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衰鬼弄人;人一旦走起霉运来,一霉三年,万事不顺处处背时,家里的盐罐也会生蛆。
桃花三娘子自从在东河村道了殃之后,一直就万事不顺利。
金陵双凤被杀,她知道被杀的底蕴。
一听黄自然与藩王为敌,藩王的走狗声势惊人,她怕死,性命第一男人第二,她急急离开了黄自然,她可不想成为藩王走狗们的猎物,金陵双凤的死把她吓坏了。
她逃回南京城藏匿,半途竟然碰上了小有交情的太虚瑶姬,好不容易扯谎摆脱了太虚瑶姬,以为遁入城躲起来,谁也休想在偌大的南京城找得到她。
她却不知道,她和杜彩凤到南京城内找金陵双凤,便落在有心人的眼下了。
太虚瑶姬知道有关金陵双凤死亡经过后,返回南京第一件事是找她。
她算是入了网进了罗,跟着太虚瑶姬对付黄自然。
凭她女性的敏感本能,以及与黄自然相处一段时日的经验,她估料黄自然可能出没的地方,居然颇为正确大有收获,深得太虚瑶姬的信任。
太虚瑶姬与她只是小有交情,臭味相投的浪女,交情有限,利用她引诱黄自然,其中牵涉不到交情。
太虚瑶姬之所以放她走,也与交情无关,而是怕黄自然报复,放了她避免激怒黄自然而已。
她们这一类人,只论利害关系不讲交情。
她昨晚并没远走,乘乱离去在一家小店借宿,打打杀杀不关她的事,她哪敢与走狗合作对付黄自然?
当然她也知道黄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她以为从此可以否极泰来,霉运走尽,一早膳罢,回到住处取行囊,准备直奔三汊河镇找船,乘船远走高飞逃出是非场外。
霉运未尽,她逃不了,还没结帐离店,神剑秀士的走狗便赶到了。
她认了命,知道反抗必定是死路一条。
近午时分,她被神剑秀士带入朝天宫旁的南都老店。
这里,太虚瑶姬曾经告诉她,这里是王府的一处联络站,主事人叫朱权。
她被人带着走来走去,最后仍然被带到联络中心,这可真的走不了啦!
神剑秀士的名头并不比她高,武功也高不了多少,而她有歹毒的桃花瘴可用,真要反脸动手,神剑秀士不见得能奈何得了她。
但走狗人多势众,比神剑秀士高明百倍的人多的是,进入走狗的中枢,她完全绝望了,逃走的机会微乎其微,她只能乖乖接受摆布。
走狗们包了一座客院,派人警卫把守通道,不许闲杂人等接近,杜绝各方眼线渗入。
跟随太虚瑶姬奔忙期间,她已经知道走狗的实力极为雄厚,经常可看到神秘的人物往来联络,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人主持其事。
她是外人,也无法与重要的走狗有所接触。
一踏进客院的厅堂,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认识几个人,她毕竟是江湖的大名鼎鼎浪女。
王屋三妖三个者鬼,她不陌生。
天狼星汪浩,她看了就害怕,这个天下五凶星之一的凶人,身上所流的血都是冷的。
三十余名高手名宿齐聚一堂,在王府颇有地位的神剑秀士,平空矮了一裁,座位排在最下首。
她不认识高坐堂上的那位白发老人,但那股阴森冷厉的气势,已令她毛骨悚然。
这种人具有与生俱来的杀气,加上经历无数血腥,杀人如儿戏,这种人杀气更为强烈,真可以用气势杀人。
太虚瑶姬也来了,座位在堂右的中间座位。
她被指定在堂下立候,感到孤零无助,在三十余双怪限的审视下,她觉得像是被剥光了衣裤,亦裸着**让人审判。
“你上来。”白发老人向她招手,声调倒还和气。
她挪正佩剑,略一迟疑,硬着头皮直趋案前,默默欠身行礼,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打交道,干脆闭上嘴,等侯对方发落。
“你是傅姑娘的朋友,我们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合作。”白发老人阴阴一笑:“而且这期间,你的表现可圈可点,虽则我们对你仍有些疑窦尚待澄清,但这并不重要,老夫只要求你以后的表现。”
“傅小妹已经不需要我相助,老前辈所说的合作……”她不得不说话,合作两字已令她心中发毛。
毫无疑问要她合作对付黄自然,她颐有勇气对付?
“你先不必问。”白发老人打断她的话。
“遵命。”
“我们已经有人证实,黄自然的确在东河村,拔山举鼎的庄院中救了你,你与他有往来理所当然,我要你诚实回答,你肯向他动剑杀他吗?”
“晚辈不是肯不肯,而是不能。”她沮丧地说:“他一个指头伸出,可以要我死三次。”
“老夫不问你能不能,而是问你肯不肯。”
“这……为了晚辈的命,不肯也得肯。”她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回答。
只有太虚瑶姬了解她的性格,她缺乏决死的亡命特质,对忠于人忠于事并不认真,随时皆可能改变主意。
她对任何人的承诺,都不是出于内心;为了惜命,她会答应任何条件。
“老夫只要求你肯,能不能是另外一回事,几乎可以保证你不会受到他的伤害,会有人保护你的安全。”白发老人认为她已经答应了,相当高兴:“你仍然随傅姑娘一起行动,她会把细节告诉你。”
她向太虚瑶姬投过一瞥,心中暗恨。
大虚瑶姬脸色漠然,似乎事不关己不劳心。
她以为是太虚瑶姬食言背信,把她交给地位更高的走狗役使卖命。
其实她没有埋怨的必要,她也曾经出卖朋友。
不久,神剑秀士把她带走了。
她是外人,还不配参予走狗首脑们的决策会议。
离开了那些高手名宿首脑级人物,神剑秀士是十分神气的,走在大街上,就有唯我独尊的气概。
但他有自知之明,对付不了黄自然,甚至见了黄自然就害怕,有如老鼠见猫,因此在外走动时,身边一定带了几个心腹死党。
高唐神女是他的姘妇,通常也会跟在他身边进出,如果碰上黄自然,不至于势孤力单,心腹们至少可以掩护他逃走。
在城内走动,他胆子大多了,谅黄自然不敢在城内撒野。
至于江家的那些朋友,他毫无顾忌不放在心上,这些江湖好汉们,还真没有几个惹得起他的神剑。
离开南都老店,他是从便门偷偷摸摸走的。
他已经把桃花三娘子交给太虚瑶姬了,计划中他不需与浪女们配合,他有自己的人,行动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沿大街向北走,大街这一段最为热闹,是最繁荣的商业区,街上行人拥挤,他带了五个心腹,偕同高唐神女并肩北行。
心腹替他留意身后,人多防刺客也容易。
走在最后的心腹精壮如枯牛,凭长相也没有人敢挑衅挑野火。
大概高大粗壮的人.多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留意在离开客店的便门时,有一个弯腰驼背,点着一根打狗棍的老花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即使看到了也不起疑,一个老花子哪值得留意。
当然没有人留意,老花子的八宝乾坤袋中,另藏有一些雨花石,那是雨花台特有的产物。
要计算某种重要的事,行动必须与计划配合得丝丝入扣,人事时地物稍有差错,就可能功亏一篑。
但临时起意的偶发事故,就用不着花太多的心思了,只要时机一到,便毅然展开行动,顾虑太多,反而难以成事。
老花子已经跟了许久,似乎认为时机已至,脚下加快,挤近大汉身后,左手悄然抛出一大把雨花石,撤向右前方的人丛。
一阵惊叫,引起一阵骚动,被雨花石捣中的人暴跳如雷,一阵慌乱。
慌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神剑秀士一群人也不例外,注意力皆被引向骚动处,好奇地拨开人丛上前察看究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
断后的大汉也不例外,刚好抬头眺望,老花于已到了身后,打狗棍一伸,点在大汉的脊心身柱穴上,贴身挽了便走,
午后不久,黄自然偕江小蕙出现在贡院街。
他仍是青衫飘飘的书生打扮,出现在贡院街是极为正常的事,贡院(考试场)已经不再存在。
在京都北迁之前,这里改为国子监(国立大学)。后来国于监迁到鸡鸣山,这里成为应天府学。
原有的文庙,也搬进朝天宫去了。
大明皇朝覆没,又把上元县江宁县两座县学迁入,更为热闹滚滚,就成了俗称的夫子庙。
刚抵达成贤街口,他感到右肩后有物轻触,本能的反应是一抬手倏然转身,抬手是防御与攻击的先兆,反应极为迅疾。
附近行人甚多,身畔有人来来往往,可是,看不出任何异状,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也没有人接近身后五步以内,更不可能有人接近至伸手可及处。
江小蕙扮书童,挟了裹剑的包卷走在前面,也听到他不寻常的声息,修然转身戒备。
他一征,怎么一回事?
蓦地似有所觉,伸手向后一摸,摸到腰带上的一角方胜,是颇为精良的官堆纸叠成的,学子们喜欢使用这种纸。
他毫不迟疑地打开,心中暗懔。
被人接近身后,他竟然一无所知,不但触及他的肩后示意,而且早一步把纸折的方胜塞入他的腰带。
如果这人存心要他的命,他哪有命在?在大街上行刺,需要超人的胆气和经验高超与技巧。
“怎么啦?”江小蕙讶然低声问。
“像是你的人向我传讯。”他立即将方胜揉成一团,丢入口中吞食。
“怎么可能?要传也该传给我呀?”江小蕙诧异。
“海叔的人奉到指示,不可冒险接近你,一方面是怕被走狗的眼线盯住,一方面怕引起你的误会出手攻击。”
“讯息怎么说?”
“走狗的重要人物在朝天宫附近的南部老店,建有秘站指挥城内走狗,要我们小心。”
他说出简要内容:“也许传讯的人不便传给你,干脆直接交给我了,这位信使非常高明,海扬波真掌握了不少人才。”
“我……我仍然感到奇怪……”
“走吧!去南都老店走走。”他止步往回走:“让走狗们明白,我们有找到秘窟的能耐。”
“希望那个什么太虚瑶姬在秘窟,哼!”江小蕙想起那妖女就生气,把疑惑丢在脑后了。
妖女不但把她剥光遂寸查验她的**,而且曾经说黄自然是天下最杰出的男人,弦外之音显然在打黄自然的主意,也表明要用重金收买黄自然。
人与人之间,相处愈久,相知也就愈深,不论是友情或爱情,会因相知了解而逐渐浓厚。
几经患难,她的一颗芳心,已完全寄托在黄自然身上了,当然她知道黄自然是杰出的男人。
昨晚她藉几分酒意失态,其实是内心蕴酿已久的秘密借题发挥,并非临时起意的激情。
这期间,她所接触与黄自然有关的女人,委实令她感到沮丧,大有自感形秽的感觉。
太虚瑶姬说她是绝世的完美女人,她却不同意这妖女的看法。
就算她真的绝世完美吧!毕竟仍然是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除了反抗传统,敢穿一些漂亮的衣裙之外,她哪能算是美女。
脸上乳毛不能夹除,不可能薄施脂粉,不能梳美丽的发型,不能佩美丽珍巧的首饰,不能……总之,女性的美感皆无从发挥。
而与黄自然有关的女人中,都是艳冠群芳的妖姬型尤物。
连出身邪道门下的杜彩凤,也不理会世俗的责难,打扮得像美丽的凤凰,浑身绽放出诱人的魅力。
她哪能比?她必须做黄自然的女人,虽然那是情妇的卑贱称呼,但她是甘心情愿的。
最重要的理由,是一旦她不是处子,走狗们就不会捉她了,黄自然也用不着和走狗们拼命了。
她感到失望,她仍然是处子。
她的怒火,转投在太虚瑶姬身上了。
“我警告你。”黄自然含笑挽住她的手并行:“离开她远一点,再苦练十年,你也奈何不了她。真到了非碰头不可,切记把你的心神,凝聚在剑尖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用游斗术应付。当然,我不会允许她找上你。”
“我……我要……”
“你什么都别想要,小妖怪。”黄自然有伸手拧她白嫩脸颊的冲动:“必要时,我把你背在背上,或者揣在怀里,不能去斗一个练成九转玄功的妖女,我可不想再让你吃苦头。”
她心中狂跳,情不自禁偎入黄自然的肩下,忘了自己是书童装扮,有挤入黄自然怀中的冲动。
“我……我听你的……”她用痴迷的鼻音喃喃低语。
她觉得,黄自然如果这时能抱住她,该多好?可惜这里是行人众多的大街。
爱侣之间,随感情的发展,而逐渐产生亲密的**接触,也就是所谓手眼的温存,将随时间而增浓,有如急流放舟激浪下滩,只能进而不能退,很难中止或在原地踏步。
比方说已经开始亲对方的脸颊,下一次很可能进至亲吻才能满足了。
那是本能,后天的教养克制很难阻止发生的。
愉快中,她也感到有点诧异,她竟然毫无困难地,表现出女性百依百顺的柔情。
她人生得美,聪明活泼武功惊人,过去所表现的是骄傲自负,眼睛长在头顶上,以叱咤风云的侠女自居,连她老爹的亲朋,也知道她刁蛮任性不好惹。
“这我就放心了。”黄自然亲热地挽住她的肩背脚下加快:“白天在街上,走狗们不敢行凶。我们也不必做得太过份,避免官府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我们只要到店中走走,便达到示威的目的了,用不着见了那妖女就火冒三千丈,公然打打杀杀是犯忌的事。”
“我实在不能原谅这妖女。”她恨得直咬银牙。“她又妖又娟说的话会迷死人,说她的人不在,不需担心对我们不利,拼命灌你喝酒,结果,一出酒楼就伏兵齐出,今后见面,她如果……”
“她仍会使用各种笑里藏刀的手段,和我们纠缠,只要她不直接向我们袭击,我们就不能向她来硬的。所以.今后得费些心机,应付她的阴谋诡计,必须制造通她走险的机会。”
两人谈谈说说,暗中留心是否有限线跟来了。
黄自然有理由相信,盯梢的走狗人数可能不少,但如想发现先前传讯的人,可没有那么容易,因此颇为放心,他的消息比走狗们灵活些。
午后,两人出现在南都老店,在各处客院走了一圈,确也引起店伙计们的注意,也有几位店伙上前查问。
可是,他俩已感觉出,并没引起预期的骚动,留驻的走狗也没大惊小怪,仅禁止他俩闯入所包的客院,爱理不理用冷眼对待他俩。警卫的人神色不变,住在里面的走狗也没采取任何行动。
神剑秀土曾经带了桃花三娘子在外公然走动,曾经进出南都老店,表示走狗们根本不怕眼线盯捎,也表示南都老店,并非是极端秘密的秘窟中枢。
黄自然心中疑云大起。他不喜欢这种情势。
示威没产生预期的反应,显然估计有错误,忽略了某些重要的征兆,情势波诡云谲不简单。
出了店立即返回住处,江小伙便收到海扬波传来的讯息。
南都老店已证实有高阶层的走狗出入,那是走狗设在城内,搜集消息与探制地方蛇鼠的秘窟,也是一处份量颇重的联络中枢。
黄自然更为困惑,这处中枢怎能算秘窟?
“这是他们用下驷对上驷的计谋。”他突然醒悟;“赶快出城。”
江小蕙一切听他的,出城的理由闷在心里。
从聚宝门到仪风门,从南到北穿城越市,说二十里不算少,真得走上老半天。
“我们的目标,是毙了狗王救出被掳的各地少女。”黄自然一面走,一面解说离城的用意:“而他们的目标,是毙了我活捉你。狗王与一些首脑人物,躲得稳稳地发号施令,差遗二流以下的走狗,明枪暗箭计算我们,死一些走狗算得了什么?我们忙着杀一些无关紧要的走狗,正好中他们的计谋。我们出生入死忙得要命,狗王与一些首脑却高枕无忧,我们欲救的少女,也将永远也找不到藏匿她们的地方。”
“我们也可以从走狗的口供中,遇出狗王的藏匿处呀!”江小蕙的看法,与他有点不同。“如果避免与走狗接触,岂不毫无头绪?”
“我可以肯定地说,凡是奉命与我们搏命的走狗,都不可能知道狗王的藏匿处,他们只知按指示奉命行事。”他进一步分析:“如果你是怕死的司令人,你会直接向下属指示或率领他们亲自行动吗?”
“唔!狗王有的是人……”
“对,他有的是人,官方也有与他勾结的败类,他藏身的地方不会有问题,有太多的小大走狗替他办事,用不着他亲冒风险。问题是。他掳来那些少女,敢带进城来藏匿吗?日后带出去又得冒一次风险。所以,我们必须到可以泊船的地方找。”
“到码头?”
“到码头,也到隐蔽的江滨,找机会把消息传给海扬波,务必严密按查沿江的隐秘所在,不必把注意力浪费在一些小走狗身上。狗王就希望我们和他的走狗玩命,打蛇打头,打小走狗毫无意义。”
“你打算……”
“先到龙江关。”他胸有成竹。“那一带是官船停泊区,官方戒备森严。我总觉得,狗王的船既然有好几批,船只的数量,恐怕不少于三十艘。如果这些船在南京集中,到底有哪些地方最安全?一艘船停泊在靖安镇,就被你们盯牢了。许多船,能不被人发觉?
但如果有官兵守备的地方,往来的全是各式官船,就可以避过江湖朋友的踩探,安全性大增,再有办法扮兵往来传讯,岂不更为安全,值得去查,是吗?”
“对呀!比方说,我们的人,就完全忽略了南镇抚司的快马船。”
他俩出其不意穿城而走,监视的眼线章法大乱。
一旦计划失去控势,章法大乱是意料中事,通常会产生两种结果,一是终止或改变计划:一是被逼急了便铤而走险。
接近城北,他俩便感到倩势不寻常了,可疑跟踪人员渐增,更多了一些疑似治安人员的打扮怪异人物,在人丛中出现,那股令心悚心惊的气氛愈来愈浓厚,跃然欲动择人而噬的气势更是愈来愈强烈。
黄自然倒还沉得住气,江小蕙却开始紧张不安了。
如果是南镇抚司(锦衣卫)出面,情势将不可收拾,这些皇家的特务,当街捉人杀人是毫无顾忌的。
只要藩王们不准备造反,其他的罪行,南、北两镇抚司是不会干预的,甚至会加以包庇支持……
因为两镇抚司本来就是皇家的人,助纣为虐理所当然。
浦子口镇杀人掳人的案件,王府的一些执事人员被捉进天牢,江浦县的治安人员不敢管,不敢不移交南镇抚司接手。
结果,要不了几天,那些被捕的执事人员,大摇大摆出了天牢恢复自由。
藩王们杀人掳美女,与造反无关,南镇抚司用不着操心,小事小件,备案之后便不了了之。
两人已感觉出危机迫在眉睫,走狗们乱了章法,要铤而走险,采取公私齐下的恶毒手段了。
略加商量,便决定应付的办法。过了鼓楼,两人往小巷子里一钻急急开溜。
跟踪的人再次大乱,高手四出。
情势再度失去控制,怎能不乱?
鼓楼是都城的中心区。往东不远处就是皇城。
如果从这里画一条南北中心直线,以东便是皇城。皇城包括了东北角的玄武湖,皇城西南是中山王府。
这是说,都城有一半是禁区,市民活动区仅剩下西北角至凤仪门一带,南面至水西门聚宝门的一部分。
因此市民真正生息活动的地方,皆在城外三处城郊。
一是凤仪门外的码头,至三汊河镇一带的江滨;一是聚宝门外的市街,涵盖聚宝山凤台山一带;一是通济门外的村落市肆,也是农产的输入地。
可想而知,在城内可藏匿的地方并不多。
除掉皇城、中山王府(中山王府占城南的一半地),以及各种大小文武官卫、学舍、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府第,还有多少地方可以躲藏?
走狗们横定了心,必须及早将他俩处置掉,以免妨碍尔后的活动,赶快把失控的倩势扳转,因此动用了所能派用场的人员,不顾一切来硬的,把所勾结的官方人员也动用了,作破釜沉舟的打算,以免夜长梦多,愈拖下去愈难以收拾。
开始时,走狗们是成群结队出动的,用强迫手段向各处居民,打听这两个可疑罪犯的下落走向。
结果人言人殊,获得不少不能肯定的线索,分别循去向追查,最后,人逐渐分散了。
人多,表示随时皆可以发动攻击;人逐渐分散,攻击力也就随之减弱。
市民们已察觉出紧张的气氛,胆小的人,干脆见机回家,不再在街头巷尾游荡。
八名男女从北面的大街往南绕,在定淮门的西苑坊大街,折入一条南向的小街,街上行人渐稀,这一带只有小街小巷民居,商店也罕见,难怪街上行人稀少。
“如果那几个居民的话不假,这一高一矮两个可疑的人,一定躲入附近的民宅内,不然绝对会被咱们追及的,现在却不见有人。”那位领先的道装中年人,鹰目扫过街两侧的民宅,用肯定的语气分析:“咱们这就分开,搜这附近的房舍,逐家盘诘,一定有人看到这两个可疑的人潜入藏匿。”
每家民宅都有人探头外出观看,看到这八个相貌狞猛,挟了裹住兵刃布卷,气势慑人的男女,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市民,一个个惊疑不定,胆小的人,干脆急急忙忙关门以避免是非。
如果有陌生人闻入或潜入,不可能不惊动屋内的男女,比逐家独屋搜查盘问,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别蠢了,五湖散人。”在街右一家民宅前,向宅内张望的中年女人口气颇为托大;“如果是你,想在这附近藏匿,你会被这些居民,看到你的举动吗?”
“樊夫人,你……哼!你的意……”老道五湖散人脸色不悦,却又不敢发作,显然樊夫人的地位似乎比他低,但江湖声望身份却高些;“我认为两个可疑的人,已经加快从街尾逃掉了。”樊夫人不再向民宅探视,抬头向屋檐张望。
“突然上屋从屋后潜入,街上的人或屋内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到?所以即使在这附近民宅内藏匿,从居民口中盘问有何用处?要逐屋搜寻,得浪费多少时间?快追吧!很可能在前面的街尾,折入小巷走掉了。”
“好吧!追!”老道五湖散人不得不承认是事实,在这里逐屋搜查不可能有结果。
八个人早已大汗淋漓,只好继续向前飞步急迫。
老道其实有点心灰意懒,心中雪亮,这样凭街上的行人指引而追逐,虚实难分,追及的希望微乎其微,只想找机会歇息而已。
樊夫人既然要继续追,不追岂不有失职的嫌疑?
奔近街尾,左右皆有小巷,有如十字街,该往何处追?众人楞住了。
老道向右面的小巷瞟了一眼,看到二十步外有一个孤老头的背影。
小巷无人行走,只有孤老头一个人,弯腰驼背,穿得褴褛,点着一棍黄竹打狗棍,似乎老眼昏花,利用打狗棍探道,一步一点缓缓前行。
“去问问那老头。”老道举手一挥下令。
一名魁梧大汉奔出,一把拉住孤老头的右手将人扳转半圈。
“喂!可曾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穿青衫,提了包裹的人经过?”大汉大声问。
孤老头眯着昏花老眼,扫了二十步外巷口的七男女一眼。
“刚才……不久前……”孤老头有气无力脸无表情:“好像有人赶……赶到前面去了,好……好像一高一矮。老……老汉看不真切,不……不知道穿的是不是青衫,走……
走了片刻啦!”
巷口的老道一打手式,七个男女抢入,越过孤老头,八个人向前飞赶。
捕风捉影,反正非追赶不可。
孤老头仍然一步一顿向前走,直等到八男女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小巷的深处,这才双目一睁,昏花的老眼涌现炯炯神光,冷冷一笑,身形倏然拔升,登上右面的屋顶上,一闪即逝。
巷底是近城根的旷野,小巷已成了小径,小径附近是树林草地竹丛,径旁偶或可看到零星的民宅散落其间,罕见有人行走。
得找人询问,八男女仍然健步如飞,奔向前面路夯的一家民宅,因为宅前的树下,坐着一个穿灰衣直立的人影,像是民宅的主人。
八个人在宅外的大树下喘息,大太阳晒得人头昏脑胀,再经过长期急走奔跑,八个男女都有点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我先进去找水喝。”
樊夫人不急于找树下的宅主人打交道,迳自向大开的宅门闯。
“喂,我问你。”仍然是那位魁梧大汉,向倚在树干下打磕睡的村夫大声问:“刚才可曾看到有人经过?”
材夫已经惊醒了,但仍然倚坐在树下,看年纪似乎约在三十上下,脸色姜黄带褐不健康,穿的灰衣有不少补丁,盘着腿懒洋洋要死不活。
“有……有人。”村夫懒散地说话含含糊糊。
“有几个人?什么人?”大汉追问。
“两……两个。”村夫惜语如金,不多作叙述,语意不明。
“是不是一高一矮?”
“是的。”村夫这次说话加上点头,表示肯定。
“走了多久了?”
“没走。”
“没走?在哪里?”
“屋子里。”村夫这次加上手势,指指住宅。
樊夫人正好踏入宅门,跨过门限。
大汉可能心生警兆,觉得村夫的话可信,一高一矮的人既然在宅内,岂可大意?
“樊夫人,小心。”大汉急叫:“两个人就在屋子里,很可能是他们在找茶水喝……”
老道身形乍闪,飞快地到了樊夫人身后,迅速解开裹剑的布卷,本能地挪正胁下的乾坤袋。
对面的另一株大树枝浓叶底,突然有人飘落。
“你们找什么人呀?我在这里。”悦耳的女性嗓音,吸引了所有的人。
魁梧大汉是唯一看到人影飘落的人,警觉发出警号,一闪即至,狭锋刀出鞘。
“是你。”大汉看清了面貌,喜悦地欢叫。
是改穿了青布两截衫,扮成顽童的江小蕙,脸蛋虽然也染成榻色,但五官轮廓没改变,亮晶晶的明眸有笑意,说话时微雷编贝似的皓齿,扮村童并不适合。
她手中有连鞘的月华剑,神色泰然等侯八男女逼近列阵。
“果然是江小丫头。”奔近的樊夫人更是兴奋得娇叫雀跃。
对面大树下倚坐的村夫,居然靠在树干上重新入睡。
百步外另一家房舍的屋角,那位孤老头躲在隐蔽处暗笑,留意这一面的动静,相距百步,仍可看得一清二楚,躲在远处有意坐山观虎斗。
“我见过你。”江小蕙面对八个高手男女,神色泰然自若,甚至有可爱的笑容涌现。
“你是接收掳来少女的几个女首领之一,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想而知的是,你在王府身份地位必定不低。”
“在江湖道上,我穿心剑水绣春的声望地位也不低。”樊夫人傲然地说,徐徐拔剑出耀。
“哦!你嫁的人地位更高,号称六绝之首,江湖朋友闻名战果的绝命一刀樊宠规,高手名宿中位高攀着,刀下不知断送了多少英维好汉。”江小蕙的口物,毫无尊敬或畏惧的意味,而且近乎带刺:“你夫妻俩横行江湖二十年,积财如山杀人如麻,一个是一刀绝命,一个是一剑穿心,怎么下贱得投靠王府做听人使唤的走狗?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值得吗?那狗王给你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樊夫人穿心剑水绣春脸上汕汕地:“仇家太多,在王府享享福不错呀!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身份特殊逍遥自在。小丫头,你逃不掉的,王爷颁下十万火急的令旨,出动所有的人,南京内外遍布天罗地网,他一定要你,反抗对你毫无好处,何不乖乖地跟我们走?免得伤了和气。日后你获得宠幸,彼此也可以相互照顾呀!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黄小狗呢?他不会丢下你独自述去了吧?”
“你简直无耻。”江小蕙不屑地撇擞嘴,拔出月华剑,将鞘插妥在腰带上;“自从被你们用妖术拨弄过之后,就一直带着霉运,被追得走投无路,愈想愈不甘心。好吧!
你们可以领路,带我去宰那个狗王。”
“哦!我认识这把剑,凶剑月华,魔女廖珠早年的杀人利器。”穿心剑水绣春眼神一变:“我们的人没把你看成劲敌,没想到你居然大有来头。”
“你是个识货的。”江小蕙剑拂动两下,冷森森的剑气扑面:“没错,月华剑。这把凶剑有许多人认识,尤其老一辈的高手名宿耳熟能详,因此我很少携带使用,除非知道情势必需使用这把剑。你如果害怕这把剑,叫你的人给我一把剑使用,我对兵刃的要求没有限制,重一两轻一两无关紧要。”
她的话等于是示威,表示任何兵刃皆可使用。
一些高手名家,对兵刃是否趁手要求甚苛。轻一两或重一两,都可以影响剑术的发挥,剑身的宽窄也有一定的规格,所以兵刃都是定制的。
而真正的超等高手,反而没有选择的要求,任何兵刃到了手中,都可以发挥威力,甚至摘叶飞花也可杀人,有无兵刃无关紧要。
“武功差劲的人,手中有宝剑也形同废物。”穿心剑水绣春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哪将一个小女孩放在眼下。
剑一升,眼中杀机怒涌……
她被小姑娘的话激怒了:“就算剑的老主人魔女廖珠在,也不敢在我面前夸海口。
丢剑投降,小丫头,我不想伤你,剑一起可就难保没有差池了。”
江小蕙第一次与走狗冲突,当时手中没有月华剑,碰上的却是可怕的高手,片刻便被妖术摆平被生擒活捉。
以后的一段时日里,她一直就不以本来面目与走狗拼搏,表现毫不出色,因此走狗们根本没将她列为劲敌,走狗们连她老爹四海狂鹰也不重视。
这期间,神剑秀士一直不曾与她正式照面,只有神剑秀士,知道她是高手中的高手。
在小雷音禅寺,神剑秀士曾经目击她用月华剑,斗黄自然的沉重蜈蚣钩,一剑惊退虚尘老道。
假使神剑秀士曾经在这期间,见过她的本来面目,见过她的月华剑,必定想起她是出现在小雷音禅寺,偕同吴天王赶到,大发雄威的那位绿裳少女,便会透露给同伴小心提防,走狗们便会小心防备她,怎敢不将她列为强悍可伯的劲敌?
老道早知她被擒的经过,所以有恃无恐。
“樊夫人,你最好小心留意,这小女人不能受伤,王爷指定要完整的,你最好让贫道擒下她。”老道五湖散人冷冷地说;“你要是误伤了她,谁也担当不起。”
“五湖散人,你不要卖乖,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转些什么念头。”穿心剑水绣春冷冷一笑:“你想争功?不必妄想了。我只要不出剑穿心,小丫头不会有损,只要击落她的月华宝剑,就可以生擒活捉她了。”
“你真可怜。”五湖散人摇头苦笑:“小丫头已经知道你的底细,说的话口气托大,如果她对付不了你,会神态如此从容气势磅礴?你居然傲态依旧不知收敛小心,实在令人可怜。”
老道其实并不认为小丫头有何惊世绝学,只是心里不愉快,找机会嘲弄穿心剑而已,借题发挥出口怨气。
穿心剑水绣春揭穿他争功的心态,也的确让他难堪。
老道的话,把穿心剑激怒了,哼了一声,以行动证明自己了得。
剑光猛然进射,穿心剑猝然发起抢攻,招出飞星逐月攻上盘,引诱江小蕙出剑封架,便可以神御刃,击落月华剑切入近身擒人。
一步错全盘皆输,输得好惨。
江小蕙果然招出云封雾锁,仓卒间一剑拂出急封。
料中对手的行动,穿心剑水绣春大喜欲狂。
剑上的真力刚疑聚剑尖,剧变已生。
拂封的剑光半途停顿,闪电似的下沉三寸,精确地从穿心剑的剑斜下方吐出,变拂为吐一气呵成,毫无间隙像是与心神合一的活物,随意所至予取予求。
光华一闪即逝,江小蕙疾退两步。
“呃……”
穿心剑水绣春冲进一步,身形一晃,浑身一震,上体一收,剑失手坠地,左手掩住了心坎,鲜血从指缝中涌出。
进招发剑右体向敌,左胸心坎要害,根本不可能被对方面对面用直的兵刃击中,除非双方都正面相对,同用剑向对方的身躯发剑。
当然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势,只有双方徒手相搏,同用双手进攻,才会有击中左胸心坎的可能。
一点也没错,心坎中剑。
这鬼女人与人交手,喜欢一剑刺破对手的心坎,剑术神乎其神,技巧极为圆熟,所以绰号叫穿心剑。
今天,也被人一剑穿心。
五湖散人大骇,竟然没看清穿心剑是如何中剑的。
“樊夫人……”老道惊叫。
穿心剑水绣春向前一仆,在血泊中作最后挣扎。
怒吼连声,六个走狗疯了似的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飞腾,倚多为胜向前一涌。
那月华剑的光华眩目生花,吞吐闪烁有如电火流光。夕阳下热浪逼人,但剑起处冷流汹涌。
小姑娘身怀绝学,往昔骄傲自负目无余子,单人独剑她就敢闻小雷音禅寺,找天下第一大淫僧四好如来的晦气,可知的对自已的所学,信心十足胆气不让须眉。
六个走狗的武功,比穿心剑水绣春差远了,凭人多壮胆奋勇争功,其实不可能同时刀剑汇聚。
月华剑进发出满天雷电,传出两声金铁交鸣,火星飞戳中,人体也向四周迸散。
江小蕙人影重现,扬剑屹立狠盯着两丈外,扶起穿心剑上身的五湖散人,并没乘机攻击。
六个走狗只有一个人能站立,以剑支地,左手掩住右肋,鲜血染透了胯部衣裤。
“贫道小估了你。”五湖散人咬牙说。
放下穿心剑躺下,拔剑一张,衣袂无风自摇,一拉马步,开始手舞足蹈,开始走天罡步,身上开始涌发谈雾。
姑娘并非真怕妖术,只是一朝被蛇咬,三年伯井绳。
因此也就显得内心有点紧张,失去主动攻击的勇气,没能抓住在老道行法之前加以痛击的机会。
蓦地她心中一宽,微笑着收剑。
正在走天罡步,正要施术的五湖散人,突然感到右手一震,有骨折声传出,右小臂被人一把扣住,一抓之下臂骨立碎,剑失手掉落。
然后后颈一紧,也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像是抓鹅,指尖扣入颈侧紧抵住颈骨,痛彻心脾。
沉重的压力及体,双膝被迫向下弯。
“哎……放……手……”五湖散人嘶声狂叫,声音破碎不像是人声。
“我不能让你卖弄妖术吓唬人。”身后制住他的人一字一吐:“双方都在争取时间,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故。而且我要口供,你死不了。”
老道不糊涂,知道制他的人,就是对面大树下倚树大睡的村夫,他们完全忽略了这个人。
“你……你是……”他痛苦地问。
“黄大爷。”
“放……我一马……”他只好求饶了,知道大势已去。
“口供可以换你的命。你要留住性命吗?”
“要……我要……”
他快要痛昏了,呼吸困难。
“那就好,我们到屋于里谈这笔交易,我是生意人,不会亏待顾客。”
“我……认栽……”
颈上扣力一松,他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