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几个丫头严防死守,除夕那日终究还是出了事儿,为此颜清几个才真正明白,为何丰离一再叮嘱她们切不可小看了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么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原查过没有任何朋友家人,平日里亦安份守己,不惹事,不生非,如此无害的人,却险些毁了丰离的礼服,是要让丰离没有办法出席祭祖。
而后此女亦干脆,事发了直接服了毒药而死,赶来的康熙忍了又忍,气得胸口阵阵起伏,丰离却不甚在意地道:“皇上何必动怒,不惹人妒忌的是庸才,皇上看我是庸才吗?”
康熙一怔,这都什么跟什么,只是被丰离这么一打岔,这心里头的怒火也就没那么重了。“皇上也快些准备吧,时辰不早了。”
着实不早了,换好了礼服,赶往太庙,祭祖的时辰是让钦天监选定的,可是耽误不得。只是啊,无人不知他在上清宫,可还有人出了这样的事儿,誓要折腾丰离,这无一不是在打他的脸,也告诉着他,这后宫里时刻都不太平,内务府,内务府那些个奴才……
康熙暗里咬牙切齿,大过年的不好追究,可等过了这年……皇帝心里默念着秋后算账,这会儿丰离却已换上了皇贵妃的正装,正戴着大东珠的冠帽,与平日的素净淡雅不同,换上了正装,少了几分出尘,却多了几分凌厉威严。但康熙还是喜欢这样的丰离,这样的丰离离得他近些。
“皇上!”李德全亦捧着康熙的帝冠走到康熙的面前,恭敬地给康熙戴上,稳稳地扣住,两个同样盛装的站在一起。直让人不敢直视。康熙伸出手,丰离一顿,最后亦将手交到康熙的手中。紧紧地迫着丰离的手,康熙再也没有松开过,仿佛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他对丰离的在意,不弃。
直至太庙,高高的台阶昭示着太庙的庄严。高高在上。康熙牵着丰离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满朝百官。王公贵族,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公主,长公主。俱望着康熙引着丰离一步一步地走入太庙,太庙公立刻将香烛送上。一连串的祀文飘远,康熙与丰离同时执着香烛,挺直了背,庄严地迎对满殿的爱新觉罗的祖先。以及为大清江山建立无数汗马功劳的功臣。
“叩拜祖先,跪!”礼赞高唤,康熙捋起袍子跪下。丰离亦然,“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丰离能感觉到听到的声音忽短忽长,亦有预感,很快她便要听不见了,可是,望向那亦在太庙之中的端献画像,你若当真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她能帮她报仇。
祭祖之礼甚是复杂,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果然旁人只见参加祭祖之礼的风光,却不曾想过其中的艰辛,太庙公与礼赞由头到尾都看着丰离,见了丰离虽是第一回,但由始至终,却不出半点差错,且不浮不躁,哪怕到了最后,依然地风轻云淡,这亦暗处佩服。
祭祖完成,康熙轻声地道:“瞧我的阿离,又折服了太庙里的人了。”
“如此当谢皇上悉心教导。”丰离侧过脑袋说来,康熙笑了,“那也是阿离用心了。”
用心自是用心的,丰离向来都是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好的人,在其位而谋其政,康熙为她挣脸,她自然也不能让康熙丢脸。原以她这皇贵妃的身份,便该连太庙都进不得的,更不要说与康熙一同祭祖,所以,哪怕满朝的百官都不吭,可他们却未必不是在等着她出错,来给康熙一个下马威。
古来君臣之间的博弈,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康熙这东风压着西风,西风可不见得就会乖乖的被压,相反,暴风雨前的宁静是美好的,当暴风雨来临时,却是足以的毁天灭地。但是,丰离却不能成为朝臣反扑康熙的原由。
所谓的感情长久,其实都需要经营,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纵是往日丰离不曾回应康熙的感情,但在明面上,丰离一直都给康熙留着面子,试想一个一直扫了男人面子的女人,不管一开始这个男人有多喜欢这个女人,在同样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后,男人也不可能再继续的去喜欢这个的女人。
似她对康熙说过的话,康熙待她好,她也会待康熙好,这并非敷衍,康熙能在许多的事情想着她,她也会同样地回报康熙。
“皇上每年如此,辛苦了!”丰离拿出了帕子,轻轻地拭过康熙额前的汗珠,若非离得康熙近,她眼力亦非寻常,只怕也看不出康熙额头细细的汗珠。
康熙很是欢喜丰离这般注意着他,勾起一抹笑容,往年的时候,还会有皇祖母心疼他,道他做这个皇帝诸多不易,可皇祖母去后,也只有丰离在拿他当皇帝的同时,也会想着他其实亦人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依然会辛苦,会累。丰离啊丰离,这么懂得暖他的心,他又怎么会愿意放开她的手呢。
“皇上与皇贵妃的感情可真真是好,除了刚刚上香,皇上还没松开过皇贵妃的手呢。”康熙与丰离跪在最前头,后面的是康熙的兄弟,还有太子,诸位阿哥,以及亲王朝臣,有那胆大的低声地与自家的夫婿说话,得了回应道:“你可别忘了,祭祖这等大事,当有正妻方能出于左右。”
“皇上会封皇贵妃为后吗?”这一声好奇,又何尝不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或许一个转身,皇上会以皇贵妃无自知之明,竟行皇后方行之权,将皇贵妃赐死呢。”带着几分恶意的猜度,直让一旁的人听得惊心不已,“不会吧。”
“这皇家,有什么事情是不会的呢?”
“闭嘴!”一声喝斥,对这么一个什么话都敢说的人,直让人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那一个狂傲不羁的青年冷哼一声,终究还是闭了嘴,亦不知这位得尽宠爱的皇贵妃能活多久啊,帝王的宠爱,其实更是一道催命符,得了天下的帝王,又凭什么再得真心之人呢?江山美人,当舍其一。
“太后虽多有不妥,今夜的宴席,还当让她出席。”祭祖之后,两人共坐一辇,康熙轻声地与丰离说起,丰离抬眼看了康熙,“太后出席,本是应当。”
康熙看着丰离,却看不透丰离所思所想,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伸手摸了丰离的脸颊,“太后并未犯下何等十恶不赦的大罪,纵你我对她多有不喜,平日里不见她,亦不过是在这等必须的时候,我亦不会让她出席,我欲以孝治天下,自当以身作则。”
“我知道,皇上不必解释。那,若是太后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呢?”丰离最后似是玩笑地问,康熙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虽对太后不喜,但太后终归安份守己,又怎么会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呢?”
丰离淡淡地看了康熙一眼,直看着康熙的心头一跳,不甚确定地问道:“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皇上想知道什么?”丰离不答反问,康熙被问得一咽,想知道什么,他其实都想知道丰离的事儿,可是,有些话,他们哪怕不说破,却都心照不宣,他们都各自不愿说出的事儿,一但打破了这个平衡,只怕彼此的平和却要毁于一旦。康熙扪心自问,他愿意这般吗?
“皇上,宴席都已安排妥当,诸公正等着皇上。”除夕,这般欢聚一堂,阖家欢乐的日子,宫中到处张灯结彩,于太庙中,或因着庄严而少了些喜气,此时站在紫禁城的中央,隐隐可闻丝竹管弦之音,李德全尖锐的声音亦带了欢乐。
“大好的日子,旁的切莫多说了,大家都等着皇上呢。”丰离亦不过是给康熙打了个预防针,待有些事情发生了,那样有些许,才不必她说透,康熙便会明白。
“你啊!”康熙宠溺地捏了一把她的手,他不希望再有任何的人和事破坏他现在与丰离之间的平和温馨。他可以感觉到,丰离正如她所说的,她在回应着他待她的好,她在慢慢地接受着他,只要他再努力,那三年之约定将不复存在,丰离总会愿意留在大清一辈子的。
“太后!”一连串的叫唤,康熙透过缝细可看见同样盛装的太后从车驾上走了下来。太后是他的棋子,他既然忍下了不喜也让太后出现,自然不会只做一半的事儿。
“太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辇,同时与太后见礼,太后冲着康熙温和地笑着,“皇上不易,阿离既随皇上左右,可要好好伺候皇上,切不可让皇上累着。”
喊着丰离的名字时,康熙总觉得太后有些咬牙切齿,蹙了眉头,再过些年,汉人较多的江山,儒家的思想,百行孝为先,太后总是太后,是他的嫡母,就算有些心思,然而只要行为无大错,他便要将这块招牌立起来,让天下的汉人都知道,满人与汉人并无多大的差别。
“太后教训得是,阿离记下了。”丰离顺从地答应,轻轻将手放入康熙的掌上,看了太后一眼,康熙并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一眼中所含的挑衅,以及太后突然睁大的眼孔,绽放着恨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