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一片灰暗,到处都是无穷无尽的雾气弥漫,不知飘向那里,赵无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去往何地,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去想,像是整个人都已和这片灰暗融为一体。
赵无忌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东南西北,只是在这无尽的灰暗中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似是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宏伟的所在,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隐隐约约,什么都看不清楚,这里好像有很多人,他们仿佛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一个冷淡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赵无忌觉得这个声音似乎非常熟悉,“莱州副总兵金日观,在皮岛一役中奋勇死战,以身殉国,忠勇可嘉,特追赠其光禄大夫、太子太师,世荫锦衣副千户,建祠祭祀。”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老臣遵旨。”
“总兵陈洪范临阵脱逃,本应处死,念其以往所立功勋,免去职务,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白登庸丢下友军率先逃跑,斩立决。”
停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声问道:“皇上,那赵无忌该如何安排?”
沉默了许久之后,那个威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赵无忌抗旨在先,轻身犯险以至身受重伤,念其救助皮岛有功,算他功过相抵,保留青州知府一职,着青州府同知史可法暂时代理青州府一应事宜。”
哦,我是受了重伤了吗?赵无忌只觉得头部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这疼痛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他很快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又来到了一处所在,这里有让他非常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非常的亲切,灰色的迷雾慢慢消散,赵无忌发现自己来到了青州府衙之中,锦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双目紧闭,不知生死,那可不正是自己!
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背对着他,在和屋中的叶婉儿说着话,“赵大人的病情十分凶险,仅仅胸部的肋骨便断裂了三根,内脏也有受损的可能,不过赵大人身体强健,加之救助及时,用药之后,病情已然平稳,如今来看,只要好好地静养,按时用药,快则几月,慢则半年,赵大人的病情便会彻底痊愈。”
“多谢太医大人千里迢迢,自京师来到此地为我夫君诊病,只是,夫君所受伤势乃是在胸口,为何他至今依旧昏迷不醒?似是头部受创一般?”叶婉儿虽然面色温和如常,但赵无忌依旧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
“老夫也是奉当今圣上的旨意前来,职责所在,夫人不必客气,至于赵大人昏迷一事,在老夫想来,或许赵大人当时受了太大的刺激,头脑受创,所以才会迟迟昏迷不醒,老夫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胸口伤势痊愈之后,赵大人定会安然醒来的。”老太医说着一些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的话,安慰着叶婉儿。
送走了太医之后,叶婉儿慢慢走到锦榻前面,半坐在赵无忌的身边,随后,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滴落。
漂浮在空中的赵无忌见到此景,禁不住心口又是一痛,他很想对叶婉儿说些什么,但是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想上前安慰叶婉儿,但是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躯体,心中一急,他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一个月后,太阳照耀下的青州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今日是个好日子,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府衙中,金色的太阳光透过窗楹,照射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身上,晒得他身上暖洋洋的,门轻轻地开了,春桃走了进来,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家大人,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随后便坐在旁边,有些伤心地看着他。
榻上的少年紧闭的双眼突然动了动,右手的手指也动了两下,随即,少年的双眼慢慢地张开,朦胧的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大人,你醒了?”春桃见他醒来,欣喜若狂,她很想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婉儿夫人和圆圆夫人,但是眼下屋里没人,她又不敢离去,担心大人身边无人照顾。
“嗯,”赵无忌微微地点了点头,身上还是有点疼,大幅度的动作他也做不了,只能微微握握拳头这样子,“我这样,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大人,你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看到赵无忌醒了过来,春桃开心之余,开始抹起了眼泪,“大人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可真把我们给吓坏了,婉儿夫人和圆圆夫人哭的可惨了。”
“我没事,”赵无忌安慰着春桃,他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盈儿,她……,怎么样了?”
春桃脸色一黯,倏地低下头去,赵无忌见状只觉得心口一痛,让他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他的嘴唇动了动,春桃急忙俯下身子,贴耳倾听,“她有个东西给我,就在她的身上,你去取来。”
春桃闻言便是怔了怔,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来到旁边的案几上翻了一会,拿出一个物件。
这物件不大,外面用一方绣着漂亮图案和花纹的白色手帕包裹着,手帕上殷红点点,是王盈儿的血迹。
看着眼前的手帕,赵无忌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冲着春桃微微点头,春桃会意,轻轻把手帕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面小圆镜。
这是赵家庄的最新产品,镀银玻璃镜,小小一面圆镜,售价二百两银子,圆镜的背面已经有些变形,这,就是盈儿最珍贵的东西?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圆镜,心中迷惑,春桃慢慢掉转镜面,然后,在破裂的镜面上,赵无忌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脸。
一瞬间,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赵无忌只觉得心中剧痛,“盈儿……”痛呼一声后,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再度沉沦在了那似乎无休无止的灰暗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