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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们查到药堂屋顶上那半枚鞋印,极有可能来自地网一名叫做吕迟的破怨师。”
“吕迟?”
丁鹤染的话让墨汀风眉头一皱,他记得他。
虽说司尘府根据三十六天罡以及七十二地煞的星宿次序命名,设有三十六部天罗,七十二部地网,辖属破怨师上万,墨汀风不可能认得每个破怨师,但吕迟,他并不陌生。
吕迟是叶无咎所负责统领的七十二支地网队伍中,第一支队伍“地魁”的领队,资历极深。
叶无咎作为地网统领不过五百年左右光景,而吕迟任职“地魁”领队已经七百余年,虽只是丙级法能,但因为对付乱魄的办案经验丰富而屡获奇功。
念娘一案,在常规巡察中发现敞口洞穴有异常的正是他。
而他也是鬼夫案进入平阳的地网特别行动队成员之一,深得叶无咎和墨汀风信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内鬼?
……
“你们怎么锁定的他?”墨汀风语气平常,听不出他的情绪。
虽说天罗和地网的破怨师衣袍颜色不同,但袴靴却是同款,且鞋底纹路完全相同,加之大多数破怨师的身高体型比较接近,脚码更是大同小异,仅凭半个红泥鞋印,从上万名破怨师中锁定某人并不容易。
何况司尘府有内鬼之事并不适宜大张旗鼓彻查,全靠丁鹤染和叶无咎两人抽空暗访,更是加大了难度。
丁鹤染呈上一份名册。
“这是府管登记在册的长公主林间宴那日,到过后山协理的破怨师名录,一共120名。”
墨汀风随手翻了翻,吕迟的名字并不在上面,他微微一笑,若真在上面,这么显而易“见”,丁鹤染和叶无咎这天罗地网的两大统领,大抵也是不必做了。
叶无咎再度递上一份名册。
“府上连日发生命案,先是水尸案,再是杜鹃在尊者府自缢身亡,属下担心林间宴会有闪失,所以提前派了两个影人过去,暗中观察,防微杜渐。”
叶无咎所说的影人也是破怨师,确切的说,他们来自地网最后一支队伍“地狗”,非常擅于寻踪辨迹,以及暗中观察记录——只不过地狗有半数以上的破怨师都在探查“暗格”与鬼市的联系,剩下的几个也都藏匿于重要的民间情报枢纽核心,这两人是叶无咎特意临时调派回来,府中并无人知晓。
“影人给出的破怨师名单,比府管名册上多出了三人。我和鹤染认为,这三人才是药堂屋顶那半枚红泥脚印的破题关键。”
叶无咎将探查的结果细细禀明墨汀风——
其中一人,来自天罗第十六部“天捷”,现身后山,隐于树梢观察一柱香后离开,后续并无异动。现已查明,此人素爱凑热闹,林间宴当日休憩无公干,出于好奇才悄悄潜入。
还有一人,是地网第五十六部“地伏”的破怨师,可行浅层的遁地之术。
此人不合群,惯爱独来独往,而且是准乙级法能,功夫了得,按理来说嫌疑也很大。
加之与吕迟身高相仿,药堂屋顶的脚印也很有可能来自他。
但通过排查洗掉了他的嫌疑,一方面是脚印略有不同,两人虽身高相仿,但此人偏胖——偏胖之人的脚印必定前掌压痕较轻,弓压痕较宽,后跟压痕稍重,脚印边缘明显完整。
反之,瘦削之人的脚印则是脚掌压力不均匀,重压部位比较明显,而且脚印边缘不完整,起落脚较高,蹬踏痕明显——这与屋顶的那枚脚印的痕迹完全符合,说明当时在屋顶上的,是一个身型偏瘦削之人。
此外是动机。
此人之所以会用地遁术潜入后山,是因为长公主暂住期间他奉命做尊者府的日常安全巡视,机缘巧合喜欢上了长公主身边随行而来的一名侍女,两人迅速打得火热,连明知不能随便进入的林间宴都按捺不住偷偷跟去陪她。
剩下一个,便是吕迟。
通过取得他其他袴靴脚印取证,印痕与药堂屋顶上的几乎一致,并且当日吕迟确实在司尘府当班,有充裕的作案时间。
“我们还发现了一件事,吕迟与死灵术士马震春一样,同样为尘寐藻仙台人氏。只不过他成亲后同夫人一起搬到了青山村居住,天长日久,让人误以为他生自青山村。”
丁鹤染言毕,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里面记录着吕迟近年来参与过的司尘府案件,眼神颇为复杂。
“在司空府庭审喜鹊那次,他也在,我回忆起了一个细节……当时喜鹊服毒倒地不起,前去探查称其已经死亡的破怨师,正是吕迟。”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明知当时喜鹊是假死,却有意谎报,助其瞒天过海。”
“还有雾隐村地陷,前去探查的破怨师里也有他,难说在那时他就已经与马震春接上了头。”
“且在林间宴那日入夜时分,吕迟告假离府,说是夫人有疾要回家三日。我已去探过,他夫人并未染疾,吕迟也没有回家,他根本就是畏罪潜逃!”
丁鹤染说完,一脸忿忿不平,向着墨汀风一抱拳,
“大人,是否即刻宣布捉拿吕迟?”
“等等。”
未等墨汀风开口,叶无咎拦住了丁鹤染,他顿了顿,似乎对将要说的话非常犹豫。
“我并不是想袒护自己人,而是根据影人的记录,属下怀疑吕迟是故意去了一趟林间宴——他甚至没有到达林间空地,只是在后山无人处待了会儿便离开了。”
“这个举动太刻意,与其说是无心之失,倒更像是故意为了留下痕迹而为。”
墨汀风点头认同。
“证据不足,动机成谜,不急于这一时缉拿,再等等。”
“若不是吕迟,捉他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凶犯知道我们已经起了疑心;若是吕迟,他此次离府必有因由,且低调寻他,也许能顺藤摸瓜查出其身后之人。”
“还有,司尘府人员众多,并非铁板一块,之后行事须更谨慎——我怀疑内鬼不止一人。”
两人应下,丁鹤染刚解除音障禁制就听见一声急切的鹰隼鸣叫,这是天罗有紧急事件的暗号。
“属下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丁鹤染已消失不见。
叶无咎刚准备出去叫殿外候着的几名破怨师进议事堂合议阮绵绵失踪案,却被墨汀风叫住了。
“你胳膊上的伤如何了?”
“多谢大人挂怀,伤口虽无法愈合,但也没有再扩散。而且属下因这日珥之蛊,似乎偶尔会对死灵术士的状态有些许反向感应,比如一个时辰前,我感应到他所处之地离司尘府极远,四周冷如冰窖,像是身处一片冰雪之中。”
“但属下不确定这是否是真的反向感应,还有待进一步验证。若真有此能,倒是因祸得福,对缉拿凶犯归案大有裨益。”
墨汀风点头,轻轻拍了拍叶无咎的肩膀以示安慰。
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明白一件事,但都没有点破——叶无咎之所以对死灵术士的行踪有所感应,并不是因为他已经反守为攻,开始占据上风,恰恰相反,是因为那个古怪的符文之力加速在叶无咎身上渗透和同化的结果。
他不再因伤口痛不欲生,恰恰是因为身体的排异反应在逐步降低。
若不能尽快解决掉马震春,彻底翦除操控死灵术士的法阵——叶无咎变成下一个马震春,已经是个看得见倒计时的结局。
墨汀风暗暗生急,不止叶无咎,软绵绵失踪也与这个符文有关,还有那该死的惑心琴里的同款符文,明显是冲着宋微尘而去,念及此,他头一次觉得心惊肉跳难以定神,这诡异丑陋的符文到底是何物?背后之人到底想要什么!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该死的符文咒蛊,时不我与!
……
他正暗自焦灼,丁鹤染带着两名破怨师神色惊惶进了议事堂。
“大人,有要事相禀!”
首先说话的破怨师来自证物部,从阮府带回的那块沾有阮绵绵血迹的符文手帕正是送到该部去做血液觅踪,只不过阮府嫡女失踪并非小事,所以提交证物时,刻意隐去了手帕主人的身份。
“启禀大人,证物部已经查到这方血帕的事主此刻所居之地,是在……是在境主府上,暂无性命之攸。”
“境主府?!”
墨汀风有这方血帕提前被人做了隐匿踪迹法术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难道……又是与秦雪樱有关?
惑心琴一事就是因秦雪樱而起,想到那琴身断木处一模一样的古怪符文,墨汀风没法不往她身上联想——可又总觉得说不通,若真是秦雪樱,明目张胆把失踪的阮绵绵藏在自家府上,是不是太笨了?
而且秦雪樱素来温良明理,仁爱宽厚,这绝不是装的,此次在司尘府惹出那些麻烦,也是因那把无端出现的惑心琴而起,现在琴已被毁,她心智已然恢复,没道理再与死灵术士之事揪扯不清。
简直乱套。
“若是在境主府,不宜大张旗鼓彻查,还需想个办法。”
……
“大人,办法可能自己送上门来了。”
丁鹤染表情古怪,从怀里掏出一封烫金请柬,一看就是出自境主府。
“刚送来的,境主的家宴,就在三日后。”
“本来是为了给鬼夫案告破庆功,但因为长公主春猎受伤延期至今,已经不适宜再称为庆功宴,所以改成了家宴,请您和白袍尊者,还有我和老叶等几位同僚,以及……琴师桑濮姑娘共同赴宴。”
……
丁鹤染双手托着请柬,表情凝重古怪,并未有递给墨汀风的意思。
“不过比起这个,大人,有个更紧急的突发情况需要向您禀报。”
他看了眼身后另一名破怨师,后者忙不迭向前一步,急急向着墨汀风行了一礼。
“启禀大人,属下隶属撰案部,奉费叔之命协助幽寐巡视三途川。”
“今,今晨巡视时,在幽寐境内靠近三途川的一个山洞中发现了一名破怨师的尸体!”
“死者吕迟,死因不明,像是……像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