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伸出手指,点着地图上的某处,孔有德阴笑着说道:“两位王爷请看,此地名叫葫芦峪,此地入口狭窄,地形先窄后宽,而后再窄再宽,形状仿佛是个葫芦,因而得名,宽阔处两侧多有林地,便于隐藏,末将打算在此设下埋伏,伏击赵无忌所部。”
“哦,恭顺王曾在山东为官,难怪会熟悉此地地形,嗯,设伏埋伏,本王觉得此计可行。”岳托看着地图,摸着下巴说道。
“正是,末将对此处地形,略有心得,明军想要前去济南,从这里行军乃是最快的捷径,只要穿过葫芦峪,随后便是一马平川,一路再无关隘和险阻,赵无忌一定会走这条路。”
“形状像个葫芦……”阿济格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乍现,“将明军引入葫芦峪,然后我军聚而歼之?嗯,恭顺王,这地方大不大?能否藏下我方大军?”
“绝对没问题!”孔有德拍着胸脯做着保证,“两侧林地,足以藏匿数万大军,英亲王到此一看便知,属下绝不敢虚言。”
“那就好,那就好。”阿济格连连点头,露出得意笑容,“既然如此,我等就来完善一下此次的作战计划。”
三人围绕着在葫芦峪的伏兵之计,商量了许久,最终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依孔有德之计,在马连山麓的葫芦峪一带,布下埋伏,由孔有德率军坚守葫芦峪入口,待到明军到来,前来攻打之时,孔有德会稍作抵抗,然后装作不敌的样子且战且退,将明军引入葫芦峪,待到明军中计来到葫芦峪最深处,岳托和阿济格会亲率大军杀出,将明军包围,并一举歼灭。
除掉赵无忌这个心腹大患。
为了让赵无忌放心大胆地进入葫芦峪,岳托打算采取战术欺骗的手段,他将会和阿济格一起,率领手下大军,佯装退往济南府,做出一副要和皇太极大军汇合,然后撤回辽东的样子,待到夜间无人之际,则再度悄悄折返,在葫芦峪里埋伏下来。
战术欺骗想要成功,就必须消灭或驱赶走刘芳亮所部的侦骑,使明军摸不清虚实,否则赵无忌一旦知道清军主力仍在附近,他是万万不敢前进葫芦峪的,这个任务被岳托交给了阿济格。
于是,当日午时,孔有德率领手下汉军,大张旗鼓地前往葫芦峪入口处修建工事,做出一副在此死守断后的样子,而岳托则率领清军主力,拔寨起行,向着济南府缓缓而退,阿济格则尽出手下精锐骑兵,疯了似的四处围剿刘芳亮率领的枪骑兵。
那日夜晚袭击汉军炮营以及这几日在满清大军周围不断猎杀清军侦骑,都是难啃的硬仗,虽然明军有坚固的板甲护身,但清军毕竟人多势众,几番恶战过后,枪骑兵已经死伤了五六十人,如今刘芳亮手下还有四百多人。
阿济格骤然全力出手,刘芳亮立即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得召回所有分散出去的侦骑,集合一处向淄川方向靠拢,远远地避开了清军。
驱赶走刘芳亮所部骑兵,阿济格这才率军回撤,与岳托一道,向着济南府方向缓慢行去。
到了第二天中午,赵无忌率领手下兵马,终于来到葫芦峪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此时刘芳亮早已在这等候多时。
见到赵无忌,刘芳亮当即就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惭愧,未能完成大人骚扰拦阻敌军的命令,让岳托大军轻易逃逸,还请大人恕罪。”
赵无忌急忙上前双手扶起刘芳亮,“刘将军何罪之有?歼灭瑚什三千骑兵,而后又摧毁了孔有德汉军炮营,本官此次出征,唯有刘将军功劳最著,又何必自责?五百士卒,如何能拦阻数万大军?刘将军不必太谦。”
刘芳亮站起身来,听到赵无忌对自己功绩的赞许,不由得心中感动,油然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这是因为,在此刻的大明官军中,杀良冒功,上官侵占手下功劳之事,实在是太常见了也太普遍了,像赵无忌这样公平慷慨的主官实在是太少了。
自从投效黑旗军之后,刘芳亮越来越感觉到了这支军队与普通大明官军的种种不同之处。
比如说,几乎所有的大明军将都吃空饷,不但吃空饷,就连士卒本应得到的,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饷银,有些将官还要克扣,不但克扣饷银,有时还会驱使手下士卒,无偿地帮助自己干一些私事,比如种田,贩运之类的活计,拿士卒当免费的劳动力用。
卢象升活着的时候,曾经给崇祯皇帝上过一道奏折,说的就是为大明镇守边境的士卒,不但地位低下,不多的饷银更是屡屡被克扣,很多士卒吃不饱穿不暖,衣不遮体,穿的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一样。
不但社会地位低,收入还异常微薄,一个个面黄肌瘦像是一阵风都能被吹倒,就这样的士卒,怎么会有战斗力?
他们怎么会有动力去和凶悍的满清鞑子作战?
不但平时只能吃糠咽菜,那些贪婪的将官们,连士卒的装备都不放过,都要克扣下来,偷偷拿去卖钱,这直接导致有些士卒作战时连个铠甲都没有,所谓的武器居然是一根木棍。
让这些身材瘦弱,衣不遮体只拿着一根木棍的‘士兵’们,去对付身穿三层重甲,武装到牙齿,平时吃香喝辣的满清鞑子,结果可想而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传播开来。
不是敌人太强,只是我军猪队友太多。
卢象升是个明白人,他能看清楚大明官军中多年的种种积弊,但是能看明白不代表能想出对策,卢象升的对手是已经积重难返的整个大明**官场,对此,他也只能是无计可施,徒呼奈何。
刘芳亮作为农民军中曾经的一员,当然对自己的老对手——官军们十分的了解,日子过不下去的官军士卒们,像强盗一样打劫百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要不怎么会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呢。
饿极了的官兵,抢起自己的百姓来,比流贼都要凶狠。
杀良冒功之事屡屡出现,上官抢夺属下功劳,据为己有之事更是屡见不鲜,这种情况下,更是严重打击了士卒们的作战积极性。
怎么?老子们舍生忘死拿命去博,最后反倒成了上司的功劳?那这样拼命作战还有何意义?
于是,下一次战斗中,变得‘聪明’起来的士卒终于开始随大流,敌军一来,撒丫子转身就跑,至于打仗之事,交给大人,您‘能者’多劳吧。
而今听到赵无忌称自己功劳最著,刘芳亮的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觉得自家这个大人,果然是个赏罚分明而又爱兵如子的好官。
黑旗军所有士卒的薪水都会足额发放,不但如此,取胜之后还有额外的赏银可拿,无论是武器还是装备,赵无忌都是尽量按最好的标准发放给他们,平时每日的伙食至少会有一顿肉食,给士卒们补充营养。
黑旗军的士卒们,平时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一心一意地专心训练就行,高昂的饷银,丰盛的饮食,精良的装备,严酷的训练,数年下来,所有的这一切,把黑旗军打造成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军。
看着刘芳亮有些激动的眼神,赵无忌微微一笑,“刘将军如今还是把总吧?此役过后,以你所立的军功,至少也会连升两级,一个守备一职,是少不了的,本官为刘将军请功的奏折,昨日便已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师。”
刘芳亮急忙双手抱拳,一脸的激动之色,“多谢大人栽培,属下愿为大人效死!”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将士们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阵作战,不就图的这个么?有功不赏是最愚蠢的行为。
“嗯,岳托大军已经离去了?”赵无忌很关心清军的动向。
“正是,属下亲眼所见,昨日午时满清大军拔寨起行,直奔济南逃逸而去,末将曾试图跟踪袭扰,但遇到了敌军大队骑兵的拼命驱赶,力不能敌之下,末将不得不领军撤退,来至此处。”想起自己没有完成侦查,拦阻敌军的任务,刘芳亮的语气中有些歉疚。
“哦,岳托撤向济南了?看来,皇太极准备见好就收,带着劫掠来的钱财和人口,准备班师返回辽东,嗯,所以,就派孔有德在这里拦阻本官?”赵无忌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清军,皱着眉毛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在这一带活动了好几日,刘芳亮对此地的情况也算是比较了解,“据属下所知,前面地名唤做葫芦峪,形如一个宝葫芦,此地乃是前往济南城的最快捷径,若是绕行他路,至少要多花费四五天功夫,清军在此修筑工事,看样子是想拖慢大人行军的步伐。”
赵无忌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摸着下巴,玩味地看向远处犹自在忙忙碌碌修建掩体的清军士卒,“嗯,敌军正在很卖力地修筑防御工事,看样子,孔有德很想把本官拦在这里啊。”
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刘芳亮,“孔有德所部还有多少人马?”
“回大人的话,属下昨日抓到几名孔有德手下的汉军士卒,据他们供称,汉军炮营已基本被摧毁,炮手也是死伤殆尽,如今孔有德手下只有六千火枪兵可用。”刘芳亮恭敬答道。
赵无忌冷哼一声,“区区六千兵马便想阻拦住本官,岳托可把本官瞧的太轻了。”
“不过,”刘芳亮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属下以为,击破孔有德不难,但葫芦峪虽是捷径,但内里地形复杂,两侧多有林地,敌军很容易藏匿其中,进而伏击我军,若是通过葫芦峪,请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刘芳亮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赵无忌一脸并不在意的样子,“地形复杂啊?嗯,这个,嗯,并不重要。”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气阴沉无比,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乌云,天色非常昏暗,明明是正午,却给人一种临近夜晚的感觉。
“今日天色不好不宜出战,算了,传令下去,通告全军,马上扎旗营寨,休息一日。”赵无忌想了想,便下了命令,“不过各军不可懈怠,多派侦骑,多加巡逻警惕,以防敌军趁机偷袭。”
“可是,”刘芳亮有些着急,“敌军正在修建防御工事,如今敌军防御阵地尚未成型,正是击破敌军的大好时机,大人何必给敌军以喘息之机?更何况天色虽然阴沉,但并不影响我军作战,还请大人三思。”
赵无忌淡淡一笑,“喘息之机?无妨,这个防御工事嘛,嗯,也不重要,无妨无妨,今日大家还是好好地休息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