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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者密续 第五章 我想找一个人,他不是东西

“赫尔墨斯先生……”

亚森有些迟疑,脸上显出些许窘迫之色。

这位有着一头茂密的黑色卷发,每时每刻都保持着优雅与风度的鸢尾花男人,此刻却像是个砸碎父亲花瓶的大男孩般讷讷不语。

来自阿瓦隆的大侦探,夏洛克·赫尔墨斯……亚森当然知道他的去向。

因为对方就是从他的地盘上被绑走的。

如今他破例联系鹰眼,最终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他得把自己的朋友救回来才行。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亚森谨慎的询问道,“我想要知道,您是从哪知道这份情报的?”

“别啰嗦,亚森阁下。”

那位月之子的言语冷冰而充满杀意,但还是给出了详细的答案:“勒布朗咖啡厅——那家伙跟我说过,要联系他的话就去那里。我不久前刚问了老板,可能知道那家伙去向的家伙在哪……他就告诉我,今天中午十二点在这家酒吧,可以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闻言,亚森先是松了一口气——

知道勒布朗咖啡厅的人并不多,而知道勒布朗先生能找到自己的人更少。

事实上,莫里斯·勒布朗就是亚森的从事怪盗工作的“支援者”。

比如说帮他改造各种炼金道具——比如能让他快速挖地道的铲子、能从高处降落的滑翔翼、让周围人失去视觉与嗅觉的烟雾弹、让指纹或水印显形的喷雾等等神奇道具。

亚森如今使用的武器、防具也都是他打造的。他平时还负责帮亚森伪造字迹、证件、身份证明,或者帮他开车送到指定地点,亦或是在他被追捕的时候把他藏匿起来……

——而最重要的,则是负责帮他销赃。

亚森之所以被称为侠盗,就是因为他是真的会“劫富济贫”。

在鸢尾花消灭了贵族之后,人们却并没有因此而过上好日子。或者说,只有一部分商人或是“新贵族”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的大人物。而他们甚至还不如贵族呢——至少对贵族来说,他们的领民是个人的私产,而对这些商人来说,人也不过是消耗品。

于是,“义侠怪盗”亚森就出现了。

他专门挑那些品德败坏、为富不仁的人下手,使用各种手段取得他们的财产——或是偷窃、或是诈骗、或是让对方自愿放弃并拱手送上。然后就会给对方留下一封告知信,上面写明了自己为何而来,对方又犯了什么罪……有些时候是在完成行动之后留下,有些时候则干脆是在行动前就寄出。

甚至他“盗窃”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惩戒、一种艺术。

比如说对从事过人口买卖的帮派头子,他就绑走了对方的妻子和女儿,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们都是爱上了风度翩翩的亚森;对严重偷税漏税的商人,他就假扮税务局工作人员查走了他的税,而对方意识到自己被骗并报案的时候,还因为亚森的匿名举报而引来了真的税务局工作人员,于是按同样的款项又收了一遍……

“怪盗”的故事,在鸢尾花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富人恨得他牙痒痒,而穷人则将他视为英雄。

这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亚森偷到的钱、除却用来制作道具之外,他自己不会花一分钱。全部都在销赃过后把钱通过这种方式分给穷人们。

比如说失去家里唯一劳动力还带着孩子的寡妇,可能夜间就会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后就会发现门口附有一封信——提醒对方晚上最好不要乱给人开门,以及随信附赠的几百块钱;又或者是父母全部生病的贫民家庭,他则会将买好的药剂直接悄无声息送到家中,以免孩子去买药的时候又被黑心药剂师坑走钱财。

在这方面,鸢尾花人有着独特的复杂性——他们一方面是社会的受害者,但另一方面几乎人人都是加害者。无父无母的孤儿变成了职业扒手,穷苦的药剂师会看人下菜碟、甚至趁对方急用而故意开高价,而工人、流浪者、水手等**强健的职业,则往往会兼职一些暴力的黑色职业,甚至非法倒卖各种禁售物资。

在鸢尾花,一个活到三十岁的成年人,基本上就没有没犯过罪的。正因如此,人们才会将亚森当做英雄崇拜。

——但很显然,记恨亚森的大人物也绝不在少数。

如果亚森亲自销赃,很容易就会被抓住。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亚森·德·旺多姆,是旺多姆公爵的二女儿昂热丽克·德·旺多姆的入赘丈夫。他这位妻子虽是比他大整整八岁,倒也算是美貌倾城——而她是知道亚森的真实身份的。

或者说,她自己就曾是被“怪盗”盗窃过的一位“大人物”,因为缺乏同情心而嘲弄一个村姑衣着太过土气肮脏、只是擦肩而过就弄脏了她的裙摆,而被亚森偷走了她的一枚戒指。用于给那小姑娘买了一身体面干净的衣服,让她“能够不必因为在乎自己的形象而自卑”;又给昂热丽克买了一身干净的农村衣服,告诉她“这衣服其实也挺好看的”。

——这种毫无意义、也完全不利己的盗窃,就是怪盗故事中的经典一环。

是的,亚森是一名奉献道途的追随者。

只是在这次的盗窃过程中,亚森稍微出了些许意外……他一并偷走了对方的心。在后来一次亚森被人逼到绝境的时候,是昂热丽克出手救下了对方,并照顾了重伤的亚森直至痊愈。

后来他们就相爱了。

就是靠着昂热丽克的掩护与威慑,才让亚森的怪盗行动没有露出破绽;或者说,那些看出破绽的人也都不敢对这位旺多姆公爵的赘婿下手。

而莫里斯·勒布朗,就是亚森——或者说,是“怪盗”在地下世界的代言人。甚至许多人以为他就是怪盗本身。

他只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在异国的朋友赫尔墨斯先生……既然眼前这位先生能知道这件事,说明他大概是赫尔墨斯的朋友。

……那个傲慢的侦探,居然还有月之子朋友?

还这么凶……

亚森突然想到了这身衣服的意义着什么,于是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您是……净派还是浊派?”

安息古国那边的仪式师传承分为“净派”与“浊派”。净派仪式师就是发誓不使用同族材料、不杀人、不使用诅咒——当然,并没有什么固化的仪式能证明他们的派系。毕竟要是有这样的仪式能够量产,那么破解这个仪式本身就可以说是他们的毕业考核了。所以这个反而就没有任何意义。

“净派。”

“嗯,我就知道是浊派……嗯?”

他震惊了。

月之子不使用同族材料、不用仪式杀人、不使用诅咒?!

这真的有可能吗?这真的能被完成吗?

有着苍白长发的吸血鬼眯着眼睛,冷冰冰的注视着他:“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与那家伙认识的?

“听说他在鸢尾花,和你扯上关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居然还认识鼎鼎大名的怪盗亚森。”

“……我们其实也就见过一面。而且还是以对手的身份。”

亚森开口,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毫无保留的详细说道:“赫尔墨斯先生曾有一次来鸢尾花听歌剧。而在那时遇到了一个案件。

“我向一个有心脏病的老富商寄去了预告函,声称因为他夺走了其他人的‘心’,而要夺走他的‘心’。那个混账从事地产生意,与鹰眼组织串联,用欺骗、恐吓等各种黑色手段将许多房子盘下后全部推平,打算建造自己的楼盘。其中有许多两百年以上的老建筑都因此而被他摧毁……那是许多老人的心血,还有人因为房子被骗走后,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

“但我并没有想过杀死他——我只会夺走他人的财富。生命这种奢侈品的价值,不是我这种人配去进行裁决的。

“然而他在听歌剧的时候,心脏病却发作了。因为他习惯一个人待着、于是遣散了所有人。而他就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在包间里死亡了……等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快凉了,连教会的牧师都没来得及对他进行治疗。”

说到这里,亚森吐槽了一句:“明明有严重的心脏病,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其实我觉得就算没有这事,这人估计也快死了。

“——而因为警察在他身上搜到了我的预告函,于是我被视为了犯人。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亲自去解开秘密的时候,赫尔墨斯先生却简单无比的指出了真正的凶手。而在那之后,我就去找了他一次……在我们充分交流了意见之后,虽然对一些事仍旧无法达成共识,却已经成为了朋友。我从未见过这么聪明而理性的人……

“这次我会将他召唤过来,也是有求于他。因为我遇到了一个挺麻烦的案子……而等他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却被一伙人带走了。

“我认识那些人——那是我的岳父,旺多姆公爵的贴身士兵。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就在亚森叙述着的时候,那月之子却突然摆了摆手。

亚森不明所以的闭上了嘴。而一旁的爱丽丝却突然咦了一声,一脸愕然而迷茫的左顾右盼。

——她胸前挂着的鹰羽装饰刚刚抖动了一下。

那意味着有持有“鹰羽”匕首的人就在附近。

她上次出事之后,鹰眼组织为了她的安全、特地给了她这套装备。能够感知周围持有鹰羽者的数量,并且立刻向他们发送“我在这里”的救援信号。

难道……要打起来了吗?

爱丽丝有些紧张。

但她还不太希望,鹰眼的人出现并与亚森先生打起来……

明明都是穷人的伙伴,明明也都有着窃贼的业务。可是亚森敌视爱丽丝的时候,那敌视鹰眼的成分、却胜过了敌视自己这位“大小姐”的部分……这让爱丽丝有些不太理解。

而下一刻,爱丽丝突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一位融入于阴影的刺客少女,突然从白发吸血鬼背后的影子里缓缓浮现而出。

“盯梢的人处理掉了。”

她的声音相当温柔,然而爱丽丝却感到自己的世界观都变得混乱了起来:

那毫无疑问,就是鹰眼组织的独门绝学——阴影潜行!除却克罗艾这个天才之外,只有被称为“刺客大师”的优秀成员才能掌握这个秘密。

为什么……月之子和鹰眼的刺客大师混到了一起去?

就连亚森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酒吧的大门再度被推开。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晃晃悠悠推开了门。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小女孩——她有着黑色的长发,容貌精致到如同人偶般、有着某种奇异的失活感。

但酒吧内的大家却对此熟视无睹,并没有人跟她说“这里未成年人不能进入”。显然她已经进来一次了,或者说……她的监护人就在这里。

“我检查了一下,确实有月之子潜伏在附近,”那女孩走到了白发吸血鬼身边,亲昵的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我把他们都吃掉了喵。”

她说着说着,撒娇般的喵了一声。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而白发吸血鬼则是面无表情,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脑壳。

“……您女儿?”

亚森下意识问道。

——闻言,那吸血鬼居然思索了一下!

“是的。”

他答道,但思考了一下很快又严谨的补充道:“算是。”

“就是!”

那小女孩显然有些不满,大声叫嚷着:“明明就是!”

她笑眯眯的向着亚森伸出手来,像是个小大人一样:“你好呀,亚森先生……我叫阿莱斯特。”

“……这听起来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字,阿莱斯特小姐。”

亚森忍不住说了些失言的话,但还是捏住了女孩的手指、作为礼貌性的握手:“你好。”

这个名字,如果用鸢尾花语读,就会变成一个常见的男人名字——或者说姓氏。

亚历山大。

亚森总感觉,自己好像最近从哪听过这个姓氏。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阿莱斯特小姐却是笑出了一对甜甜的酒窝,莫名赞同道:“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亚森打量着这一行三人的古怪配置:

一位身穿白袍、来自“干渴之国”安息古国的月之子;与他信任到能让渡自身阴影的女性鹰眼刺客大师;以及有着清晰“贵族感”的月之子小姑娘,甚至还是那位白发月之子的女儿……

好古怪的一行三人啊!明明看起来就是死敌……

——他们到底是怎么拼凑在一起的?!

他们都是夏洛克的朋友?

亚森的心中,渐渐诞生出了让他自己都感到危险的好奇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