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明媚的太阳照常升起,于空中将金色的阳光慷慨地撒将下去,温暖着那些在冰凉的冷风中,来来往往辛勤劳作的人们,一群群的人穿着蓝色粗布制服,沉默着或是喊着号子,将一车车的货物从海船上卸下来,或是运上去,整个港口慢慢地从夜晚的寂静中苏醒过来,迎来了又一个忙碌的早晨。
“馒头,馒头,刚出锅的大馒头,不暄不要钱。”
“热乎乎的炊饼,小咸鱼,鱼汤管够,只要八文钱!”
“大碗热茶,大碗凉茶,只要一文钱!”
码头上的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在这里奔波着谋求一份生计,时不时便会有一些早上没吃饭的搬运工们,上前买上两个馒头,蹲在地上便吃了起来。
也有奢侈一点的,便进了竹竿搭就的帐篷里,坐在竹椅上,花上八文钱,就着酥脆的小咸鱼,吃上一张半斤重的炊饼,再美美地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鱼汤,顿时便感觉早晨的寒气被驱赶的无影无踪,浑身上下,洋溢着暖流,恢复了力气。
这两日由于飞马岭工坊的开业,吸引了大量的海商洋商来到这里进货售货,也因此钦州港的码头这几日格外的热闹,搬运工们甩开膀子拼命地干活,挥洒汗水辛勤劳作,每天赚得的钱,足足能有以往的四五倍之多,这让很多人甚至萌生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娶媳妇!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大概就是华夏农民几千年来,一直都在追求的最朴素的理想。
原本钦州港的人流客流并不多,这些搬运工平时也赚不了多少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人都处于随时会饿死的边缘,哪里还敢有讨媳妇的心思?
但自从赵大人来到这里之后,在他的部署安排下,钦州港顿时便是面目一新,规模也扩大了许多,这几日往来的海船数量更是增加了十几倍。
海船上的水手们拼命挥舞着装满铜钱的钱袋,铜钱撞击,哗哗作响,以此招呼这些搬运工前来搬运货物的情景,俨然已成钦州港的一大景观。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同样一批货,谁能先运到欧洲,谁就能先卖上一个高价,这些跑船的水手都是老海狗了,商场上的门道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有时为了能让搬运工们能优先给自己装货卸货,他们甚至会主动提高搬运的报酬。
受到高报酬的诱惑,前来钦州港干搬运工活计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如此,人手增加的速度也比不上码头上货物的增加速度,这倒使得这些搬运工人数越多,却越是忙得脚不沾地,有时活多的时候,忙得他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想起从前饿肚子的时候,码头上的搬运工人觉得现在真是太幸福了,一种只有吃过苦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幸福。
努力攒钱,买房子,娶媳妇,如今已成大部分搬运工心中的究极梦想。
梦想并不遥远,按钦州港现在的发展势头看,两到三年,或许他们中的很多人便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过,今日的钦州港,相比以往,似是稍稍有所不同。
一大早便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卒们,把码头西南角的一处沙滩围了起来,随即又有一群民夫进了其中,士卒们脸色严峻,阻止任何人的靠近,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百姓民众们因为好奇,慢慢地向着那边聚集而去,交头接耳地议论个不休。
“大哥,他们在干啥?”一个穿着蓝布制服的汉子,坐在竹椅上,嘴里咬着一张炊饼,含混不清地问道。
“你说那些人么?听老杨说,钦州伯今日要在这里处置一些鸦片贩子,你看来了那么多官爷,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老杨是驻守在码头这里的一个普通黑旗军士卒,他其实不老,只有二十岁,不过因为他总是沉着一张脸,露出一副与其年龄明显不符的成熟来,平时又是一副生人勿近铁面无私的样子,所以便被人称作‘老’杨。
“哦,原来是这样。”汉子甲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半碗鱼汤,随后用力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其动静之大,使得不远处的饭馆老板也心疼地哆嗦了一下。
“鸦片,那不就是福寿膏么?这玩意又‘福’又‘寿’,钦州伯为什么不让卖?”汉子甲继续问道。
“这个老杨也不知道,不过他说钦州伯做事从来没错过,赵大人不让卖鸦片,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汉子乙翻了翻眼睛,悻悻说道,“那玩意可没少坑人,我有个朋友就是吸鸦片,把家产都败光了。”
“那,大哥,一会我们也去看热闹?”汉子甲三口两口啃完了手中的炊饼,试探性地问道。
摸着怀中鼓囊囊的钱袋,汉子乙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中!一会咱们也休息一会,看热闹去!”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渐渐地,闻讯赶到钦州港的百姓们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听说今日要在码头处置鸦片贩,所以才特意赶来看热闹的,也有一些是被鸦片害得家破人亡的,特意过来一趟,想看看这些鸦片贩子的下场。
随着围观人群的越来越多,一些海船上的洋人海商,以及海船上的水手,见有热闹可看,于是也加入到了围观的人群中。
他们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位据说是非常有能力的年轻伯爵,将会如何处置那些触犯了大明律法的鸦片贩子。
据传闻,这批被抓获的鸦片贩子中,不但有大明人士,也有几十名洋人,这一点尤其引起了那些海船上洋人们的兴趣。
乔和德弗里斯两人也出现在了这里,两人并肩站着,望着不远处戒备森严的明军士卒,他们二人的船队都是定在今日出发,正闲来无事之时,听说此事后,便下了船来到这里。
德弗里斯望着那些目不斜视,手扶腰刀一脸严肃的明军士卒,叹了口气,“乔,我想,这次出事的,应该是史密斯的人。”
乔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嗯,两个月前,钦州伯就已经发出过警告,不允许任何人在钦州贩卖鸦片,钦州伯是个非常强势的人,
我们原本也不怎么做鸦片生意,再说,也犯不上因为这点利润而得罪他,所以这次出事的肯定是不列颠人,估计史密斯现在正头疼呢。”
德弗里斯哈哈笑了两声,“这些傲慢而又狡猾的英国佬,我听说史密斯这次运来五船布,全部都赔得很惨,现在他又碰上这事,我担心,史密斯回去之后,只怕他在公司里的职位是保不住了。”
乔嗯了一声,自从赵无忌发出禁烟的警告后,她便把这一消息及时反馈给了总公司,总公司随后便做出了停止鸦片贸易的决定,她此番前来,从印度运来大明的货物全部是棉花和硝石。
而荷兰人则垄断了利润丰厚的香料生意,香料的利润甚至比鸦片都高,他们根本没必要去刀口舔血,冒着得罪赵无忌的风险去卖鸦片。
所以这次被抓获的洋人贩子,乔百分百确定,肯定是那伙不列颠人,因为不列颠人的鸦片生意做得最大,想到这里,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身形矮胖,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的金发胖子。
金发胖子颠地,是不列颠在东亚最大也是最有名的鸦片贩子,他在南亚很多地方,如印度和孟加拉,采用种种凶残的手段,逼迫那里的土著农民为他种植鸦片,而收获到手的鸦片,则被他大量地利用利用海船运输到东亚销售,尤其是大明。
这个胖子外表和蔼,脸上总是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他非常阴险,并且十分残忍,曾经有一个印度村庄的村民拒绝为他种植鸦片,被拒绝的颠地恼羞成怒,一周后,那个村庄的村民全部被人残忍地杀死,就连老人和小孩也没被放过。
年轻的妇女们则大部分都遭到了侮辱,被残忍地虐待致死,而此案的凶手至今没有被抓获,但很多人相信,这正是颠地的手笔。
颠地双手沾满鲜血,罪行累累,但靠着他手中私人卫队的强大武力,以及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对他的全力支持,在加上他在帝国中利用金钱开道而得来深厚人脉,他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却不知颠地这一次有没有被赵无忌抓住,乔在心中暗暗想道。
聚集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再有一刻,便是巳时时分,这时远处慢慢地传来一阵骚动,一队上千人的明军士卒冲着这边走了过来。
最前面的是一名威武雄壮的明军将领,他一手拉着战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把锋利无比,闪耀着摄人寒光的巨大长刀。
在他的身后,一队排成两排的明军士卒迈着齐刷刷的步伐走了过来,在队列的中间,先是一辆辆拉着沉重箱子的牛车,那箱子里估计便是鸦片,随后便是几百名被绳子捆缚住的大明鸦片贩子,他们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感觉末日将临的样子。
在最后面,则是几十名金发碧眼的洋人,相比那些大明鸦片贩,这些洋人的表情便轻松多了,人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还有几个洋人,看到围观人群中的几个年轻女子,甚至还放肆地吹起了口哨。
走在这群洋人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脸上带着笑容的矮胖金发男子,他脸上带着一副茫然的神色,似是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捆着,带到了这里。
乔和德弗里斯几乎同时看到了这个金发男子,两人皆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人正是臭名昭著的鸦片走私贩,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