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志，我听明辉说，您是京大的学生对吗？”
还十分虚弱的苏箐询问林穗。
林穗点了点头。
不知道苏箐想要说什么。
苏箐却在得到了林穗的回答之后，那双一直没什么光彩的眼中，缓缓的出现了光彩。
“真好呢，京大啊……”
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林穗定定地看着苏箐，看了一会儿，等苏箐似乎从回忆里抽出思绪来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你以前也在京大上过学？”
“嗯？”
苏箐被林穗的话弄得一怔，眼神中闪过诧异“林同志？”
林穗笑了笑“不管是你，还是外面那个施暴的男人，或者是明辉小朋友，你们说话都带着京市的口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仅在京市那边上过学，你还是京市人吧？”
“让我猜猜，你是跟着父母一起下放到这里来的吗？”
“那个男人是你在这边结婚的对象？”
林穗之所以会这么猜，那是因为很多下乡的女知青，或者是被下放的黑五类，都会因为熬不住艰苦的生活，而选择一个当地人嫁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大胆的猜测，猜测苏箐是因为下放之后，被逼无奈才跟有家暴倾向的男人结婚。
谁知道苏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同志你前面猜的都对，但是我跟他不是夫妻，他是我的亲哥哥。”
“啊？”
这个关系倒是让林穗没想到的。
“你们是亲兄妹？”
“嗯。”
苏箐说着垂下了眼眸，消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很可笑吧？我的亲哥哥，因为当初爸妈被下放的时候，没有及时跟他断绝关系，连累他也被下放到这里来，接近十年的时间里，他只要心情不好，就对我们动手。”
“上个月，爸妈被他活活气死后，他就将家里全部的钱财拿走去赌博了。今天应该是又没钱了，所以才会回到家里来。”
苏大伟今天回家来，也是想让他这个妹妹给他钱去赌的。
但是早就被艰苦的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了的苏箐，又因为父母双亡操劳过度的她，怎么可能会有钱给苏大伟？
苏大伟要不到钱，就打起了苏箐跟苏明辉的主意来。
他要拖苏箐去卖给娶不到老婆的鳏夫，把苏明辉卖给那些生了七八个女儿，始终还想要一个儿子的家庭……
“若不是林同志你们到得及时，我今天…可能就要去见我爸妈了…”
苏箐的语气，情绪都低落下来。
林穗抿着红唇，没想到那男人如此的禽兽。
这可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啊？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既然连父母都能气死，妹妹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
“那明辉的爸爸呢？”
林穗抿着唇角好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她非常在意的问题。
苏箐一顿，抬起头来眼眶中蓄满了泪“我…我不知道…”她的眼泪里边，全是心酸。
让人看着莫名揪心。
林穗手轻轻攥着衣角。
“苏同志？”
“你能如实跟我说，明辉的父亲是谁吗？”
“我…我不知道……”
苏箐双手捂住脸，原本还只是默默流泪的她，现在悲伤得呜咽出声。
眼泪从她的指缝间往下，滴落到了打满了补丁的被子上。
她哭得悲伤，就好像那种受伤的幼兽，悲伤又无助。
林穗叹了口气。
她其实很不擅长安慰人。
但是想到苏明辉，又看到眼前苏箐的惨状，想到了自己脑海中的疑惑，她还是觉得，有的话要说清楚的好。
“苏同志。”
“林同志…”苏箐哭了一会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太丢脸了，她抬起头来，擦干净脸上的泪“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我想问问苏同志，你真不知道明辉的爸爸是谁吗？”知道这件事可能是苏箐不愿提起的悲伤往事，但是林穗却执意想要剥开真相。
她想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苏箐染上了泪珠的眼睫眨了眨，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并不光彩。”
虽然这么说，但是苏箐却总算是愿意开口，将如何怀上苏明辉的事情跟林穗说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京市。
她被他哥骗了，去参加苏大伟的一个什么同学聚会。
喝了苏大伟递过来的酒之后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就已经是衣衫不整的被人给玷污了……
她哭着收拾好了一切回了家，原本想瞒着父母的。但是她那双眼红肿的模样，根本就瞒不住任何一个人。
她妈妈知道了。
她妈妈知道，爸爸自然也知道了。
原本在心中计划跟儿女断绝关系，保佑父母平安的苏父苏母，因为这一个变故，而拒绝跟苏大伟断绝了关系。
同时也把苏箐带到他们被下放的地方。
之所以做出这样选择有两个原因。
第一，苏大伟如此的狠毒，连亲妹妹都忍心害，那么他们当父母的，自然没有必要再为这样的儿子着想。
断绝什么关系？让他一起下放吃苦，磨炼一下性子好了。
第二，则是女儿苏箐被人给玷污了，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让女儿一个人留在京市。
思来想去，就只能把两个孩子都带上了去西北的火车。
当时在火车上，苏大伟可是气得跳脚要爬窗跳车的，不过被革委会的人全程监督着，他最终也没能得逞。
但是从这一刻起，或者说，从苏父苏母没有跟他断绝关系，不让他留在京市的那一刻起，他跟老苏家，就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好在当初苏父苏母身体还算硬朗，所以能够遭受得起苏大伟的折腾。
苏父真的沉下脸来的时候，苏大伟也是有点畏惧的。
他们一家四口就这样从京市来到了西北，还没安稳下来，农场那边又说他们的人手已经够了，让他们转移来到更偏僻的高原……
也就是贡县这一带了。
在火车上奔波了一个多月的苏家几口人，因为吃不好睡不好的关系，身体急速地消瘦下去。
苏箐更是吃什么吐什么，每天都吐个天昏地暗的。
苏母担心她的身体，只能在附近下了火车，一家四口就近找了一个农场。
好在他们这一次遇到了一个好的场长。
对方知道他们是京市来的，还知道他们以前是文化人，什么都没说地收留了他们。
安定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农场的生活。
或许是在这里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苏箐的反胃感没那么重了。她吃东西不再呕吐。
苏母本来打算跟人借钱带她去医院看看的，但是苏箐觉得自己没事，家里条件又太过辛苦，就没有听妈妈的话去医院。
说到这里，苏箐忍不住垂眸“若是当时，我第一时间去医院…”
“也会舍不得的吧？”
林穗轻声问。
苏箐抬起头来，含着泪的眼眸中闪过笑意“是啊，真的很庆幸我当时没有去医院，才会有明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快六个月了。
而这个时候，她父母就算不赞成她留下来这个孩子，那也必须只能留下来了。
因为月份太大了，不能流产只能引产。
而引产风险很大。
还有，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已经会有胎动了。
他偶尔的动静，都在告诉苏箐这个母体，她当妈妈了，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