷效死!”
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多尔衮在火器局待了很长时间。
他详细地询问了试射火枪的清兵,对于这种新型火枪的感受和体验,并叮嘱孔有德,一定要将将士们对火枪的意见和建议,反馈给第一线的工匠们,让他们不断地加以改进。
随即多尔衮不顾自己的尊贵身份,亲自进入闷热嘈杂,充满了肮脏油污的生产工坊里,认真地了解制造火枪的每一个步骤,并时不时命人赏赐那些在他看来,工作认真或是技艺娴熟的工匠们。
多尔衮查看得非常细致,待到他终于走完了整个工坊,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火器局之外时,他的身上也沾满了工坊器械上的油污,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后,多尔衮抬起头来,却发现了漫天的星光闪烁。
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连午饭都没有吃,从中午开始,在火器局待到了深夜。
略一沉吟之后,多尔衮回过身来,对范文程和孔有德说道:“火枪干系委实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此事,便拜托两位了。”
范文程和孔有德急忙恭谨听令。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多尔衮这才带着范文程,离开火器局,骑马返回盛京城。
骑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受着扑面而来清冷的夜风,多尔衮疲倦之余,心中更多的,则是激动和兴奋。
大清和大明,迟早必有一战,燧发火枪在手,则让多尔衮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底气。
在他看来,赵无忌之所以能不断地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归根结底,便在于黑旗军的犀利火器。
而今,女真勇士们也即将拥有燧发枪这种利器,多尔衮坚信,在装备相同的情况下,能在战场上取得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勇士!
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多尔衮终于顺利回到府中,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那间简陋草屋门前时,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守卫在草屋前面的士卒,皆已消失不见。
稍稍地迟疑了一下,随即多尔衮低声吩咐左右侍卫:“本王乏了,想好好休息休息,你等众人,且先退下罢。”
听到侍卫们的脚步声音远去,多尔衮这才慢慢地向着那间草屋走去。
屋中有灯火闪烁,显然屋中有人。
多尔衮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草屋门前,伸手慢慢推开房门,似有似无的阵阵香气缭绕在多尔衮的身旁,稻草床上,一名华服的年轻女子望着多尔衮微微笑着,却正是庄妃布木布泰。
“没想到是太后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太后恕罪。”多尔衮躬身一礼。
布木布泰满面春风地站起身来,小跑上前,伸出玉手拍了多尔衮一下,随后便将身子倚在了他的怀中,“那些宫娥和侍卫,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搂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多尔衮只觉得一身的疲惫,仿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亲热地卿卿我我了一番后,庄妃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多尔衮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皱眉望着周遭的简朴环境,庄妃峨眉轻蹙。
“王爷,你这又是何必?卧薪尝胆,未免也有些太苦了。”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本王也是不得已,这内忧外患……,布木布泰你是不会明白的。”
“王爷一定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要太劳累了,我们这孤儿寡母,如今可全靠王爷一人了。”看着多尔衮消瘦的脸庞,庄妃心疼地说道。
“放心,本王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忧。”多尔衮再度用力抱紧了庄妃,良久,两个身影方才再度分开。
“如今我朝已经和大明朝有了和约,我朝疆域相比以往,也已扩大了数十倍有余,王爷你又何必如此劳累?”
多尔衮转过身去,背对着庄妃,透过窗楹,望着外面夜空中皎洁的明月。
“布木布泰,你不明白,明人有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一份和约,其实也只能带来几年安稳,我朝和大明,迟早还会再有一战。”
“在这一战之前,本王只能尽量提前做好种种准备,准备的越充分,到时取胜的把握就越大。”多尔衮淡淡说道。
一个温软的身子从背后慢慢地抱住了多尔衮,“王爷,奴家虽然没有见过那赵无忌,但从此人一贯的作为来看,此人应是个重情守诺之人,奴家实在想不出来此人会主动撕毁和约的理由。”
多尔衮身子微震,没有说话。
庄妃将眼前的心上人抱得更紧。
“明皇崇祯,观其以往的所为,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更何况明国人一向爱面子,自诩天朝上国,并不会轻易毁约,”
说到这里,庄妃微微仰头,看着多尔衮那有些消瘦的面孔。
“王爷,想要撕毁和约的,应该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