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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水那人 第十二章 脱坯

后半晌一场大雨,到晚上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淫雨霏霏中,我家房子早就漏了,由于没法往外排水,屋子里的土地比外边还湿。

我找了一块没有漏雨的地方,就着煤油灯的亮光,坐在那里静静地写作业。

炕上、地下接漏雨的家什摆得哪哪都是,这里一个盆子、那里一个碗盏的,发出“叮叮咚咚、噼噼啪啪”声响。我妈望着滴滴答答滴下来的水珠儿,听着那水珠“咚咚”砸在水盆、水桶里地声音,叹了口气:“唉!这天呀,可真是没办法。等雨停了,你赶紧让保焕、三儿头他们几个把屋子揭瓦揭瓦,要老这么漏,这房子可就离趴架不远了。你看看这外头大下,屋里小下,外头不下,屋里还下的,什么样的房子能禁得起呀。这可真是‘织席的睡土炕,盖房的住漏房’了。你倒是说话呀。”

看着趴在被窝里不吭声的父亲,我妈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提高了语气:“我就讨厌你这三脚踹不出一个屁,三锥子攮不出一滴血来的蔫蛆样儿。”

“明天再说吧!”父亲没说找不找几个徒弟来帮忙,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睡觉!”

看着我已经开始收拾书本,便翻过身子,用被单儿蒙住脑袋,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才知道这场雨后半夜才停,从碗里流出来的雨水把书包和书包里的书都泡了,我焦急地推醒还在打着呼噜的父亲:“爸,你看,我的作业和书都泡了,咋办!”

看着眼含泪花儿的我,父亲一骨碌爬起来,边蹬裤子边说:“不要紧的,我先跟你去学校,然后我再去找你师兄他们,修房子。这房子可真是没法住了。”

“这修房子还得粘孩子写作业的光,你这可真是够呛。”母亲气得哭笑不得,还是抱怨地嘀咕了一句。

我家的老房子太旧了,不但漏雨还裂了好几处口子。爸爸和妈妈商量找个适当的时机,把老房子翻盖一下。

那时村里大多人家都用坯盖房子。条件好一点儿的,在出地面的位置用砖做基础,然后用坯继续垒,到一定高度,再砌几行砖来找平防雨,这样的房子被人们称为‘穿靴戴帽’。还有的在板打墙外边,包上一层砖,成为有“里生外熟”之称的房子。

我们家要盖房,首先要做的就是和泥、脱坯。

和泥脱坯是我们农村常见的活计,与起猪圈、拔麦子并称农村四大累。一般都在靠近水源的地方挖一个大坑,筛出土里的石头硬块,然后一层土、一层蘘秸,掺入一定量的大蘘秸(即麦秸秆,适合脱坯、苫背。麦余儿是小蘘秸,适合抹墙面、炕面等),用三齿从中间向四周一层层地扒开,最后做成一个“回”字形的大土堆。

放进水以后,二叔直接赤脚进入里边去踩踏。看着二叔踩泥那手舞足蹈地样子,觉得很好玩,便死祈白咧地求他让我也进去试试。

谁知“看人容易自己难”,到了泥里才知道这活儿不好干,粘稠的泥巴紧紧箍在腿上,在泥里迈步都难。我很快就累得抬不起腿来了,两只手抓住该抬起来的腿往外拔,不料,另一条腿却陷到了大腿根......心慌意乱中,一个不注意,我来个趔趄,跟着一个“狗吃屎”,直接趴在泥里,瞬间变成了泥猴儿。

“妈,您快把您孙子弄走,别让他在这添乱了!”二叔心急地喊着,而我,依旧狼狈地在泥水里挣扎。

脱坯时要用到两种工具,一是坯模子,另一个就是水盆。先找一块较平的空地,二叔蹲下身子,指指坯模,一木锨泥顺势而下,他把泥往坯模子四角儿一压,双手把边上的蘘秸拢进模子里,跟着右手掌往左下方一按,左手掌手往右下方一按,右手攥成半拳状,把踩好的泥在坯模子里揣实装满,双手平放,把坯胎上面抹得和坯模子上沿齐平,从盆子里撩些水把坯的表面交下光儿,用两手抓住坯模子两边的抓手,仔细小心地向上提起,跟着把被坯模带起来的部分恢复一下,一块坯就算制作好了。

我负责补泥,就是把小块泥递给抹模的二叔,填补亏损的地方。

这些坯的后期管理很重要,既要防止牲畜或者小孩子淘气在上面踩出脚印来,还要在其半干后,小心地把坯横着立起来,让朝下的一面也能受到风吹日晒,加快坯块的干燥速度。

立起来的坯就像多诺米骨牌,只要有淘气孩子用脚一踢,那些立起来的坯就会一块接一块的倒下去一大片,必须得看着。

土坯干透后,都摞在一起,垒成了几大垛,这里自然也就成了我们打斗、捉迷藏的圣地。二蛋子还曾经藏在坯垛里边用弹弓子打过路人,被人发现找到家里,换来一顿暴打。

我发现很多麻雀竟在这里做了窝,便和二叔抬来了梯子,攀上去抓里边的麻雀。后来,就连那些人人喊打的耗子,也在坯垛下面打出了洞。我怕它们会破坏我家的坯,就经常点燃破布软草,想用烟熏跑里边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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