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刚抹过黄山高接云端的仲夏辉中的锁龙桥。就那么静悄悄的横卧在宽有三四十丈的三叉河上。
清澈得发蓝的河水,徐徐的流过桥下,流过两岸密排的垂柳脚下,缓慢、温驯的俨如一条驯服的青龙。
青砖桥座。石板桥面,看起来,镇龙桥建造得并不精细、华美,但触目却有一种粗旷、坚实能耐狂风暴雨的牢固感觉。
锁龙桥建成迄今,不过仅仅十年左右,但在这不算长的十年中,河东那片广大而无人耕种的肥沃土地,却给桥西小小的三叉村中不到三百户人家带来了无尽的财富,对这个小小的村落,锁龙桥实可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短短十年之中,由三餐不继而一变为丰衣足食,是桥给他们带来的,或者该说是建桥的人给他们带来的。
虽然,那建桥人,全家在村中居留了不过短短的三年光景,便如昙花一现般的消失了,或者,该说是凋谢了,神秘得带有恐怖般的凋谢了,也正因为他们消失得太过於突然,他们更觉得有身受重思而永难报答的过饰。
感怀逝者大恩,聊表生者敬意,他们在桥西大路边上,建下了那座小山似的大冢与那座围有砖墙的祭奠祠堂。
每当人们目光接触到这处宏伟的祠堂时都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张洒脱,开朗永远挂着笑意的和善面庞。
就在七年前的今天早上,一他们发现了那位带来财富的一家凋谢了,因此,每年的今天,全村中的长一辈的人,都要到这相堂中来祭奠一番。
这时,正有几个壮汉抬着三牲,果饼等祭品从祠堂内走出来。
今年的祭奠显然是完成了,在七八个抬祭品的壮汉之后,连贯的走出十五六个老汉,年纪均在五十以上,穿得虽然并不华美。但却非常朴实整洁。
他们抬动着沉重的步伐,个个面色沉重而肃穆,可见七年的漫长岁月,仍没有扫去深印在他们心中的那幂景象。
‘沿著祠堂正门的两侧,十五六个老汉排成两排,停步转身,对面而立,静静的等待著。
与往年一样,白发萧萧的秦老爹,仍是最后一个。
他扶著那根枣木拐杖,一步一步缓慢的跨出大门,然后再转身探臂把那两扇今年才漆过红漆大门拉上来。
门才拉开一半,秦老爹突然停住了,昏花的老眼,向右手一扇门上望了许久,才急急的转过身来。以沉浑带怒的声音道:“这门上的字是谁写的?简……简直是想造反了,那…那里不可以写?就非写在这恩主的灵位前的大门上吗?秦三,秦三,你过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驼背汉子闻声急急忙忙的从祠堂后跑过来,直到秦老爹面前,才止步道:“老爹,你叫我?”
寒著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秦老爹,把身子向右一侧,反臂指指门道:“这是谁写上去的?”
众人一直没弄明白秦老爹为什么会突然急言厉包的把秦三找来,闻盲目光一齐往那扇门上红不由全都呆住了,只见,右边门上写著一行碗口大的黑字,道:“念天心,有好生之德,稍收煞气”
看完这一联,众人目光又不由自主的向左边一扇望过去,果然找到了下联:“怨相报,无休止之期,冤家宜解。”
秦三虽然不认得字,但也呆住了;他惊得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呐呐的道:“老爹……这……”
秦老爹,老脸煞白,颤动著嘴唇道:“不用这个那个的,你老实说,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在这里看管照顾?我交待过你多少次,这里只要损了一草一木,就是对恩主大大的不敬,你倒是有没有听进去?你说,快说啊?”
多少年来,众人从来没看到老爹如此激动愤怒过,他今天这种异乎寻常的表情,不但把秦三吓呆了,就连那十五六个老者,也个个为之心动。
秦三呆站了半天。才比手划脚的道:“老爹,我发誓,发重誓,我从来没擅自离开过,这两扇大门,我昨天夜里才洗刷过,说半句谎言,天打雷劈,就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与我秦三过不去在这上面写了字,老爹,相信我?”
秦老爹冷笑道:“你这样说,有谁会相信,从今天起,这里不用你照理了”
秦三闻言大骇,脱口惊叫道:”老爹,承你仁慈,当年留下我这个无处可去的驼子在庄上,我秦三日夜不敢忘合庄大恩,那敢怠忽职责,老爹,我…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天晓得。”
秦老爹脸色依旧冰冷,毫无感情的道:“秦三,你就算砸了我的门,拆了我的屋,我都能原谅你;唯独对恩主的祠堂,我无法纵容,这是全村的人感恩报恩之地,我一个人作不了主。”
恰在这时,祠堂外突然响起一个宏亮震耳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多事,罪过,罪过呀。”
一闻声,虽然都知道和尚是谁;但众人的目光,仍然向祠堂大门口望过去。
一个须眉俱在,面如满月般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就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由大门缓步踱到祠堂前的大院中。
老和尚停在秦三身后,朝秦老爹合什为礼,肃声道:“施主,老衲斗胆自专,擅自书写於此实非秦三施主之过。”
秦三一听,火可就大了,霍然转过身来,怒声道:“大和尚,你是个得道高僧,做事怎么好这般阴损,我驼子可没有得罪你啊!”
秦老爹沉声喝道:“秦三,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秦三闻言苦著脸道:“老爹,他写的、我得替他顶罪啊!”
秦老爹挥挥手.道:“不怪你,没你的事了。你去吧?”
秦三呆了一呆,突然欢天喜地的道:“谢谢老爹。谢谢老爹”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退了下去。
秦老爹一等秦三走出去之后,才着老和尚,道:“大师在祠堂正门上写这付对联,想必有什会用意,弟子等愚昧还乞大师明言相告。”
老和尚沉声道:“施主,老衲本意,正如门上所写的,无非是为天下苍生设想而已。”
秦老爹更迷惑了,呆了老和尚半天,才道:”大师,弟子等都是庄稼汉子,世居於此,与外界既无瓜葛,自己之间也从无纷争。又怎会无辜伤害生灵呢?”老和尚沉声道:“阿弥陀佛,老施主,你等虽未杀害生灵之力,亦无残害生灵之心,但是,老施主,你却能阻止那杀伐的煞神,是的,老施主,只有你能。”
秦老爹张著嘴,慢慢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自问似的道:“我”
话落又摇摇头,道:“大师,弟子更糊涂了。”
老和尚望著秦老爹身后的祠堂内室,意味深长的道:“施主,老衲相信你一定看得出老衲写的那些,不是给施主等看的,施主,你说是吗?”
秦老爹点点头道:“大师,这个我知道,弟子也正想问问大师你,这是写给谁的呢?”
老和尚精光闪闪的眸子盯在祠堂内供桌上的灵位上,语重心长的道:“老施主,燕家有后,老施主,你一定知道,是吗?”
秦老爹一呆,盯看老和尚好一阵子,才道:“大师父,不瞒你说,燕恩主的第二公子在灾难发生的当夜,确实曾在老夫处避难,可笑他们只知道往外追而不知道向内找,只是,下半夜他就被一个黑衣侠土领走了,大师父,你是说他还活著?”
众人的目光,全部迫切的盯在老和尚脸上,目光中,全都充满了希求。
老和尚沉叹一声,道:“施主,他们不向村内搜,并非由於愚昧,而是有人替那燕家第二子送了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这件事,燕家二子知道,因此,他如果真活著,心中必然充满了恨与怨,老衲真替天下苍生担心。”
对老和尚这些悲天悯人的话,秦老爹一点也没听进去,老和尚话才说完,他已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师父,你是说燕公子还活著”
老和尚看著秦老爹道:“老施主,假使老衲说他还活著的话,施主,你肯替老衲完成这个心愿吗?”
秦老爹有点失望的道:“大师父,假设与事实终有一段差距。你也不能断定燕公子是否真的还活在人间、是吗?”
老和尚沉重的叹息一声道:“施主,老衲有八成把握,知道燕小檀越仍活在人间,而且人已回到三叉河来了,因此,事情已迫在眉睫。老衲才前来求告施主,老衲一向知道施主心底慈善祥和,因此。老初以为施主一定会替老初完成这个心愿。”
秦老爹闻言,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立时浮上了一片兴奋之色,才待开口再问、两侧那两排老者之中了已有四五个迫不及待的,抢口道:“大师父,你见过燕二公子?”
老和尚探手在宽大前袈裟中,缓慢的掏出一张纸条,摇头沉重的道:“老衲没见过他,但老衲却相信这些一定是他写的,老施主。你看看笔迹,当知老衲的推测不错。”话落把手中纸条递向秦老爹。
急忙伸手接了过去,秦老爹睁著昏花老眼看了一阵,突然兴奋无比的高声念道:“潜思默察真理,善恶终须有报,龙行带雨,雨化血,剑了切齿深仇。”
秦老爹看了一阵,点头笑道:“嗯,嗯,笔迹的确是出自年轻人之手,但是,大师父,你怎么就知道这可能是燕二公子呢?”
老和尚道:“施主,祠门上的是老衲在昨夜二更时写的,在五更老衲起身时,桌上就出现了这张纸条,老施主,老衲以为:只有燕公子回来,他才会先到祠堂来,因此,他能猜出这是老衲写的。”
两排老者之中,立时有人抢口问道:“大师父,如果真是燕二公子回来了的话,他又为什么不进村呢?这不大可能吧?”
老和尚沉重的道:“各位施主。你们可曾发现最近村西的莫施主院中什么不同的吗?”
秦老爹老脸立时一变,神情不安的道:“大师父,你是说‘活阎罗”’莫老爷子庄院中最近出现的那些持刀带剑的汉子,是来等二公子的?他们又怎么知道燕公子要回来呢?”
老和尚看看碧蓝的天空,沉声道:“老施主,你不是江湖中人,因此,你不会知道江湖上的事情,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名动一方的吴家堡与赵家楼突然都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死者在三十日以上,事设在这两处地方,有人发现了相同的标记,一个染印在大门上的龙头。”
秦老爹道:“龙头?龙头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老和尚不安的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如谜,无人能见,施主,一下狠手之人,是在明告武林,潜龙重现江湖了。”
泰老爹昏花的老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讶的奇光,脱口没吟道:“日行万里无踪迹,潜龙管尽不平事,大师父,老汉记得孩提时期天下各处都在流传著这两句话,你所说的潜龙可就是指的那神人般的‘潜龙?’”
老和尚道:“是的,只是,人已换成了燕二公子而已,这将比当年心性偏激的‘潜龙真人’更可怕?”
秦老爹道:“大师父,潜龙与燕二公子又怎么扯上关系了呢?”
老和尚沉重的道:“老施主,你把老衲给你的那付对联,起首二字与结尾二字联起来一念就知道了。”
秦老爹自语道:“潜龙默察,察真理,善恶终须有报,龙行带雨,而化血,免了切齿深仇。”
自语一落,突然道:“潜龙、报仇!”
老和尚凝重的接口道:“是的,老施主,他要告诉老衲的正是这四个字,施主,你知道莫施主家来的那些人正是为了等他吗?你总不希望三叉河一带再出流血事件吧?”
秦老爹闻言不安的道:“大师父,燕二公子如果不来见老汉,我也无法通知他躲避呀,这…这可怎么办?”老和尚道:“施主,并不是叫燕小檀越走避,而是劝他不要再杀下去了。”
秦老爹迷茫的望着老和尚道:“大师,你…你是说燕二公子能单枪匹马的杀了那些人?不,决不可能,大师父。俗语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我得设法通知他。”
老和尚郑重的道:“老施主,你不韵武功,因此不知其中玄奥、吴家里、赵家楼,能雄踞一方,决非偶然。老施主,‘潜龙’之能,不但你想像不出,就是江湖中人也照样的不敢猜测,因此,整个江湖武林,几乎人人自危,都在注意他的动向了。”秦老爹道:“大师父,他比之你如何?”
老和尚凝重的道:“他夜入老衲房中。老衲竟然毫无所知,老施主,老衲差他大远了。”
秦老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急问道:“大师父,你过河无须舟揖,来去如风,他也能吗?”
只觉秦老爹神情有些激动,但老和尚却无法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点点头道:“老衲说过,差他差得太远了。”秦老爹盯视了老和尚一阵子,突然大笑起来,道:“哈哈…总算苍天有眼,我老汉久等的一天,看样子就快出现了,好,好,善恶到头终有报。大师父,老汉只怕不能为你尽力了。”
老和尚一呆,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老衲素知施主慈悲为怀。因此,老衲劝施主你不要激动,细思因果,佛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施主……”
秦老爹摇头截住老和尚的话道:“大师父,别的都先别说,七年前造桥的燕老相公,大师父你说他是善人还是恶人?”
老和尚施声道:“当年的燕施主,有‘佛心侠’之称,江湖之上,的确少有这种侠风仁心之人,该算个大大的善人。”
秦老爹激动的道:“大师父,别的老汉我不知道,单只燕相公舍家财建桥,给三叉村这两百多户带来的恩泽,老汉我就觉得永报不完,但是,大师父,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收场,这就是行善之报吗?这真是行善的反得恶报,作恶的反增寿年,大师父,不只是老汉,这三叉村上下两百多户人家,除了王天堡一家之外。无人不在盼望著苍天睁眼,无人不在期望著看那些伤天害理,赶尽杀绝的畜类们的下场,如果说看著好人得下十八层地狱,大师父,我老汉这一大把年纪了,决不是说的气话,我宁愿遍游刀山油锅,只要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
泰老爹的话才说完,周围那十五六个老者立时齐声附和,个个激动非常。
环视一周,老和尚沉重的道:“施主,燕施主夫妇名动江湖,去后尚且无人敢为他出面,可见当年加害他的人必有震慑天下的威信,老施主,常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燕小檀越,就算有通天之能,又怎能与天下为敌呢?就算为燕小檀越着想,施主,你也该劝劝他稍敛锋芒才是啊。”
秦老爹好像已下定了决心,宁死也不回头,闻言激动的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老汉相信世间有正义的人居多,小人为数有限,他们之所以不肯出面,只是因为事不关己而已,决非为了趋炎附势,大师父,老汉是不会替你完成心愿的。”
老和尚心仍不死,脱口道:“老施主,如果燕小檀越一现身,流血事件将首先发生效三叉村中。”
泰老爹一怔,一道:“大师父指的是那一家?”
老和尚道:“与燕家旧宅比邻的王施主家。”
秦老爹老脸上的不安之色突然一扫而空。冰冷的道:“想当年,燕相公待他王天堡一家不薄,没想到燕相公才去不久,他王天堡就与新来的“活阎罗’拉上关系了,占燕家地产,欺同村兄弟,大师父,虽然他王天堡恩将仇报;老汉相信燕二公子仍不至取他性命,除非另有更重要的原因,大师父,你好像知道。”
老和尚长叹一声道:“但愿燕小檀越不知道。”
泰老爹道:“大师父,你知道些什么?”
老和尚摇摇头,道:“老衲既不能挽回劫数,自不该再造杀机,老施主,老衲只怕无可奉告了。”
话落沉重的转身向调堂外走去。
秦老爹歉疚的道:“大师父,恕老汉我今天方违大师父之命。”
老和尚低沉的道:“天命非人力能挽回。老施主,不能怪你,是老衲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话落已走出大门,飘然而去。
目送老和尚消失之后,秦老爹,沉声道:“佛缘大师是有道高僧,所说的决不会错,看来恩主并没有绝后,从今天起。恩主旧宅门外,要留个小伙子在那里守着。老汉相信燕二公子一回来,一定会先进家门。”
老者中有人道:“燕二公子一进门;他看到那所整理得并然有序的住处,定会知道我们对他之心了。”
秦老爹变色道:“这点小事算得什么?当着燕二公子,可不许提及这些。”话落反身关上大门,率众进村而去。
是起更时分,这三伏天的夏夜,依旧闷热得使人觉得连喘。
气都困难,满天繁星,片云全无,岗稍动也不动,夜幕所罩的大地,就像一片真空,死寂得就像全冻结了似的。
往日,在三叉村像这种夜晚,入夜几乎十室九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乎全部不约而同的聚集在麦场上,大树下,天南地北的闲扯著,解闷驱热,沉闷的夏夜,往往是农家最快乐的时刻,夜夜总得二更以后,人们才会散去。
今夜的闷热并不亚放往昔,但是,街道场园上,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就连那些吵闹不休的孩童,也全消声匿迹得无影无踪了…
这,使人意会到山雨欲来的那段死寂恐怖的景象。
庄西头的燕家大宅,在这二百户上下的小村中,显得格外突出,高院墙、大楼房、红墙绿瓦被满院的绿林一样,看来格外宏伟,虽然,这里、已有七年无人居住了。但一切依然整洁如初。并无人去楼空的凋零景象。
自从燕家的人突然离奇丧生之后。这座巨宅就开始有人绘影绘形的说见到鬼火。因此一人夜,便无人敢在这里逗留。
今夜,事情似乎特别反常,因为在那两扇红漆大门楼下,此时正坐著一老一少两个庄稼汉子。
老的头发已苍,浓眉小眼,嘴角向上翘,年纪虽然已在五旬以上,那对上翘的嘴角,就使他脸上流露不出老年人的庄重。
他对面坐的是个浓眉大眼,圆脸大嘴,身体健壮的高大汉子,透着一脸楞直傻气,此时,正在解衣扣。
老者掏出烟袋,装了一烟锅子烟,幌著火把开才要点烟,一眼瞥见对面楞小子在解扣子,急忙换出嘴里的烟袋,喝道:
“大舌头。你打算干什么?”
楞小子头也没有抬,道:“受不了大…大爷,这…这天热得人心…心慌,再…再不解开扣…扣子,准…准活……活……活…”
老者一瞪眼,道:“大舌头,你忘了秦老爹怎么交待的了吗?万一燕二公子来了,你就这么见他吗?”
大舌头抬起.头来,道:“他来了,俺……俺再穿…穿上嘛。”
老者道:“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到跟前,你能看见?”
楞小子一呆。道:“但…但是…”
老者笑道:“你他娘的说句话就像要举泰山似的,我看,你还是好好的穿上衣裳,少说两句吧。”
大舌头实在被热的受不了,闻言一急,就急出法子来了,一拍大手道:“咱…咱们何不把迎接二公子的灯…灯笼点上,挂…挂在远处,他…他一来…不…不就看…看见了吗。”
老者自己也闷得心发慌,闻言想了想道:“大舌头,你他娘的不楞嘛。”大舌头嘿嘿傻笑了一阵,拿起老者点上的灯笼,跑出去七八步,找了个墙缝把灯笼挂上,回来仍坐在原处,解开扣子道:“这下子可…可…可以放…放心了。
老者点上烟,自己也解开上衣,沉声道:“喂!大舌头,咱们眼睛可得放亮点,谁也不准睡呢!”
大舌头两眼盯著进庄的大路,楞头楞脑的道:“除非是……是鬼,不然,就…就别…别想逃…逃过俺这…这双眼,你…你放心,俺…俺今夜决…决不睡。”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喝道:“你嘴乾净点行不行?”
抬起袖子擦擦嘴,大舌头呆楞楞的道:“俺的嘴不脏啊?”
老者气得一瞪眼道:“谁说你嘴不乾净了,我是说你的话说得最好乾净点,多说点人话。”
大舌头依旧没听出老者话中含意,怔怔的道:“俺……俺说的不……不是人……人话,难…难道说就……就成了鬼……鬼话……不成”
老者就是怕听到那个鬼字,闻言老脸立时一变,怒声道:“你他娘的浑球到家了,滚,滚回去睡你的大头觉去吧!”
直到此时,大舌头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挨骂,呆呆的望了老者半天,才想开口,突然……
一个清朗的声音起自二人前面,道:“事实上,两位都该回去睡觉了!”
两个人闻声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大舌头用力摇了摇那颗圆脑袋,猛然间看到就在身前石阶下站著的那个黑衣人,两只眼几乎都直了,他对面的老者,一根旱烟管已掉在地上,全身汗毛,根根直竖起来。
用手背揉揉眼睛,由脚下而上,沿着那黑衣覆盖下的修长身材,二人的目光。先设都集中在黑衣人的脸上了。
籍著远处昏暗的灯笼火光。两人却觉得那张令人触目难忘的脸儿,好似在那里见过。
大舌头呆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道:“喂,小…小哥,你……你是打……打那里来的?”
黑衣人淡淡一笑,露出一排光洁整齐如碎玉般的牙齿,道:“从大路上来的。”
大舌头并没想到那个怕字,脱口道:“俺…俺一直看著大路,怎么就没看见你呢?你……你好…好像是突…突地从……从地…地上钻出来似的…似的?”
老者听大舌头那末一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脱口喝道:“楞小子,少胡扯。”
黑衣人淡淡的道:“也许我真是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也不一定。”
吓得一张老脸苍白如纸,老者战战兢兢航道:“小…小哥,你…你可是燕…燕二公子,咱……咱们是奉了秦老爹之命,在这里恭迎您的。”
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淡淡的忧郁。
黑衣人淡漠的道:“你看在下像什么燕二公子吗?”
大舌头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猛然拍的一声,拍了个响巴掌,道:“对啊,俺……俺现在才想通,小哥,你…你是谁,俺……俺知道了””
黑衣人微微一怔,道:“兄台怎么又认得在下了?”
大舌头道:“俺怎么不认得你,老…老叔,你…你也认……认得他是吗?”
老者一呆,道:“我认得他?他是谁?”
大舌头道:“你……你看你,难道你连观…观音座下的莲……莲台金…金童都不认……认得?”
老者一呆,再细看看那两道修长的眉,明亮如点漆的眸子,级嫩白净的脸儿,直鼻通梁,白齿红唇。的确比之金童有过之而无还及,然而,他却不呆,他知道全童决无在他俩面前显灵的可能。
没有心情责备楞小子了,老者不安的望著面前这个看来不过二十上下的黑衣少年,道:“小哥,你……你到底是谁?”
黑衣少年淡淡一笑道:“两位可是在这里等人?”
老者忙点头道:“是的,老汉在此等燕二公子。”
黑衣少年道:“两位认得他吗?”
老者摇摇头道:“一别七年,老汉就是见了他也不敢相认,不过,老汉相信他如果回来的话一定会道这里来的。”
黑衣少年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道:“他不会来了,两位回去吧,不要再等了。”
老者一怔,不假思索的道:“你……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呢?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老丈,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他可是就住在这里吗?话落抬省向大门指了指。
一老一少本能的回头向大门望去,老者道:“是的,这里是燕家旧居。”
话才说完,头已转了回来,突然,老者惊声道:“大……大……舌头人……人呢?”
猛然转过头来,大舌头楞头得脑的道:“什么人?啊,那…那小…小哥呢”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老者张大了嘴巴,僵立了半天,才木然的道:“鬼……是鬼…啊……”话落拔腿没命的向村内奔去。
大舌头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自语道:“鬼?什么?鬼我…我…的想通了,他跑得比老者更快。
一老一少去设不久,门楼顶上轻烟般的落下来原先那个黑衣少年,他望著两人奔驰的背影,轻叹一声,道:“江湖鬼域,唉,你们一批善良百姓,又何苦卷进这个漩涡中呢?”话落挥手遥遥向灯笼弹了一指,火光突灭,大地立时叉完全被夜幕吞没了。
反身凌空飘起,轻缕般的掠过高耸的院墙,进入院内。
高树、细草、石山、亭树,垦棋罗布,有条不紊的陈列放这个宽大的宅院中,景色依然如旧,但是…
目光缓慢,留恋的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再一遍,然得,停在那两扇虚掩著的大厅门上。
俊脸上的浓浓云盘结了好一阵子,突然又消失了,那双明亮的眸子中,骤然间透射出骇人的冷芒。他低沉而缓慢的自语道:“我终放回来了,你们还债的日子就在眼前了。”话落大步向厅内走去。
走到门前,黑衣少年望了望商们那两相十分碍眼的乾燥松薪,前南自语道:“也好”话落推门跨了进去,接着又反手把门关上了。
门才关上。院墙内立时轻如狸描般的跃下三四个灰衣汉子,轻手轻脚的向大门潜去。
一关上门,黑衣少年向宽敞的大厅四周打量了一眼,然后,走向排在正堂之上的一张大八仙桌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人,不过才坐定,正对面的大厅左侧旁门,突然无风自开,一团绿惨惨的火团,轻飘飘的向黑衣少年飞了过来,在漆黑寂静的大厅内,人目显得格外恐怖。
俊脸上没有一点惊讶表情,黑衣少年淡淡的扫了那团绿火一眼,冷漠的道:“朋友,用得着来这些把戏吗?”话落抬臂轻轻一挥,那团绿火,突然拍的一声,炸得粉碎,四散飘落一地的绿火。
第一团绿火一破,房内突然又涌出三团来,仍是那么缓爆的向著少年拢过来。
冷冷的笑了一声,黑衣少年道:“朋友,在下已说过了,用不著来这些把戏。或许,尊驾是在分散在下一的注意力,以便使门外的人好放火。朋友,我实在告诉你,我不会被烧死在里面,那位不幸的人,已注定了是你了。”
话落右臂一挥,三团级火,突然转向,改向房内飞去,一进房门,便砰的一声,撞在一起,炸落一地鳞火。
在线苦相撞的刹那间,闪动的绿光中,突见人影一闪,两道白茫急如惊电般的直奔桌旁黑衣少年胸口而来,既狠又准,白芒一出,门口抢出一个灰衣老者。
放在桌上的右臂向上一抬,撤然一圈,急掠而来的白芒突然一顿,“嘟嘟’两声,垂直插在黑衣少年面前的八仙桌上。
冷冽如刃的目光。由桌上辉著的两柄利刃上,缓慢的凝注在满面惊异怔立在房门口后灰衣老者脸上。
疏硫落落的两道苍眉,覆盖著一双深陷的大眼,朝天鼻,薄唇鼠须,一张生象十分猥缩的五旬老者,就这么出现在黑衣少年面前。
淡漠点了点头,黑衣少年道:“朋友,‘幽冥帝君’共有五个使者,在下已见过两个,三,五扣除,尊驾排第几?”
老者闻言老脸上的颜色变得更难看,紧盯著黑衣少年,脱口道:“吴家堡,赵家楼这两处的灭门元凶就是你?”
冷冷的笑了笑,黑衣少年道:“朋友,你把话说错了。”
老脸上不安的神情稍微一收,鼠须老者冷笑一声道:“谅你也没有那种能耐,小辈,老夫还以为你要冒充‘潜龙真人’呢?”
冷漠的笑了一声,黑衣少笑缓慢而低沉的道:“朋友,在下的话还没说完呢,灭吴家堡、赵家楼的人的确是在下,不过。那只是讨回他们所欠的而已,不算行凶,虽然,他们并不是主要角色,甚至,连‘幽冥帝君’也算不上主要角色.不过、在下仍会找他的,朋友,你一定知道哪里能找到他是吗?”
黑衣少年的话,又把鼠须老者刚松下的心弦绷紧了,他再一次上下打量了他好一阵子。才道:“不错,老夫知道他在那里,不过,小辈,你已没有找他的机会了。”话落眸子不由自主的向关著的大厅门上望了一眼。
冷冰冰的笑了一声,黑衣少年道:“朋友,不要打闯的念头,否则,你是自找苦吃,现在,他们还没有放火,因此,你仍有时间谈些你自身以外的事情。”
鼠须老者冷笑道:“假使老夫不愿奉陪呢?”
寂静的大厅中爆起一声清脆的轻响,黑衣少年抬起那只一直放在桌下的手,一柄墨黑油亮的软鞭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八仙桌子上。
一见墨黑柄上的那两个刺眼的白字,鼠须老者一张老脸突然变成了白色,脱口说道:“墨龙。”
左手在鞭柄上的某处轻轻一按,柄稍处突然“啦”的一声伸出一柄一尺有余两面双锋薄刃,叉形如剑,中间有在条其细如线的赤红血槽。
目光从“墨龙“上移到鼠须老者已由白泛着的老脸上,黑衣少年冷冽的道:“朋友,墨鞭无人见过。可能有假造之嫌,但是,这柄龙舌剑,天下却只有一柄,朋友,在下再说一句,不要冒险。”
鼠须老者惊诧的道:“你…你到底是谁?”
黑衣少年冷冷的道:“各位昨夜不是已猜测过了吗?各位既然都那么猜,在下自然也不便再推辞了。”
鼠须老者道:“你是燕寄云?”
黑衣少年脸突然一沉,冷冷的道:“朋友,你说得正是,难得江湖上那些厚待我燕家的人还记得我这个漏网之鱼,朋友,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是谁的人,燕某也想由这个燕家被灭的地方开始做起,这是燕某一直没露名姓的理由,现在,就开始了,”话落,俊脸突然一凛,冷冷的道:“朋友,在下想问你几个问…”
突见白影一闪,黑衣少年——燕穿云“题”字还没出口,鼠须老者,已如惊电般的扑到了桌前面。
俊脸上虽有愕然之色,但并无惊容,右手一抬,一式‘分花拂柳”迎著扑上来的鼠须老者扫了出去。
虽然只是一招最普通的招式,但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却有著骇人的威力,在右手拂出的同时他那只左手已抓在插在面前桌子上的刀柄上了。
鼠须老者突起发难,本就存有观望的心思、能胜,则取对方性命,势头不对,则趁对方退避自顾不及之际,夺门逃出。
燕寄云出手第一招,鼠须老者就看出决非自己能敌,那第二个念头也自然升起。
燕寄云右手才刚拂出,鼠须老者左足猛然蹬在一只檀木椅上,飞身一闪,射到门前,伸出手抓门闩,在此同时,燕寄云左手也扬了出去。
鼠须老者身列“幽冥帝君”五大使者之一,自然也不是弱者。
虽在情势紧迫的情况下。耳目依然脱灵无比;一丝尖锐的破风之声才一人耳,他几乎连想都没想,一缩手就想向右闪,但却没料到那柄自己掷出的刀.此时掉头向著自已时,来势竟会如此之快。
手背一冷,血光四溅,鼠须老者一颗心突的往上一提,忘了疼痛,伸手就去抓刀柄。那知,第二柄刀也恰好在这时飞到,那才伸出去的手,也被钉在本门上了。
绝望的惨哼一声,鼠须老者厉声大叫道:“王天堡,不要放火。”
仍然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燕寄云冰冷的道:“朋友,你等於是在通知他们放火,因为,我姓燕的身价比你高些。”
生命交关,鼠须老者可真急了,扭头瞪著燕穿云喝道:“燕寄云,难道你就眼看著他们放火烧了你的老巢吗?”
燕穿云冷漠的笑了一声道:“燕寄云曾眼看著他们烧了这里的一切,难道就不能眼看著他们烧掉这个家吗?再者,朋友,燕某这个家一烧掉,燕寄云便与这里没有关连了。朋友,燕家曾为这一方百姓带来生计,就不能再亲手把他们毁了,这个家,算得什么呢?”
燕寄云话声才落,楼顶上突然想起一声苍凉的佛号,道:“阿弥陀佛,虎父无大子,老衲多担了一份心事了。”
室内的两个人,谁也没听到这句话,因为,此时门缝中已有浓烟透进来了。
鼠须老者急得一动身子,却又痛得闷哼一声,急缩回去,急声道:“燕寄云,老夫与你何仇何恨,你要把老夫活活烧死。”
淡漠的笑了一声,燕寄云道:“朋友,问问你自已吧!”
烟雾把鼠须老者呛得咳了好一阵子,才急燥的道:“燕寄云,老夫当年并没有参将此间的事,此次前来也是奉命行事,真的,全是真话。”
冷漠的,燕寄云道:“朋友,你在‘幽冥帝君’座下,排行第几?”
鼠须老者道:“第二,冥鼠就是老夫,当年此间事发之日,老夫正奉命前往崆峒山…”
话没说完,便突然停住了。
这时,四周火舌已高过窗口,照得室内通明如画。
燕寄云淡淡的道:“朋友,你话还没说完,是吗?”
鼠须领老者一一冥鼠裂级嘴,双手开始忍痛往外拉。
右手握住鞭柄,轻轻一抖,“叭”的一声脆响,墨黑的鞭稍正击在门上刀柄上。把刀向门内打进了两三分深。
燕寄云冰冷的道:“朋友,燕某不需要站起来,也能够得到你。”
门板上已响起著火的劈拍声了。
冥鼠恐怖的大叫道:“放下我,放下我来,我说!”
生硕冰冷的笑了笑,燕寄云道:“朋友,在火烧进来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把话说完,当然那得看你自己与自己过不过得去,燕某如果发现你说了半句假话,朋友,命是你的,不是我的。”
心中虽恨,但却不敢辩驳,冥鼠急声道:“帝君叫我去通知崆峒曼悟道人截住燕大侠前来相助的朋友。我就留在那里。”
这时,火舌已超过窗子了,燕寄云俊脸一冷,冷酷道:“很好,朋友,崆峒山下,‘田园逸侠”全家二十几口,横尸山野,朋友,你们成功了、燕某现在贺你,或许晚了些吧?”
一听燕寄云的话,冥鼠就知过自己把话说错了,惊慌的道:“燕寄云,老夫说的全是实话,你,你可不能食言。”
冷冷的笑了一声,燕寄云缓缓钻起身来,抖手掀起墨龙鞭,阴沉的道:“朋友,正因为你说了实话,所以燕某才知道了你的罪状,不过,燕某既有不杀你之言在先,自然就不能杀你。朋友,燕某告辞了。”
话落挥臂向上击出一掌,哗啦一声把楼板过了个大洞,飞身踪步上去。
冥鼠见状大骇脱口道:“姓燕的,你…你这狗日的。”
冷酷的笑了一声,燕寄云向上望了一眼,道:“朋友,火势已到屋顶了,燕某告辞了。”
话落飞身跃上二楼,双足才一点地,人已再度跃起,在身子离地的同时,燕寄云双臂同时向上挥了出去。
籍著强劲的掌风与顶上屋瓦逼开火势,燕寄云凌空直上二十几丈,才扭身斜斜的落在距离燕宅有二十丈远的王天堡的屋顶上。
燕寄云才一冲出去,火势便盖了下来。由於顶梁已被震断,屋顶也开始塌落下来,等楼下冥鼠找出手来,火势已封住各处出路了。
在王宅屋脊上略一停留,燕寄云突然飞身跃落前院,昂首走进王宅灯火通明的正厅中。在对门的那张酒席齐备的大八仙桌旁坐了下来,游目缓慢的向四周打量著。
正厅大小与七年前一样,约有两丈间方,但厅内陈设,却全非昔日可比,非金碧辉煌,却已超出一般殷实农家所能摆出的气魄了。
燕寄云的目光才把正厅打量了一半。身后通往内宅的门突然打关,出来一个家丁模样的青年汉子,诧异的问道:“喂,你是谁?”
头也没回,燕寄云漫声道:“王天堡的朋友!”
那汉子一呆,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也没听主人提过有你这么一位年轻朋友?”
燕寄云道:“我与他是要命的朋友。”
那汉子更加迷惑的道:”什么?生死之交?主人的知己朋友我都见过,比方说活阎罗庄院中的霍六爷,邵阳湖上的马三爷等等,我都见过,可怎么就没见过你呢?”
恰在这时,院中响起王天堡的笑声道:“哈哈……这下子总算把心腹大患除去了,不瞒两位说,老汉从昨天听说燕家余孽又回来了,就没一刻安定过,来来来;两位先进来喝几杯解解闷吧。”
另一个声音,沙哑的道:“王老儿,你先前说过的可别忘了啊?那些弟兄可是在家里等著。”
王天堡陪笑道:“一千两银子,老汉我还拿得出来,日后,仗著两位大力相助,老汉把燕家那份产业拿过来没,那时老汉自有一份说得过去的敬意,两位里面请,里面请。”说着话,王天堡那个背影已在大厅门口出现了。
首先跨进来的一个,年约四十上下,左颊上有个大紫疤,满面横肉;状如屠夫,第二个,一身黑衣,年龄与第一个不相上下,尖头、宽腮、一口黄牙,长像比第一个高明不了多少,两人背上,各斜挥著一把鬼头刀。
两人进屋,上下打量了燕寄云一阵,大拉拉的向八仙桌上首走去。
王天堡让完客人,转身看见燕寄云不由一征,脱口道:“这位小哥,你是——”
燕寄云淡淡的道:“向王老丈道喜来的。”
王天堡一呆,道:“道喜?道什么喜?老汉有什么喜可道呢?”
燕寄云冷漠的道:“烧死燕二公子,燕家再无后人,燕家那份产业,这三叉村中,有谁敢与有钱有势的王天堡相争呢?你不是可以富甲一方了吗?这难道还不算是天大的喜事?”
王天堡上下打量了燕寄云一阵,直觉得打心底深处向上冒着寒意,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脱口道:“小哥,咱们似曾相识呢?”
燕寄云身后那个家丁道:“老爷,他说与你是要命的朋友呢?”
王天堡又打了个冷噤,脱口道:“要命的朋友?”
燕寄云冷漠的道:“王大老爷,你觉得咱们似曾相识,你看我有点像谁?”话落一双冷叉般的星目直盯在王天堡脸上。
与那双眸子一接触,王天堡吓得一哆嗦,生硬的叫道:“燕…”说了一个字,便急忙拖住了口。
冰冷的笑了一声,燕寄云道:“王大老爷,在下可是使你想起了什么人了?”
两个带刀汉子这时已看出苗头有点不对了,双双站了起来,屠夫形的汉子冷笑道:“年轻人当著爷们的面,你说话少转几个弯吧,爷们不比王老儿般有耐性。”
看也没看两人一眼,燕寄云冷冷的道:“屠夫,在下还没有叫你开口,你何不放明白点,多活一刻。”
疤脸一红,翻腕抽出鬼头刀,屠夫形的汉子,一脚蹬翻了八仙桌子,在“哗啦啦”一声大响中,人已虎跃到燕寄云身前,一翻腕,刀已指在燕寄云胸口上,狞笑道:“小辈,你抬眼看看大爷是谁?”
俊脸上没有一丝惊惧之色,燕寄云仍然闻风不动的坐在那里,冷冷的道:“在下如果看你一眼,岂不与畜类为恒了?”话落右手一抬,食中二指一分,挟住了鬼头刀的刀尖。
屠夫形的汉子,直到人家把刀挟伎才看清楚,右腕猛力向外一送,但却似顶在泰山一般纹风不动,这才知道势头不对。
冷酷的笑了一声,燕寄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朋友,地狱无门你闯了进来,你报应到了呢!”
话落右腕向外一抖一撇,接著向屠夫胸前一送,冷喝道:“去吧!”
就觉得刀尖上好似突然压下了千斤之力,屠夫手腕一软,眼看著一柄明幌幌的大刀,就那么一闪插进胸膛里了。
向后退了四五步,惨号一声,屠夫一个庞大的身体,砰然一声仰天摔跌下去,挣了几挣,便已气绝了。
另一个汉子,眼见情势不对,拔腿就往外跑,右脚跨出厅门,突然惨叫一声,两手抱著左腿膝盖跪了下去,吓得全身发抖,颤声道:“大…大侠饶……饶命。”
冷冷的哼了一声,燕寄云道:“爬回去告诉活阎罗,叫他准备著,明晚三更,我要他的命,滚!”
连插在骨节眼上的筷子也不敢拔,那汉子连声应道:“是…是…小的爬回去。”话落一拐一拐的急奔出去。
眼看着自己依为先靠山的两个高人,被黑衣少年几下子便全解决了,王天堡几乎连魂都吓飞了,虽然有心往外跑,但两条腿却丝毫也抬不动,只剩下打抖的份了。
冷加利刃般的星目中,没有一丝怜悯的光芒,燕寄云冷冰冰的道:“王大老爷,你怎么啦?”
双腿一软,王天堡就地跪了下来,叩头求告道:“燕二公子,饶命,饶了我这条老命吧,小人知罪了。”
仰天长笑了一声,声音凄厉,犹如哀猿夜啼,燕寄云冷酷的道:“王大老爷,你还能记起燕家来啊?.”
叩头犹如捣蒜。王天堡颤声道:“二公子,求求你,二公子。”
突然站了起来,燕寄云阴沉的道:“王天堡,想当年你夫妻落魄,流落於此,先父让屋让田何处错待于你,你不报恩也还罢了,没想到你竟然反脸为仇,以先父重病假言,骗我兄嫂远自泰山赶来,落入他人设计之中,几乎断送了燕家满门,你虽没亲手杀我父兄弟妹,罪魁祸首,有你一份,燕寄云今天既然重返故里,你就是第一个我要找的人。
王天堡失口否认道:“二公子,天大的冤枉,小人身受恩主重泽,形同再造,天胆也不敢知恩不报,反生祸心呀!”
阴沉的冷笑了一声,燕寄云道:”王天堡,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王天堡急声道:“二公子,我敢对天发誓,真的。”
恰在这时,有两个丫头服侍之下,内室中急步走出一个高大的女人,她一见王天堡伏在地上,不由一呆,尖著嗓门道:“唉呀,当家的,你这是怎么啦?”
王天堡虽已魂不守舍,奸诈之心却依然不泯,闻言心头一动,忙道:“快,快跪下叩头,恩主的二公子回来了。”
那女人突然闻言,惊得啊了一声,道:“什么?那场火?”
冷冷的,燕寄云道:“不错,那场火没把我烧死,不幸就轮到府上来了。”
那女人一张涂得厚厚的脂粉脸一变,作色道:“二公子,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场火也怪到我夫妇上来了。”
王天堡闻言直吓得冷汗如雨,脱口道:“贱人,你满口胡言,你也不看看地上躺著的是谁?二公子脾气不好,你,你胆敢惹他生气?”那女人贫眼珠子一转,看到地上躺著的那个屠夫的尸体,立时吓软了,“噗”的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小妇人给二公子叩头了。”
冷冰冰的笑了一声,燕寄云对那个家丁与两个使女道:“三位到内室去收拾点应用之物,就此离去吧,如果里面还有其他与三位身份相同的人,也通知他们急速离开,一明天天亮,此处将与燕宅一样,化成一片焦土,去吧。”
三人呆呆楞楞的应著,转身夺门向内宅奔去。
一看势头不对,王天堡爬起来就想跑,人在走到门前,突听叭的一声,接著轰然一声大响,两扇厅门已关了上去,那女人更吓得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
缓步走到屠夫尸前,燕寄云拔下插在他胸口上的那柄鬼头刀,反手抛在王天堡面前,冷酷的道:“王天堡,你们夫妇是自己动手,还是由我动手?”
一见软求不行,王天堡就要起赖来了,放声大哭道:“二公子,你学了一身本事,竟拿来欺负我这没儿没女的老头子,你……你天良何在?”
阴冷的,燕寄云道:“王天堡,燕寄云生就一付铁石心,与先父不同,你死了那条奸诈之心吧。”
话落伸手拿下桌上的两盏大油灯,提起灯心,抖手把油泼在通往内外的两扇木门上,在两人想通他的用心,企图夺门而出之前,他已在两扇木门上点上了火。
乾柴上浇油引火,那会烧慢了。
刹那之间,两扇门全著了,火势开始向四壁沿伸过去。一见生路全断了,王天堡突然狰狞的狂笑,道:“燕小儿,不错,你说的那些全是我做的,怪只怪你父母早年不该存下妇人之仁,收留我们,哈哈……老汉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但是,你也得跟著陪上一条命,哈哈…”
冷冷的笑了一声,燕寄云挥掌轰然一声,把屋顶震出一个大洞,飞身跃坐大梁上,冷酷的说道:“王天堡,在燕寄云手中,你讨不了任何便宜。”
王天堡夫妇见状绝望的哀号起来了,也许,直到此刻,他们才体会到死亡的可怕!
火光,正向屋顶漫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