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少年叫做叔叔的人尚未开口,围在一起的人群中,有一人已勃然大怒,骂道:“咄!王喜儿你这小泼皮!想要吃的穿的,就得自己动手去抢!罗将军将你等安排在营寨外围,就是为了给你等提供一个立功的机会,战场之上,斩首了官军,首领也会赏赐下金银女子,你等寸功未立,居然还想吃好穿暖?”
喝骂之人与其余衣衫褴褛的众人截然不同,他的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却只是有些不协调,只见他头上戴个斗笠,身上却穿着一件有些肥大的读书人长穿的青色袍子,脚下一双厚底官靴,腰间胡乱扎着一根绣满了精致花纹的女子挂带,上面挂着一把明军士卒常用的腰刀,满脸都是盛气凌人的优越感,似是这群人的小头目。
那王喜的叔叔急忙开口说道:“李爷,喜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转头又瞪了王喜一眼:“小泼皮,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那被称作李爷的贼军士卒哼了一声,自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起来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满嘴流油,烤火的众人看了,无不拼命的大咽口水。
那李爷吃了几口,又把鸡腿郑重其事地包好,放入怀中,得意地环顾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俺李三抓了烂阄,不得不来此带你们这群腌臜烂人,你等都给爷听好了,想要吃的穿的,上阵之时就要奋勇争先杀敌,只要立下战功,罗将军不会吝惜财物奖赏的!要是只想着偷懒,就一直在这里混下去罢!”
那瘦弱少年又出声问道:“可是就发给俺一根木棍,如何杀敌?”他所说的木棍,此刻正被他抱在怀中,正是一根粗大的树杈子,早已去了侧枝,只是犹自有几片树叶留在上头。
那李爷还没来得及喝骂,王喜的叔叔王福禄便已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头顶上,骂道:“小泼皮,李爷说话之时,岂容你插嘴!半点礼貌也无!”随后又低眉顺眼地对着那李爷赔笑。
李爷看他如此小意,便也不和那孩子计较,继续说道:“如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眼看大明崇祯狗皇帝气数已尽,天上玉皇大帝便派下天上七十二路天罡星,三十六路地煞星,扰乱大明天下。”
听他说得玄之又玄,又牵涉到了天上星宿,众人不禁都是一阵瞠目结舌,望向那李爷的眼光,也带了几分敬畏之色。
这个年代的古人,还没有懂得很多科学道理,于鬼神之说,特别相信,那李爷眼看三言两语,便唬住了众人,心中不禁暗暗得意,继续说道:“大首领高迎祥,统率七十二路天罡星,乃是水浒中晁盖一般的英雄人物;八大王张献忠,统率三十六路地煞星,乃是林冲那般的好汉;至于咱家罗汝才罗首领,则是天上智多星下凡,神机妙算,无人能及!”
他环视四周,冷笑一声道:“你等狗一样的烂人,居然还妄想和天上的星宿神明一般的待遇,你可配吗?”说到最后一句,他却是看向那瘦弱少年王喜。
王喜脖子一梗,正要说话,王福禄一巴掌又拍在他的头上,对着那李爷点头哈腰地说道:“李爷,夜深了,我去马厩转一圈,打扫清洁一番,再给马添点草料,给马吃了夜草,长得肥壮,好汉们骑着它们上阵,也好奋勇杀敌。”
那李爷点了点头,说道:“王福禄,你也是个有心的,你的作为,俺都记得,好好干,罗首领不会亏待你的。”
王福禄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一把拽着自己的侄子,转身就走。
两人一路行来,遇上岗哨盘查,便说是李爷吩咐,前去喂马的,岗哨便也放他们叔侄二人过去了,二人走了小半会,便来到了马厩之中。
刚进马厩,一股马粪的臭气扑鼻而来,更有那草料的气味,战马身上的体味,以及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王福禄大步走进了马厩之中,王喜用手捏着鼻子,紧紧跟着他叔叔,王福禄找来工具,开始打扫马厩中的粪便,王喜则去拿了草料,逐一放入战马的食槽之中。
罗汝才此番率领一万五千精锐而来,其中有三千骑兵,共有战马五千多匹,王家叔侄打扫的马厩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内里也有五六百匹战马,叔侄二人忙到半夜,终于将马厩打扫干净,马匹也都喂食完毕。
马厩有几间临时搭就的小木屋,里面睡着十余个马夫,听到叔侄二人的动静,没多久一个胖子马夫揉着惺忪的睡眼,自屋中走了出来,说道:“王福禄,你却是勤快,白天扫一次,晚上扫一次。”
王福禄点头哈腰地笑着说道:“刘老哥,庄稼人闲不住,多干点,不碍事。”
那胖子随手将手中一个包袱扔了过来,王福禄急忙一把接住,胖子说道:“俺知道你辛苦,这里面有几个馒头,你们分着吃了罢。”
王福禄连忙说道:“多谢刘老哥,多谢刘老哥。”
那胖子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转身又进了屋子睡觉去了,王福禄拿着包袱,随手扯着自己的侄子,三转两转,来到草料棚中,对王喜说道:“去干草里躺着睡一觉罢,有这干草当被子,不比在外面坐着吃风强!”
说罢,又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馒头,递给王喜,叔侄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没多久,三个馒头便进了王喜的肚子,王福禄却只吃了一个,他随后又去拿水舀子取了清水,叔侄二人喝了水,便钻进了干草堆里。
王喜躺在干草堆里,望着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说道:“叔,高迎祥他们真的是天上星宿下凡吗?”
王福禄脸上依旧木讷,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说道:“狗屁,哪来的星宿下凡?都是一群骗子!骗咱们替他卖命而已,你见过天上的神明下凡,专门坑害老百姓吗?”
王喜说道:“这倒也是,若不是他们把俺家今年农田里的青苗都给毁了,又把你的铺子给烧了,咱俩也不至于跑到这里,落草为寇,叔你说的对,根本没有神明,若有,为何不出来拯救老百姓?”
王福禄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那也未必,那葭州的赵无忌赵大人,便当真是个神佛下凡,法力无边,悲天悯人,只可恨你我叔侄,未生在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