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副将连忙收回视线，低声道：“将军教训得是，末将必定铭记于心。”说完，按照惯例，一五一十地汇报近期训练情况。
赵宴负手而立，静静听完：“整体还行，这几日辛苦你了，下去吧。”
“不辛苦，都是末将的职责所在。”杨副将行礼过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明明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武将，却这般讲究礼节，言辞里全是敬意，跟朝堂上那些死板的大臣如出一辙。
宋九看得有些好笑。
赵宴垂眸，顺着他脊背的毛发，解释道：“这人之前是本将军顺手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小兵，为人固执，不懂变通，但好歹忠心耿耿，后来传授他武艺，发现此人根骨不错，便提拔为副将，这些年尽职尽责，是个知恩图报的家伙。”
“武功确实好，也有领导能力，但就是过于固执，太过于看重兄弟情义反而很容易吃亏。”
原来如此，宋九这才也明白赵宴刚才为何要说那番话。
战场关乎性命，的确应该多加警惕，哪怕是队友，都不能百分百信任。
场地中央扬起浓烟，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彰显着激烈的拼搏，刀与剑的碰撞，寒光烁烁稍不留神便会失去性命。
宋九看得只在心里感叹刀剑无眼。
在赵宴的有意纵容下，小猫把京城各处全都游玩了个遍，乐不思蜀。
直到皇宫里面传来了信，宋九才恍然发现自己足足一月有余未进皇宫，于是连忙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帝王消瘦了许多，原本线条优美的下颚线更加突出，宽大的龙袍松松垮垮的。
宋九靠过去，一股药味呛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了？”帝王轻轻咳嗽了一声，多日未见，心里想念得紧，他伸手想抱起小猫，却被躲开了。
眼眸一沉。
“小九...”
宋九只是觉得那股中药味难闻，忍不了便想远离些，帝王却是误以为小猫许久没见，怕生了，当下脸色有些阴沉。
“不许怕朕。”
帝王强行将小猫揽过来，亲够了就把小猫牢牢禁锢在怀里，力道很大，弄得猫儿惨叫了一声。
没有怕你，我只是受不了那股味道而已。
宋九出口的解释化为了一声声猫叫，意识到自己不会说人话，他放弃了挣扎，任由男人抱着，感受那股似乎要把自己融入骨血的力道。
“小九，小九，朕好想你，为何这么久都不回皇宫看看朕...”低低的嗓音里带着点难受悲伤。
有点不对劲。
难道真是因为太想念了才会这般吗？宋九本来犹豫的猜测在听了那番话后彻底坐实了，他不由得有些心虚，都怪自己玩得太高兴了。
我也很想你。
小猫乖乖地打起了呼噜声，以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
湿润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他的下巴，帝王知道这是小猫在安抚他的情绪，可是...
那双凤眸开始泛起骇人的血丝。
朕，舍不得。
小九又乖又听话，性子纯良，离开了朕定会被别人欺负，朕怎么可能舍得让小猫独自留在人世间上。
好不容易遇见喜欢的猫儿，偏偏命运多舛。
天意真会跟他开玩笑。
“主子，主子...”
飘忽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清脆又带着点勾人。
帝王停下解衣的动作，警惕心提高到十二万分，眉头微微皱起，暗忖宫殿外的侍卫玩忽职守，竟将刺客放了进来。
“主子，是我啊，你最喜欢的小九...”那人躲在屏风后探出一颗脑袋，少年眉眼似画，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流露出害怕与欢喜。
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帝王心头一颤，灵魂上的震撼让他忘记了什么刺客，目光炙热地盯着那凭空出现的人儿。
“...小九？”
“对啊，当初您救了我，给了我安稳的环境，我便化作人形来报恩了。”或许是刚刚才化成人的形态，少年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丝绸，内里空荡，举止间泄露出大片风景。
帝王喉结滚动，身体先于意识疾步走过去将少年打横抱起，转身走向龙榻。
神色痴迷。
少年躺在床榻上，五指并拢，有些紧张地攥紧被褥。
漆黑的眼睛染上些许湿润，根本不同于猫儿蓝色的瞳仁，但帝王却不觉得违和，巨大的欢喜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就好像珍宝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就是他的猫儿，他心心念念的小九。
灵魂上的震颤共鸣让帝王指尖都在抖动，娇养了许久的猫儿化成人形来报恩了，他只觉得身体滚烫得厉害，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儿接触。
唇齿相接。
帝王正要进行下一步，画面陡然一转，已是变了场景。
他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面色萦绕着死亡的气息，人儿跪趴在旁边，美眸含泪，苦苦哀求他不要走，不要丢下自己一个人。
眼皮都哭肿了。
帝王看得心头一阵阵的疼，欲替他揩去泪水，却发现手脚僵硬难以动弹，连转动眼球都成了奢侈。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悄然逝去。
他隐隐感觉大限将至，于是在人儿的悲苦声里没了气息。
又做梦了。
帝王醒来的时候衣衫被冷汗打湿了透，他静静坐在床榻上，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里十分明显。
自从那件事过后，身体情况愈发糟糕，头晕，耳鸣，吐血...
他有预感自己撑不过这个冬天。
若是换做以前，根本无所畏惧大不了直接入地府，反正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牵挂之人，死了便死了，那些个臣子自会寻找下一位皇位继承人。
但是今非昔比，他走了，小猫怎么办。
小九性子粘人，肯定会像梦境里那般哭红眼，情绪低落吃不下饭，又要瘦。
瘦了对身子不好。
帝王按捺住左胸处抽疼的心脏，起身走到案牍亲自写了一封信，将门外守夜的林总管唤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林总管给主子披上外衫，低眉顺眼道。
“咳咳...这封信传给灵玄寺主持，他看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帝王放下毛笔，用印章封好开口。
林总管慎重地把信收好，犹豫着多问了一句：“高僧留下的药丸剩下许多，足够撑到明年，陛下此举是...”
帝王缓缓摇头，没有说话，摆手让人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