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的钦州城中,此刻却是灯火辉煌,城中主要街道的两侧,一排排路灯接连亮起,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夜晚。
“怡儿姐姐,这路边的灯火好漂亮啊。”长平公主指着街道两侧的路灯说道,“这样漂亮的灯火,长平在宫中也未曾见到过呢。”
徐怡温和地笑了笑,“不要说你没见到,便是姐姐我,也是前几日才刚刚看到,这些路灯,是侯爷命人在半月前搭建起来的,以前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呢。”
长平仰着头,望着高高的,散发着明亮光芒的路灯,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好漂亮的灯火,来到钦州后,长平方才知道,什么叫‘火树银花不夜天’,对了,怡儿姐姐,这些路灯烧得也是灯油么?这一晚上的开销,怕是不菲吧?”
“钦州都这么有钱了么?”想起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在宫中节衣缩食的父皇,长平的心中,突然感觉有些黯然。
灯油可不便宜,为了省钱,崇祯更是限定了夜晚宫中使用灯火的数目,结果弄得偌大的皇宫,一到晚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道灯火,看上去跟鬼蜮似的,既空荡又吓人。
这是因为古代的灯油,使用的主要是植物油,有时也用动物油。
比如豆油,便是一种植物油,猪油则是动物油。
无论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价格都很昂贵,所以长平公主才会有此一问。
徐怡笑了笑,尚未开口,一旁的叶婉儿却微笑着抢先答道:“好叫公主得知,婉儿听夫君说过,这些路灯使用的燃料,乃是煤油,至于这煤油,是侯爷命人从原油中提炼出来的好东西,特别的物美价廉,你别看城中这么多路灯,实际上,便是烧上一晚上,也花不了多少钱的,因为煤油很便宜。”
“哦,镇南侯真不愧是我朝栋梁,居然还能发明煤油这种神奇之物。”长平公主实心实意地赞了一句。
“公主若是喜欢,过几日徐怡便派遣人手,运送煤油前往京师,为皇上在宫中也修建一些路灯。”
“嘻嘻,太好了,那媺娖便先谢过怡儿姐姐啦。”长平公主对着徐怡做了个鬼脸,然后便嘻嘻哈哈地向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沿街商铺跑了过去。
今日长平公主买了很多东西,而徐怡为了尽地主之谊,全部都替长平公主付了款,这让小丫头非常开心。
望着前面不远处,欢呼雀跃的朱媺娖,徐怡微笑之余,眼中却突然掠过一丝忧色,因为她想起了前几日赵无忌对她说过的话语。
赵无忌曾说,影响天下的大变局,即将到来。
念及此处,徐怡只觉得心中一沉。
“怡儿姐姐,你看,好漂亮的走马灯!”长平公主抓着徐怡的手,指着一家商铺门前悬挂着的花灯说道。
半透明的画纸上,人和景物不断转动,演绎着一出出的悲欢离合……。
叶婉儿与徐怡,长平三人,含着笑容,满怀憧憬地望着那盏漂亮的花灯,身边则是明亮的路灯下,人来人往喧闹的人群。
而历史的齿轮,也在不为人所知地,缓缓转动。
一年后。
大明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一,京城。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开始慢慢变冷,但比这眼前这深秋更冷的,恐怕就是崇祯皇帝的一颗心。
执政十六年,却连连遭到挫败的崇祯皇帝,如今已经开始有些不自觉地自欺欺人,有时他甚至会强迫自己去相信那些明显是手下臣子们编造出来的谎言。
因为,他慢慢发现,他已经有些再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
崇祯正在雄伟壮丽的太和殿上,今日正是大朝会。
文武百官群聚一堂,在此商议国家大事。
收回飘散的思绪,想起今日朝会的主要目的,高坐龙椅宝座上的崇祯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给一旁的户部尚书李待问使了个眼色。
李待问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出列,拱手禀道:“启禀皇上,陕西总督孙传庭有加急文书到,孙大人催饷甚急,更称新募士卒因无饷可发,导致兵无战意,军心涣散,请皇上明察。”
“竟有此事?”崇祯皇帝看了李待问一眼,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那户部为何还不速速押送饷银至前线?须知孙卿如今剿匪,正在紧要关头,切切不可有误。”
“皇上,如今户部只有白银五万两,今岁黄河决口,河南,山东等地受灾甚巨,这点银子,是老臣留作赈济救灾的备用银,老臣不敢轻动。”李待问一脸愁容地答道。
此刻李阁老,愁眉百结,声音苦涩,再加上他那斑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孔和伛偻的体型,让人看上去,立即便对他充满了同情之感。
崇祯皇帝不禁在心中默默地对李阁老的演技点了个赞,暗想不愧是老戏骨,这演技果然不凡。
就在昨夜,御书房中,因苦于户部没钱发饷,崇祯与户部李待问,礼部蒋德景两位阁老商议了半晌,方才商议出了一个号召群臣募捐的法子。
按照李待问的提议,崇祯打算模仿赵无忌向地方缙绅募捐那样,向文武百官募捐银钱,希望他们能捐献出银子,帮朝廷度过这段经济危机。
但崇祯皇帝贵为九五之尊,直接向朝臣化缘,难免面子上难看,所以昨夜君臣三人最终商定,今日将由李待问起头,随后崇祯发问,最后礼部尚书蒋德景提出解决之道,到最后崇祯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完成这项募捐工作。
据崇祯所知,一年前赵无忌仅仅在福建一地,便募集到高达七百万多两白银,崇祯觉得自己贵为天子,这面子可比赵无忌好使多了,七百万两崇祯也不奢求,能募集个两三百万两银子,那也是好的。
“这又该如何是好?”崇祯叹了口气,配合着李待问,按照预定剧本继续往下演。
殿下群臣一片静谧,无人出声。
由于崇祯性子急,又刚愎自用,刻薄寡恩,他在位这十六年,死在他手下或是遭到贬斥的大臣可谓是不计其数。
仅仅以兵部尚书为例,短短十六年来,他便已经换了十三个兵部尚书,几乎一年换一个,如今的兵部尚书乃是接替陈新甲位置的张国维。
在这种情况下,越有能力的,越爱出头做事的官员,死得就越快,如卢象升,曹文诏等人皆是如此。
崇祯将臣子们杀的杀,贬的贬,到最后,朝堂上剩下的几乎全是一群唯唯诺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碌之辈。
此刻一听崇祯皇帝在为钱发愁,思虑过后,众人谁也不肯开口。
并非他们不像为国效力,只是面对眼前的局势,实在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望着下面犹如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臣子们,崇祯只觉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噌的一声就上来了,直冲大脑。
这帮无能的饭桶!
无奈之下,崇祯只得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另一位艺德双馨的老艺术家。
感受到崇祯热切的目光,礼部尚书蒋德景只得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皇上,老臣有一策献上,应可稍解当前局势。”
“哦?蒋阁老快快请讲。”崇祯迫不及待地说道,“朕洗耳恭听。”
“皇上,据老臣所知,我朝并不是缺钱,目前还有来自各地的大批税银,正在运往京师的道路上,只要那些银两到达京师,户部的财政危机,可轻易而解。”蒋德景今年已经六十有三,身体也不太好,说了这么长长的一句话后,他顿时在一旁便咳嗽了几声,身子也是颤巍巍的,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是以老臣以为,朝廷可以暂时先向众大臣们募捐一些银钱,以暂时度过此次难关,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段。”
“哦,”崇祯顿时脸上便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此举,貌似有些不妥罢?朝廷向大臣借钱?不妥,此举非常之不妥。”
短暂的冷场出现。
崇祯等了一会,却发现并没有哪位乖觉的臣子站出来,对他说:“此举有何不妥?”之类的话语,这让崇祯有些尴尬之余,心中愈加气恼。
“皇上,此举有何不妥?”一旁的户部尚书李待问见状,急忙上前亡羊补牢,给崇祯捧哏。
“此举,未免有失天家体面。”崇祯皇帝难得的脸红了红。
当皇帝当到这个地步,沦落到向大臣借钱的地步,这让心高气傲,自比尧舜的崇祯皇帝如何不难堪?
“皇上,所谓事急从权,暂时先度过眼前难关,方是正理,更何况,精忠报国,本就是我辈臣子本分,更何况区区一点银钱!老臣不才,愿带头捐助朝廷白银两千两!”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蒋德景率先说道。
看了蒋德景一眼,崇祯皇帝心中难得地有些感动。
蒋德景和李待问,都是难得的既肯做事,又不贪污**,和其他官吏同流合污的朝中大臣,是以崇祯一向对这两人,是十分的信任。
一向清廉自守,两袖清风的蒋阁老能拿出白银两千两,可说是相当不容易。
“老臣也愿捐助朝廷白银两千两。”户部尚书李待问也开始站出来,带风向。
“臣也愿捐献白银两千两。”武勋中的代表人物,定国公徐允祯也站了出来。
崇祯眼角余光发现,随着这三位臣子的逐一表态,殿中的群臣,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趋势,顿时心中便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