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的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以万余人之兵,以少胜多,击溃满清成亲王岳托,斩首近万,如此战绩,便是西北这边的诸多骄兵悍将,也都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跟随洪承畴前来的西北诸将中,以左良玉的名头最响,兵力也是最强,此人最是趋利避害,敌军若强,他是万万不肯出手的,只有在确保己方实力足以取胜的前提下,他才会率军出征。
并且左良玉还极其喜欢收拢其他溃败将领的士卒和残部,一来二去,慢慢地他手下的实力日益扩大,直至今日,西北军中,论起人数最多的一支兵马,便是左良玉一军。
左良玉号称张献忠克星,张献忠也是有名的悍匪,但遇上左良玉则基本是连战连败,左良玉也因此而名声大噪。
贺人龙虽然名声不如左良玉响亮,但也是洪承畴手下有名的悍将,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袁宗第也曾多次败在他的手下,他的手下士卒以骑兵为主,自大明第一良将,擅用骑兵的曹文诏死后,他俨然已成为西北诸军中骑兵最强者。
其他诸将如马科,左光先,曹变蛟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几人在剿灭李自成的战役中出力甚伟,齐心合力,各自出击,最终打得李自成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李自成仅仅带着十八名核心部下,惶然躲入商洛山中。
但这些将领们的战绩,都是在对农民军的战斗中取得,与挑战满清大军的赵无忌相比,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片刻之后,洪承畴方才开口,“以万余兵马,便敢挑战清兵,还能取得如此大胜,吾辈不如其远矣,若是给此子以时间,让其练出精兵数万,满清鞑子焉能抵敌?此人真乃俊杰也。”
坐在一旁的孙传庭亦是连连颔首,“洪大人言之有理,此人确是我大明不世出之名将,人才难得,下关窃以为,让他以万余人马,前去追击满清大军,救出德王,实有些勉为其难,朝中诸公待之未免过于苛刻。”
孙传庭久在西北,于朝廷中之事并不是特别熟悉,他还以为派遣赵无忌追击清军拯救德王,是朝中大臣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洪承畴作为三边总督,在朝中门生故吏甚多,自然晓得此事乃是崇祯皇帝的一意孤行,他虽然内心也极不赞同崇祯皇帝此举,但身为臣子,他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洪承畴便没有做声。
“下官记得山东尚有总兵倪宠所部,高起潜的关宁军残部,山东巡抚颜继祖也有数千士卒在手,剿巡总兵祖宽亦在山东,皇上既已让赵无忌总督山东兵马,为何不见这几人在赵无忌的麾下效力?”孙传庭有些不解地问道。
洪承畴听了,轻轻摇了摇头,“高起潜手下尽是辽东骄兵悍将,赵无忌哪里调动得了他们,至于祖宽,颜继祖,倪宠等人,兵力原本就不多,倒不如让他们分头扼守各自城池,方是正理,孙大人,兵贵精而不贵多啊。”
孙传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皱着眉头说道:“下官以为,赵无忌手中兵力还是太少,皇太极善于用兵,坐拥数万强兵在手,又有清军中最精锐的数千白甲兵在其麾下,下官担心赵无忌不是皇太极的对手。”
抬首看向洪承畴,孙传庭眼中露出凝重之色,“洪大人,或许我等应该派出一彪兵马,前去增援赵大人,毕竟人才难得。”
洪承畴听了,心中也是一动,他也爱惜赵无忌的才华和能力,对于赵无忌与皇太极之间的决战,他也觉得有些悬,毕竟双方的兵力对比着实悬殊,更何况皇太极一代雄主,颇有谋略,手下强将悍将数不胜数,远非岳托,阿济格这样的角色所能比。
这样的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将星,若是如卢象升那样在山东战败身死,那可真是大明王朝的巨大损失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不由得环顾帐中诸将,想看看可否有愿意主动请缨,前去增援赵无忌的将领。
眼看洪承畴的目光投来,左良玉急忙低下了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贺人龙则紧皱眉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言不语。
两位西北军最强的战将都不出声,实力稍逊一筹的马科,左光先二人更是一副装聋作哑之态,一个抬头盯着大帐上方,另一个目光躲闪游离,不敢和洪承畴的目光相触。
洪承畴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自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至今,老大王朝如今已经日益没落,处处都显现出了末日帝国之像,数万清兵在已方疆域内纵横驰骋,烧杀劫掠,朝廷却是束手无策,只是空自惊慌失措。
便是朝廷征调自己和孙传庭所部十余万兵马进京的目的,也仅仅是拱卫京师而已,而不是让自己率军前去与鞑子决一死战。
南宋名将岳飞曾言,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而今的大明朝堂上下,贪污**大行其道,文臣们几乎人人都在拼命地捞钱,甚至还为了一己之私,极力阻挠皇上对地主和豪族征收税赋,而把沉重的税赋全部转嫁到了普通百姓身上,以至于不堪重负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聚众造反,深深地伤了朝廷的元气。
不惜死的武将大明也有,不过他们基本上都已经战死了,曹文诏,卢象升,满桂,赵率教等名将皆都是如此,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像左良玉一样的兵痞兵油子。
“大人,末将愿率手下兵马,前去山东,相助赵大人。”一个粗豪的嗓音在营帐内响起,孙传庭欣喜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昔日大明第一良将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
曹变蛟当初在葭州时,突袭罗汝才数万兵马,结果中了埋伏,所幸随后赵无忌大军杀到,一举击溃罗汝才,也救了曹变蛟和他手下将士的性命,此刻眼看赵无忌在山东的形势严峻,曹变蛟当即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前去增援。
洪承畴眼中的欣喜之色一闪即逝,曹变蛟敢于出战,其心可嘉,但他却不能派曹变蛟前去。
前些日子,围剿李自成的最后一战,便是由曹变蛟在潼关附近,伏击了李自成所部,李自成一路溃败,跟他到最后的都是那些百战精锐,所谓困兽犹斗,一战之下,曹变蛟虽然成功剿灭了李自成的残部,但拼命反抗的闯军在覆灭之前,也给了曹变蛟以重重的一击。
曹变蛟手下五千骑兵经过此役之后,只剩下两千多人,让刚刚打完一场恶战,未曾得到片刻休整的曹变蛟再度前往山东,迎战凶悍的清兵,洪承畴不可能同意。
斟酌了一番之后,洪承畴扭头看向孙传庭,语气温和,“孙大人此言甚善,也颇合本官心意,但皇上征召你我二人前来,乃是为了拱卫京师,本官会把增援赵大人之事,上报兵部,请皇上及诸位阁老定夺此事,在此之前,我等暂且稍安勿躁。”
随后,洪承畴又看向曹变蛟,“曹将军勇猛善战,忠于国事,本官一向是晓得的,不过曹将军刚刚与李自成恶战一场,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修生养息之良机,实在不宜再度出征。”
轻叹一口气,洪承畴含笑环视场中众人,“本官明日便会入京面圣,本官不在期间,种种大事小情,还请孙大人暂替本官操持一番,待本官进京领了皇上的旨意,再行定夺。”
他的脸色慢慢转为严肃,“在此期间,诸位将军正宜众志成城,齐心合力,日夜警戒不休,以防鞑子再度侵袭河北,京师,诸君不得有误。”
众将纷纷站起身来,“末将遵令!”
众将纷纷起身离去,营帐内最终只剩下了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
“洪大人,满清皇太极多次入侵我大明疆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实乃我大明多年之心腹大患,今年更是祸害河北,山东,肆虐数千里,为害之剧烈,手段之残忍,堪称触目惊心。”
“下官以为,而今赵无忌在山东连胜两场,斩首万余人,我军正是士气正盛之时,大人拥兵十余万,何不与赵无忌一南一北,前后夹击,一战而除皇太极此獠,为我大明除此心腹大患?”望着洪承畴,孙传庭诚恳地说道。
洪承畴看了孙传庭一眼,在他看来,这位新任陕西巡抚是个能干事,也肯干事的人,能力很强,但其为人耿直有余,圆滑不足,他这种性格,在而今的大明官场,明显会吃很多亏。
无论从战略上,还是从战术上,洪承畴都承认,孙传庭说得很对,而今清军劫掠了大量财物和人口,满载而归,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又被赵无忌两战斩首一万三千人,锐气已失,也是自己和赵无忌合力共击清军的最佳时机。
但是从政治上和大明官场如今的现状上,洪承畴觉得孙传庭的提议很难被兵部和崇祯皇帝所接受。朝中的大臣和勋贵们,想得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自家在京师附近的产业和财物,而不是让西北军去冒战败的危险去和皇太极来一场究极决战。
满朝的文武百官是一股谁也不能忽视的力量,他们若是达成了共识,便是兵部和皇上,也无法违背他们的意见和想法。
更何况西北军的骑兵也是有限,左良玉,贺人龙,马科,左光先再加上曹变蛟,所有的骑兵加起来不过两万之数,真正能和清兵交锋的,也就是这两万骑兵,其余十万步卒,除非是清兵主动来攻,否则他们根本找不到和清兵交战的机会。
朝中诸公恐怕是不会同意将这两万骑兵,拿去冒险和清兵决战的。
思忖片刻之后,洪承畴对着孙传庭微微一笑,“孙大人的提议,本官晓得了,明日本官进京面圣之时,会和皇上提起此事,由皇上定夺。”
孙传庭点了点头,起身拱手,神色欣慰地说道:“既如此,便有劳洪大人了,下官这边暂且告退。”洪承畴微笑地冲着他点头致意,目送孙传庭的身影缓缓地远去不见。
单纯以军队的战力和勇敢程度来讲,明军虽然**,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的精锐,战力并不逊于清军。
虽然都说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但洪承畴看得清楚,也看得通透,明军与满清最大的差距,其实是在机动力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