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门无疑是个交通枢纽,直通它的传送阵数不胜数。
离开首都多鲁周边后,安很快找到了风滚草的所在地。她大大咧咧推了推面前腐朽的木门,结果木门即刻向前倒去,桄榔一声砸上地面。
灰鹦鹉瞬间炸成毛球,这一下甚至把安自己也吓了一跳。门里的某几位反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杰西异常淡定,不习惯时刻探测周边的奥利弗甚至拔出了安息之剑,而半睡半醒的尼莫严肃地举起右。
艾德里安则平静地搁下的茶杯。
风滚草正非常现实地窝在克莱门边境的某个小旅店,天花板偶尔会掉下来几块碎屑的那种。不过有天花板总胜过睡在桥底,奥利弗一不做二不休,又从风滚草的队伍账户弄出了一点钱,包下了小旅店最大的卧室。
女战士以极其豪迈的方式进入房间的前一秒,尼莫正蜷在沙发上,在傍晚阳光晒得到的地方午睡。奥利弗倚在一边,用指玩弄恋人的黑发。
而杰西翘腿坐在茶桌边,美滋滋地和骑士长一同喝茶。
“给。”小乱子平息下去后,杰西万分自豪地向安递上克莱门大教堂的特产——饼干盒里就剩一块饼干。
清醒过来的尼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狄伦先生嚷嚷着一人一盒。安本来该拥有一整盒,奈何女战士到达克莱门时已是傍晚时分,杰西有一块没一块地偷吃着,不大的盒子很快就见了底。
安嫌弃地瞟了眼盒子里那块被饼干渣埋没,硕果仅存的饼干。而后更加嫌弃地望向嘴角还沾有饼干碎屑的杰西。
“就算我对吃剩饭没什么意见,”她嘶声说道,“你的剩饭还是算了,容我拒绝。”
“噢。”杰西了然地点点头,很没形象地将最后一块扔进嘴巴。
“我想聊聊那个任务,安。”奥利弗清清嗓子,“克洛斯先生解释了一些,我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要通过公会指名我们。可是我有一点想不通。”
“谢了,克洛斯。”安冲骑士长点点头,将自己砸进另一个沙发,豹子似的摊开四肢。“说说看,奥利弗。你的问题是?”
“为什么要去见黛丽娅·阿拉斯泰尔?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但我希望能多了解一些。狄伦先生给出了预言……”奥利弗皱起眉,停顿片刻。“加拉赫·索尔特会赢,奥尔本会迎来第一位女王,这听上去不像什么要命的灾难。”
问罢,奥利弗直盯安琥珀色的双眼。考虑到尼莫的身份问题,以及狄伦预言的真实可信度,他不打算现在就披露女王的名字。
“我和阿拉斯泰尔家有几分孽缘。”安抬头望向破旧的天花板,轻飘飘地带过这个话题。“你以为那个小姑娘被扶上王座就万事大吉啦?不,她坐不稳的。老顽固们不可能接受一个未成年的女王,他们会强迫她找个男人来摄政——她运气好点,说不准能嫁给一个还有点良知的家伙,对方愿意留她一命,只是把她关起来了事。运气不好,生几个孩子后她就会被悄悄弄死,丈夫正大光明地取得王位。老家伙们只要阿拉斯泰尔家的血能流下去,其他……谁拳头大谁说话。”
听这说法,安像是确信杰西预言的女王是黛丽娅。奥利弗和尼莫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舔舔干涩的嘴唇。“你想见黛丽娅殿下……是想把她弄出来?”
“不一定,我只想确认她的情况。索尔特要发起叛乱,到时候能利用的皇室血脉只有黛丽娅。我不认为艾尔德里克亲王蠢到看不清这一点——现在他必须珍惜名声,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砝码,但用某些方法控制她是可能的。我必须确认一下。”
奥利弗沉默地盯着身着皮甲的女战士。
“如果她不想走,那这件事就随他们去。她的年纪已经足够她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不会插。”安冷酷地笑笑,用指腹搓搓皮甲的泥点。
“但如果她想离开,我……万死不辞。”
安·萨维奇真的是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吗?尼莫同样安静地看向安。
他的确有过这个想法。但也有可能,安只是听那位幸存公主的指令行事——会使用不怎么常见的战斗咒语,拥有令人吃惊的生存能力,比起一位公主,她更像是一位军人。
按照深渊教会的记录,奥尔本皇室的女性成员大多娇弱无比,最多只能掌握些拉德教的专用术法,不可能接触到战斗法术。而安德莉娅公主“死亡”时只有十一岁,除了少量拉德教仪式法术,以及常规的绘画、音律和礼仪,小公主应该完全不会别的东西。
安绝对瞒下了什么,尼莫心想,但那不重要。某种意义上,女战士救了奥利弗和自己一命,他绝对不想在这种时候谨慎地划清界限。
“放心,我清楚你的不便,尼莫。如果真的要把她弄出来,到时候我会自己做,不会把你们拖下水。”似乎是误会了尼莫的眼神,安扯扯嘴角。“你们只需要帮我见到她。”
“如果当初你没有帮我们。”尼莫叹了口气,“我和奥利弗准会被赏金猎人们打包送给奥尔本的军队。奥利弗会被送去坐牢,而我……以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状态,没准会被直接处死。”当时他大部分的能力还未觉醒,“这具身体”仍然能够被销毁。
“所以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随时乐意帮忙。”尼莫的语调很是认真。
安咬住下唇,冲他感激地笑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作为风滚草的团长,我有个条件。”奥利弗接下话头。
一时间室内十分安静。
“你不在的时候,我花了公共账户不少钱。”奥利弗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你……你别生气啊。”
安用巴掌啪地砸上奥利弗的脑袋:“行了行了,原本我就是怕你们没计划地胡乱折腾,把钱全糟蹋光,搞得整个队伍无法行动。搞清楚点,团长本来就是你……现在看来,我可以放心啦。”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杰西放下饼干盒,愉快地宣布。“这么好玩的事情,可千万别把我排除在外。”
艾德里安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谢谢。”安正色道,万分诚恳地低下头。“那么我来说下我拿到的情报。”
“奥尔本皇室会在后天举办一个大型舞会。据说到时候所有皇室成员都会出席——这个‘所有’,包括埃忒拉姆和黛丽娅。”
“等等,停一下。”尼莫慌忙叫停,表情有点惊恐。“埃忒拉姆不是刚刚去世吗?”
“人是死了,可利用尸体的办法还有很多。”安随意摆摆,“埃忒拉姆死亡的事情只有很少人知道,是,我有我的渠道——总之,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艾尔德里克绝对封锁了消息。”
“为什么?”
“为了把索尔特家的人打上叛军的标签。”女战士冷笑道,露出牙齿。“尸体最多能撑几个月,如果加拉赫不动,艾尔德里克可以趁将宫廷里势力彻底洗牌。而加拉赫一旦动了……皇帝还‘活着’,他就是纯粹的叛军,处理起来更方便。按照那位疯狗元帅一贯的作风,他绝对会动,就这样。”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后,安拿起茶壶给自己灌了几口凉茶水,用袖子抹抹嘴。
“但这些和我们没关系——只要混进舞会,我们可以趁这个会接触到黛丽娅。”
“可是如果你真的把黛丽娅带走,”尼莫再次举起来,“加拉赫没了可以扶植的皇家血脉,岂不是输定了?”
“谁知道呢?”安满不在乎地说,“他敢反,肯定有反的底气。随便扯个人说这是先帝的私生子也可以,从自己的家谱里扯出一点点皇室血脉也成。总之只要成功杀了艾尔德里克,他就有回旋的余地。反正按他的风格,这场战争不会拖太久。怎样都没差别。”
女战士没有半点介入这场斗争的意思,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尼莫甩甩脑袋。
“混进舞会啊……”奥利弗拧起眉头,“皇宫的舞会,应该没那么容易得吧。”
“不难。”安露出一个坏笑,“各位的脸算是合格的,就算伪装成贵族的情人也没差。克洛斯的话的确需要注意点,你们个是现成的小白脸。”
奥利弗和尼莫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复杂,杰西则撩了下头发,脸上写满了“感谢夸奖”。
“总之我有办法,包在我身上。你们几个保持这样就可以,没什么不好。”女战士拍拍胸脯,“我只要处理好克洛斯,剩下的就好办啦。”
“可是万一……”奥利弗刚张开嘴,就被尼莫强行捂住。
“就这么办。拜托你了,安。”尼莫严肃地说道,按紧奥利弗的嘴巴,防止什么糟糕的负面预言从里面漏出来。
安的动作很快。
风滚草第二天便抵达了奥尔本的首都多鲁附近,女战士提前策划好了十分隐蔽的路线——他们没有直接传送到多鲁,而是在多鲁附近的一个城镇驻扎下来。
“黛丽娅当晚会有不少士兵看守,但这不是重点。守着她的卫兵很好搞定,问题是这个姑娘。”安拿起一张彩色画像,指尖哒哒地敲着。“罗莎。厄尔利公爵的私生女,黛丽娅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姑娘是个真正的交际花,单纯活泼,很黏她的姐姐。到时候她估计会在黛丽娅身边乱跑,我们完全无法预测她的行动——艾尔德里克亲王送了她们无数魔法首饰,估计打算把这姑娘当移动警报来使用。”
“只是和黛丽娅交谈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这姑娘……我们对她使用任何形式的法术,都可能会引起艾尔德里克的警觉。所以我需要你们,随便哪个都行,如果她要往黛丽娅那边跑,就用自然的办法地把她控制住。你那是什么表情,奥利弗?又没让你们几个色诱——这姑娘健谈得很,聊聊天就好。胡说八道,装装神秘,你俩即兴表演都行。总之拖住她,给我们搞定卫兵,单独接触黛丽娅的时间。”
“我……我们尽量。”
“你们记住这些资料就可以了,不多,这是我们即将潜入的身份。我已经偷换了他们的宾客名单。”
“你什么时候换的?!”
“别管这么多。总之你们四个要用威廉·赫尔姆斯公爵的情人身份入场。”
“威廉·赫尔姆斯公爵?那这个安德烈·赫尔姆斯是谁?”尼莫一页页翻着里的羊皮纸。
“那个公爵是加兰人,和奥尔本皇室有远亲关系。那家伙平时喜好游历,从来不参与上流社会的公众活动,鬼知道眼下他又跑到哪里去了。皇室一般也就象征性地给他送送请帖,表示个态度。”
安无所谓地抖抖里的羊皮纸,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存在‘安德烈’这个人,我胡诌了一位公爵的远房亲戚。奥尔本的贵族圈对加兰那边不算太了解,不容易露馅……嘿,你该不会认为‘公爵本人没来,只送来几个情人白吃白喝’的荒唐事有人买账吧?总得有个名义上的‘贵族’。”
“可我们去哪里找这么个——”
“哦,这个啊。”安挠挠耳朵,“我来就好。”
“……安德烈是男名。”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