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着雪光,楼上就有些暗,又有着烟腾雾绕,朦朦胧胧着。
仔细打量,有三十多个人,坐在桌前喝茶,偶有些品些果点,正在议事。
“仓兄说的极是。”一个县绅,用手绢擦了擦手:“瑾德兄受了风寒,我去看他,他说自己只想过些安稳生活,实在不想牵涉到这漩涡里去。”
“说的是,这叶青带着大家发财,要我们交些上贡,我们都容了,要绑着我们和总督斗,这就是小人!”挨着坐的一个中年人这时放下茶,斩钉截铁说:“他是榜眼公,听说还是七品翰林,子爵,或者不要紧——我们难道给他当过河卒?”
这时,一个三十岁的人就笑了笑:“无非是总督势大,我们不能牵涉进去,不过说句公道话,榜眼公带着我们发了不少财了。”
“老马,你开什么玩笑——我是说,就算赚了些钱,能和家族基业比?”
“——就算我们讨着光赚了点钱,也不能和他绑在一块——我听说他不但得罪了总督,还得罪了京里的王爷,这样的人,能长久?”
这时几个县绅立刻附合:“说的对,而且没有了我们帮衬,就算是榜眼,能赚这样多钱!”
“说的对,没有我们,这酒盟怎么赚钱,我们不但不欠叶家,是叶家欠着我们!”
“能中榜眼,还是有才的,但是这种才人,多半是短命的很……”
仓光仁听着这群县绅口气,渐渐就自觉得自己有理,发展到恨不得咬死叶青,有些感慨,身子一挺正要说话,一个中年人已过来了,这是马家的人,这人靠近了马家家君,递着眼色小声说了几句,这马家家主顿时一惊,盯了一眼,粗重吐了一口气,笑容也不见了,直接起身团团行着一礼:“不好意思,家中有事,我就先告退了。”
“……”诸人都是一怔,这是平寿南面准备商议联盟的会议,再大的事也要等结束了再说,半途退场,不怕得罪诸人?
正想着,又有三个人焦急过来了,仓光仁眉一皱,知道出了事,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
这三人忙答应一声“是!”
进入以,迎着众人惊讶诧异的目光,却没人说话,就看着这三人低声和自己家主说着话,隐隐有“朝廷封伯爵”、“五品翰林”、“法阵”等等字眼。
说完了,三个家君顿时脸色都变了,虽没有直接退出,但很明显就有了迟疑之色。
再接着,就有自家管家匆忙进来,对着仓光仁说了几句,才说完,仓光仁就变了脸色了,遂对他说着:“你先下去。”
等着这几人出去,仓光仁知道隐瞒不住,阴郁的说着:“诸位,刚才接到消息,朝廷派了钦差到了叶家庄宣旨了。”
“朝廷升了叶青五品翰林,还封了南廉子的爵位!”
见着诸位家君都是变色,有的甚至三三两两起身准备告辞,知道挽留不住,他也不挽留,只是一个提醒:“各位要沉住气,不要中了叶青的分化之计。”
“不会,不会……”回应的多半是敷衍口气,搞这个联盟本来就是地方自保,谁会大声嚷嚷着和郡望为敌?
这些县绅哪能理解空爵实位的区别,在他们看来,五品翰林就是和太守平起平坐,而伯爵更是相当正四品,这不是郡望,还有什么是郡望?
有人甚至轻笑:“我们团聚在一起,就是让人不易轻视,获得好处更多……”
“是啊,这不,好处就来了么……”说的人有些得意。
“涉及身家安危,还是要买一套,这阵比县衙大阵牢靠……”
“走……”
终归是散场了,只留下空空的会场,到了寂寂无人之时,仓光仁才是脸色铁青,定了定神,才说着:“请俞家的人。”
过一会,一个黑衣人过来,见此,目光一凝:“这就是你对我家主公说的众志成城?”
仓光仁也没有好气:“叶家新封了五品翰林,伯爵,人心一下就乱了,而且还有法阵,你们俞家能出多少利?不要说你不知道,这个盘子我是没法接了……”
黑衣人一怔,想了想,说着:“请再撑几天,至少县南联盟对你们各家并无害处,州里郡里太远不说,就想想县城里陆大人,肯定乐于各家制衡,这各方默许之事,又能扩大贵家影响力,何乐而不为?”
“扩大影响得拿出资源来,空口白牙的事……”仓家家君突住声,皱眉看这使者:“你们另有暗手?算了,这些我不管,现在叶家这样了,还要想把制衡联盟弄成,你们俞家也得再投钱,还有贸易优惠……”
黑衣人脸色难看,想不到此行会凭白生出波折,他没这权限,只说:“此事须禀报我家主公。”
“还请快些。”仓家家君端起了茶杯,做出了送客意思。
黑衣人转身而去,暗骂这些地方县绅,都是硕鼠和墙头草……
叶家庄
风似停了,一片片雪下了下来,把大地盖得严严实实,几百人都在门口迎接,不知谁说了句:“肃静,钦差来了!”
顿时还有些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中,众人向外看,果见几辆马车过来,蒙着毡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
一声,马车稳稳落了下来,就见一个官员出来,却是一位清癯老者,后面还跟着一批亲兵,这次封赏规格就不一样了。
“恭迎钦差大人!”此时有身份的人,都是起身作揖,现在还不是跪的时候。
迎到了里面,香案已是摆完,这老者就上前,稳稳站定。
叶青穿戴着簇新的七品官服,跪下伏地行礼:“臣恭聆圣谕!”
这官员面无表情,自亲兵手中取过圣旨,徐徐展开宣读:“昭曰:叶青学问纯良,朕素深知,而尔还能屡挫贼军,灭此魔巢,国家制度,惟公义赏罚耳,今着叶青加两品,晋翰林侍读,又念军功,特赠南廉伯之爵,卿当勉之,钦哉!”
“臣……谢恩!”
一应下,二股气运就落了下来,虽来源一样,却并不混淆。
翰林编制,掌院大学士正三品,承旨学士和翰林直学士从三品,侍读学士正四品、侍讲学士从四品。
翰林侍读正五品,这是天人不真正加入朝廷能获得的最高官衔。
只见一股金黄之气下降,不过是真正太守的四成,但却比七品时无论是品质,还是数目都浓郁许多了。
叶青本是赤德二层,瞬间就觉得哗哗向上涨,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层巅峰,接着还有一股爵气,色泽金黄带青,量虽更少了,但品质很高,转眼之间,又使赤德冲破了第二层巅峰,达到了第三层中上。
而原本叶家的气运溪流,顿时又多了一片金黄色,渲染下去。
这都是瞬间的事,只见这官员一挥手,有二个侍从双手各捧着一个金盘,盘上各放着一套服饰。
前者是官服,压着一顶乌纱帽,还有一个金印,后者压着一顶银冠,银冠有着四颗明珠在发着温润的光,这就是爵服了。
叶青又隆重拜下:“谢皇上赏赐,谢过钦差大人。”
传过旨意,就不是钦差了,这官员微笑,忙将旨意交到叶青手中,并亲自挽起叶青,说着:“这真是大恩典,大喜事……说句心里话,我真羡你,十五岁科举,一路顺风,十七岁就中天人,现在才二十一岁,就当上了五品翰林,还封了伯爵,这全凭您真才实学得来,知道的人,又有谁能不服?”
叶青顺势而起,笑着:“不敢,在岑大人面前,不敢受此赞,岑大人是名臣风骨,当年弹章一上,朝野震悚,我心里实在是佩服的很——外面雪大,还请到内说话。”
这钦差是岑题,是同进士出身,为人清正,因此仕途坎坷,熬到了快退休,总算才得了四品官,临退休前,落得这个钦差的职事。
叶青早就获得了情报,还是有些敬意,当下一摆手,请得入宴,又暗里吩咐:“给二百两金子备了。”
一宴用了一个时辰,还算欢快,见着酒宴结束,就又吩咐着伺候,待着出来了,才和吕尚静一起散步。
“主公,恭喜了,现在是伯爵了,余地又大了不少。”
叶青心里有一股热浪,有这个位业,就算没有别的,这赤德就能大圆满,但觉又觉得甜中带着苦涩。
他望着吕尚静,很想把心思倾诉一下,但又知道对方早就清楚,因此只是叹息:“这关节,树欲静风不止,又不想,会和朝廷和誉郡王断了情分。”
“主公,这是明摆的事,您现在所作所为,虽符合天意,却不符合朝廷的意思,朝廷虽不能呵斥,甚至不得不赏赐,却不会给你名分,使您能够名正言顺。”
“誉郡王和主公有过善缘,一者主公没有正式投靠确定名分,二者誉郡王毕竟是誉郡王,大蔡宗室,岂能支持您割据?”
“能有现在这结果,已经是很大度量了。”吕尚静说着。
“你说的是。”叶青闭上了眼,喃喃说着:“只是还是有点惆怅,这官场不由人啊,唉……”
他咂了咂嘴,不再说话了。
吕尚静思量着,又说着:“这事多思无益,主公还要放宽了心……这也不是无用,最少县令见了主公,就要反过来行礼了,许多事就有了余地。”
“县里县绅,在这县里算是一方之士,在这格局上就小了许多,他们搞不明白里面的关系,多半就会迟疑,这新结盟的事,就自然黄了。”
“这些县绅结盟本是小事,和总督他们渐渐决裂才是大事,如果有了名分,我就毫不畏惧,没有名分,就处处被动……哎,这事我再想想怎么解决。”说着,叶青抿了抿嘴,封赏的喜悦一扫而空,只是思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