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俊秀书生的举动,赵无忌微微一笑,心想这年轻书生,倒不是那种一心读死书的,却没看出他却还有这份体贴温柔。
望着两人的背影远去,赵无忌再度对一旁的伙计露出歉意的笑容,便带着众人转身进了对面的酒楼。
而阿南喇嘛则留了下来,帮助那小伙计将散落的布匹一一收拾起来,方才来寻赵无忌等人。
酒楼二楼一间典雅的房间内,师徒五人团团而坐。
赵无忌所坐的位置正对窗口,从这里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对面的那间店铺。
阿南喇嘛坐在赵无忌旁边,开始低声禀报。
“大人猜的不错,那女子确实是李泰文的女儿李恬儿,至于跟在她身边的那年轻书生,名叫刘双,秀才出身,来自北直隶一带,听说此人颇有才名,待人极为温和宽厚,听闻李府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赵无忌微微颔首,郎才女貌,这两人看上去,却也颇是般配。
“刘双和李恬儿,是恋人关系?”赵无忌问道。
阿南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两人父母乃是旧识,当年曾有指腹为婚的誓约,但如今李家财雄势大,月港这边几乎四分之一的产业都是李家所有,刘双虽然是个秀才,但家境贫寒;
听说李泰文对其颇为不屑一顾,并未有履行婚约的打算,而刘双也颇为乖觉,绝口不提两家当初的婚约之事。”
“那此二人为何又能走在一起?”刘文秀问道。
“李泰文虽然看不上刘双,但李夫人很喜欢刘双,而李泰文一向对自己的结发妻子非常敬重,是以对刘双和李恬儿的接触,也并未明着禁止。”阿南喇嘛道。
“李泰文是月港商会会长,不但财雄势大,更是与福建官场勾连甚深,便是当初的福建巡抚熊文灿,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此二人地位相差悬殊,却也难怪李泰文有悔婚的想法。”赵无忌看着面前的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醉排骨,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全无动箸之意。
“三日之后,便是李泰文公开为李恬儿挑选夫婿的日子,听说这几日已经有大量的外地年轻士子,前来此地,意图夺得魁首,成为李泰文的乘龙快婿,文秀将军的任务,颇为不易。”阿南喇嘛看了刘文秀一眼,叹息说道。
刘文秀听了,脸上顿时便有淡淡的阴霾闪过。
赵无忌笑了笑,道:“无妨,本官听说李泰文此次择婿,乃是公开选拔,初选五十人,复选十人,然后才是终选,以文秀的勇武,入选其中并非难事,只要能够选入十人之列,便可有机会刺杀那奸贼施琅,完成我等此行的目标。”
阿南喇嘛叹了口气,道:“小僧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这初选十人中,已有五人早已内定,文秀将军需要和那些年轻士子们争夺的,乃是五个名额之一。”
“却有此事?”赵无忌闻言,当即吃了一惊,片刻之后,他脸色又转为释然,“李泰文富豪,李恬儿美貌,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李家会有此举,亦是情理之中;
本官想来,那施琅也是其中之一吧?却不知其余四人又是何等身份?”
“好叫大人得知,这其中,有高官之子,也有今年的三甲进士,此外还有大海商之子,总之皆都是非富即贵之辈。”阿南说道。
“末将听闻那李泰文虽然是商人,但为人颇有几分豪气,不然他也不会被人推举,担任月港商会会长,此人在本地口碑很好,末将以为,他不太像是那种会因趋炎附势而悔婚之人。”刘文秀说道。
“文秀将军说得对,小僧亦是打听到另外一条传闻,听闻刘双未考取功名之前,曾与家中一俏丽丫鬟私定终身,那丫鬟据说还怀了他的孩子,待到刘双考取功名之后,那丫鬟不愿拖累刘双的大好前程,竟是自行离家出走,从此不见踪影。”阿南喇嘛叹息说道。
“而李泰文也因为此事,对刘双很是不喜,这也是李泰文不同意女儿和刘双婚事的原因之一。”
赵无忌听了,心中突然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一旁的天草四郎冷哼了一声,“要我说,哪里有什么猜疑,就是李泰文身家巨富后,想让女儿另攀高枝,为自己悔婚想出的理由而已,阿南喇嘛你也说过,此事不过是传闻而已,这种趋炎附势的人,我在倭国见得多了。”
赵无忌皱眉点了点头,“此事有些蹊跷,刘双乃北直隶人士,便是他在家乡做出此事,这消息却又如何千里迢迢,传到南边的福建来的?此事颇为不合常理。”
阿南喇嘛亦是微微颔首,道:“小僧猜测,这传言可能是李泰文命人放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悔婚,找一个借口。”
“尊者所言有理,不排除这种可能。”赵无忌点了点头。
“那三日后的初试,究竟考察什么内容,阿南尊者可曾打探到消息?”赵无忌问道。
阿南喇嘛摇了摇头,“那伙计也不太清楚,他只说今明两日乃是报名时间,后日开始从这些报名的士子们中间,选拔出五个人来,至于选拔方式暂时尚没有消息。”
“此等招婿方式,真是闻所未闻,想不到这李泰文,却也是个有趣之人。”商敬石在一旁哈哈一笑,随即一口干了杯中水酒。
“此事街头皆有传言,据说此事乃是李夫人的主意,听说她极为喜爱那些西方的舶来品,对那些夷人的生活方式也充满了种种好奇,这个当众招婿的主意,听说是本地教堂的一名主教给她出的,而李泰文不知为何,却也就答应了。”阿南喇嘛说道。
赵无忌收回思索的目光,急忙举箸,点着面前的饭菜说道:“快吃吧,再不吃可就凉了,此事事关重大,饭后我等继续在此收集相关情报,以确保此次行动的万无一失。”
“对了,文秀你可要多吃点,后日的选拔考试,可都落在你的身上。”
众人在港口逛了一日后,待到夜晚,方才返回客栈。
返回客栈,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之后,关上门窗,赵无忌这才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他从嘴里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石来,随手放在桌上。
这块玉石,便是他用以改变声音的工具,便于隐蔽。
夜幕降临后,没过多久,便有人敲门求见。
商敬石上前开了门,随即一名十五六岁,英气逼人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一身劲装,举手投足十分利落干脆,商敬石急忙把门关严。
望着屋中打扮各异的五个人,少年怔了一怔之后,来到刘文秀面前,拱手抱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侯爷?”
众人顿时便都笑了起来。
刘文秀冲着赵无忌拱了拱嘴,道:“这位小哥,侯爷在那里呢。”
少年脸色微红,这才匆匆来到赵无忌面前,深施一礼,道:“在下陈近南,奉我家郑公子之命,前来拜见侯爷。”
陈近南?陈近南?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陈近南?创建天地会,一生都对郑家忠心耿耿的陈近南?
赵无忌不禁愕然。
话音落下,却久久未获得回复,陈近南讶然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书生正在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陈近南似是从这眼神中读出了钦佩和惋惜这两种情感。
自己不过是和这位侯爷的第一次见面,为何这个侯爷却像是遇见了老熟人一般,看他那眼神,似是对自己非常了解的样子。
陈近南轻咳一声。
赵无忌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急忙伸手示意,“陈英雄,请坐。”
“侯爷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公子帐下一小卒,侯爷面前,在下怎敢逾越。”陈近南非常恭谨地说道。
“无妨,”赵无忌伸手指着旁边的座椅,道:“本官从来不讲什么架子,让你坐,你就坐吧,休要多言。”
陈近南听了,这才勉为其难地坐下,脸色犹自有些不安。
但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想起了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
“公子暗中联系原本忠于郑家的老部下,经过这几日的打探,初步也获得了一些情报。”
“施琅暗害郑将军后,唯恐别人也会以此手段对付他,是以平时极为谨慎小心,平日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更有五百亲卫死士,时刻与其形影不离,想要暗中潜入刺杀此人,非常困难。”陈近南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看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施琅确实是个很小心的人,这个情报,也与杜红儿与十九得到的情报相符,两人先后派人刺探过后,都认为施琅非常的难以刺杀,因为他身边的防卫非常严密。
“郑家的船队,施琅如今掌握了多少?”赵无忌沉声问道。
作为东亚海域的霸主,郑家船队是郑芝龙留下来的最强大资本。
“除了少数忠于将军的部队不肯和施琅同流合污,投奔公子外,大部分军队和船队都落于施琅之手,在下估计,施琅如今手中至少掌握大小战舰两千余艘,士卒十余万人,在下以为,我军与其正面冲突十分不智。”陈近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