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与虎大威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猛如虎并未出现,赵无忌的心中顿时便隐隐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踌躇了一番之后,赵无忌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为何不见猛如虎将军来此,莫非,他也受了伤?”
虎大威闻言,顿时便是虎目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动了两下,却未发一眼,只是黯然地低下了头,赵无忌见他如此,便知猛如虎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心中黯然神伤之余,脸上也露出沉重之色。
纵使是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厮杀汉,眼看昨日还谈笑风生,一个马勺里吃饭的袍泽,今日却已变成一具动也不动的冰冷尸体,谁的心里又能无动于衷?
赵无忌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猛如虎将军的功绩,本官会上奏朝廷,替他请功的,他的功绩也会泽及后人,不但朝廷会有所关照,本官也会时常照拂一二,请虎将军放心。”
虎大威一个器宇轩昂的粗豪汉子,此刻竟已泪流满面,他双手捂着脸,哽咽着说道:“多谢赵大人的关照,如此一来,我这老友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猛如虎将军的血,绝不会白流,本官麾下大将李定国,刚刚阵斩满清成亲王岳托,而今岳托首级正在本官这里,而本官亦在刚才的血战之中,亲自斩下鞑酋皇太极一臂,亦是足以告慰猛如虎将军的在天之灵。”望着虎大威,赵无忌面色沉重地说道。
听了赵无忌的话,虎大威顿时便哦了一声,惊讶地抬起了头,“满清成亲王岳托居然也死在此战之中?皇太极也被大人所伤?此话可是当真?”
赵无忌嗯了一声,伸出下巴冲着地上的那半截手臂努了努,“唔,皇太极的手臂就在那里,可惜本官力竭之下,没能取了鞑酋的性命,本官如今想起,心中犹自遗憾不已。”
虎大威闻言,急忙蹲下身去,拾起那半截手臂细细观看,只见那手臂的手指上套着个青绿色的翡翠扳指,颜色清澈透明,纯净无暇,一看便是难得的珍贵之物。
再看那手臂上的半截袖子,只看那材质,做工和图案,虎大威立即便认出来这正是龙袍上的一部分,他生怕自己看错了,又仔细地看了一会,这才又惊又喜地抬起了头,“大人此番可是立下大功了!阵斩鞑酋皇太极一臂,想必皇上定……”
他刚说到这里,顿时便停住了口,脸色看上去十分尴尬,望向赵无忌的目光,又有些凝重和忧虑。
赵无忌见状,无谓地挥了挥手,哈哈一笑,“虎将军何必如此介怀,本官此番死战,不过是为了那些无辜百姓而来,至于那些名利权势,在本官看来,不过是一些浮云而已。”
赵无忌说得虽然豁达,但众人却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背后的一丝丝苦涩之意,一时间,众人获胜的喜悦心情也被冲淡了一些。
崇祯解除赵无忌的职务,令其速速上京,赵无忌又如何肯去,又如何敢去?
去了京师,便犹如龙落浅滩,虎落平原,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崇祯随便赐给个闲职,把他当猪一样的圈养起来,落个整日混吃等死,了却余生的结果。
若是一个应对不慎,触怒了皇上,被崇祯新账旧账一起算,索性翻脸无情,胡乱安插个罪名,把赵无忌抓进诏狱屈打成招,最终斩首弃市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不去,却似乎也是不妥,大明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赵无忌若是再度抗旨不遵,两人矛盾公开化之后,只能翻脸,到时赵无忌也只得走上扯旗造反这条路,再加上在西北那边活跃的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整个大明势必要四分五裂,内战频频。
战乱之中,受伤最重的始终是百姓,赵无忌在没有绝对有把握的实力之前,暂时还不想和崇祯面对面地撕破脸。
今后该如何应对处理与崇祯的关系,还当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听这声音,正是来自于东边,众人顿时便都警惕了起来,各个打起精神,人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陈国宝更是命令手下重骑兵速速前去探查虚实。
片刻之后,徐怡带着徐彪,胡国柱等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赵无忌见是徐怡,这才松了一口气,眼见她安然无恙,赵无忌也便放下了心,他目光看去,却并未看到吴三桂,又见胡国柱脸上一副有些惴惴然而又心中有愧的样子,心下当即便是一片雪亮。
这逃跑将军,看来是又逃跑了,赵无忌觉得吴三桂的‘辽东赵子龙’称号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赵子龙一身是胆,何等英勇,吴三桂又如何能与赵云相比。
赵无忌倒是觉得,吴三桂可以改称‘辽东刘玄德’,因为他和刘备一样,善于逃跑遁走。
徐怡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带着徐彪和胡国柱走了过来,虎大威是认得徐怡的,当即便对徐怡恭敬地拱手行礼,徐怡也是含着笑,对虎大威点头示意,随即她才将目光转向赵无忌。
看着赵无忌包扎着绷带的左臂,徐怡脸上立刻便失去了刚才的淡定从容,她瞥了赵无忌一眼,见他脸色尚好,精神尚佳,心中这才稍稍放心。
“怎么,赵大人又受伤了?可是又亲自上阵了?”徐怡的这番话,把那个‘又’字说得特别重,她这话一出口,连带着侍立在赵无忌身后的北条兰,也不禁有些生气地剜了赵无忌一眼。
赵无忌急忙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有劳郡主关心,本官没什么大碍,就是被皇太极射了一箭而已,只是小伤,本官说不用包扎,兰儿非要给我包。”
听他兰儿兰儿叫的亲热,北条兰不由得脸上腾起一片红霞,她急忙便低下头去,而徐怡的玉面则又黑上了三分。
赶在电闪雷鸣之前,为了自身的安全,赵无忌急忙开始转移话题,“好叫郡主得知,皇太极已被本官所伤,斩下鞑酋一臂,重伤此獠,此外,本官麾下大将李定国亦是阵前斩首满清成亲王岳托,当然,我军大胜,也离不开郡主的运筹帷幄,以及亲自率军前去抵挡多尔衮的功劳。”
徐怡微微点头,她轻轻地回顾了一下左右,便对着赵无忌轻声说道:“请赵大人移步他处,本郡主有些话想和赵大人单独谈谈。”
赵无忌闻言,当即就起身欲走,还未等他迈开脚步,身边的众人早已一哄而散,陈国宝拽着韩勇说是要找人给他包扎伤口,虎大威则说是要去看看岳托的尸首,商敬石也自动地退出到十余米之外护卫警戒,刻意地给他和徐怡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徐怡背着手,站在赵无忌的身旁,她轻轻地抬起了头,望着夜晚星星点点的天空,半晌方才说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赵无忌厚着脸皮往徐怡身边凑了凑,“月色虽美,却还不及我的怡儿美貌的万分之一。”
听了赵无忌的话,徐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扭头瞥了赵无忌一眼,少女的眼中,流露出万种风情,她转过头去,继续凝视着天空,嘴里似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多尔衮已经撤走了。”
“哦,他这么就撤走了。”对于多尔衮最后会撤走,赵无忌并不感到意外。
皇太极一代雄主,何等的自傲自负,多尔衮和庄妃之事,他又岂会善罢甘休?而多尔衮也是一代枭雄,心机深沉不在皇太极之下,他既然知道皇太极动了杀意,又岂能不防备在心。
又有赵无忌在其中刻意地加油添醋大肆宣扬,两人心中的芥蒂,只怕是永远都无法释怀,也无法解开。
这离间之计乃是阳谋,但以皇太极和多尔衮的个性,却又如此的难以破解。
这种情况下,拥兵自重以自保,才是多尔衮的最佳应对策略。
多尔衮和岳托不同,岳托在大明的战场上,为了皇太极把手下兵力便是都打没了,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事后皇太极也会尽量地补偿于他,设法帮他把手下兵马补足。
但若是多尔衮在这里跟赵无忌恶斗一场,把手下的兵马折损的七七八八,待到清军返回辽东之时,只怕皇太极多半便会趁他病,要他命,找个借口直接做掉胆敢和庄妃私通,侮辱他大汗尊严的多尔衮以重新立威。
嗯,你不过一个亲王,居然敢动大汗的女人,大汗若是不收拾你,以后怎么带身边的这些小弟?这老大以后还怎么当?
一旁的徐怡又开口说道:“还有,我跟多尔衮保证,此战无论是胜是败,岳托押送的那批财物你都不会去夺取,这算是我替你擅自做主了。”徐怡说到这里,语气中却也带着点心虚。
“哦,挺好的,你想的很周到。”赵无忌默许了徐怡对多尔衮的承诺。
赵无忌马上就要率军去解救那些百姓了,清军此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失去了劫掠来的百姓后,此次出征,他们唯一的所得便是那批财物,若是赵无忌再对那批财物下手,想必多尔衮是当真会翻脸,不顾一切地上前跟赵无忌拼老命。
嗯,死了这么多人,最终却又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怕到时一无所获的清军恨极之下,反倒成了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