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誉郡王府
天色晦暗,誉郡王用完了宴,就散步,楚高见誉郡王沉郁,似喜似悲,心事重重,想问,怕失口,就先跟着。
沿一条建在溪水上的走廊西行,过了一张小桥,转过一处阁楼,眼前顿时开朗,一片花卉中溪水纵横,石板花径小路连绵,错落有致。
有精舍三四间,匾上写“静亭”两个字,塘里莲花开着,映在水中与天相接。
两人站在亭里,花香伴着风阵阵送来,清幽爽神,偶有着小虫低吟,更显静寂,许久,誉郡王才说着:“真和做梦一样,不想太子和六哥,几乎同时受到了呵斥,前一阵还打着擂台呢!”
楚高点头,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是啊,信郡王前些日子,连日在府会见官员,官员衣冠辉煌朝见,几是小朝廷,据说车马密的连街道都堵塞了。”
“而太子内结侍卫,外结大将,连兵部尚书贺文成、刑部尚书李世合,大将孟子光都敢勾结。”
“二者用心不问可知,就连皇上都暗里恐惧,岂有不雷霆雨作的道理?”
“我看不仅仅是呵斥,怕是立刻就有实质处置的旨意。”
誉郡王听着,突想起了这话早多年就有人说,并且仔细想想,里面深不可测,连明君临得驾崩,必回光返照,诛杀皇子这层都有,自比这个楚高更高一层,心里一阵阵阴寒,也不语言,只是望着莲花出神,半晌才说着:“那你说,现在我怎么处事?”
楚高听着,冷冷说:“太子和信郡王都危在旦夕,主公不必在里面插手,真不得不表态,主公可说太子失德可惜,宜徐徐调治。”
又说着:“别看望气,太子和信郡王都青紫不变,这是天家掩盖气数的原因,要是去掉掩盖,只怕都已凋零了。”
誉郡王听了,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想起一事。
应州汇报,说是大势已渐渐平定,总督已败了一半,很可能叶青此子就能得到应侯的地位。
应侯,要是空架子还罢了,要是真控制应州,此子权柄就远超过自己,哪怕自己当上太子,也未必能凌驾多少,想到这里,誉郡王站在亭下,自莲花上台首,望着远处飘渺的天色,半晌喃喃说:“此所谓英雄性情,惜不能授我!”
梅溪
湖畔修着古朴雅致凉亭,带顶棚的游廊相连,八百里太平湖有几条大河,还有着网络一样的溪流汇入,几条最大溪流中,就有着梅溪,梅溪入湖口,因出了山峡,有六次转折,故称为六梅口。
六梅口靠山临水十分幽静,住的多是些本地渔户吏民,房屋古色古香,带着流传千年的水畔气息,气象与太平镇的繁华颇有不同。
此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刚过午时,店馆歇店,石板道上的细烟雨丝,随风飘荡。
何茂径往穆心楼,抵达处,只隐隐听得楼上筝萧笙篁,有人酣歌,当下一笑,才进去,就听着有人喊着:“何老爷,你来了!”
说着,店老板颠颠跑过来,引着何茂向里走,何茂徐步而入循走廊进来,楼梯拾级而上,果见有着几人正品着瓜果,命歌伎演唱,何茂进来,笑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几人正听说话,见何茂进来,都是一惊,几乎同时起身,作了揖,其中一人满头皓发,却还是热情:“在说何公子呢,何公子就任家主后,短短二三年,田产商业都增了三成以上,让老朽羡慕的很,正在说话呢!”
“这是侥幸,前一阵酒业里赚了点钱,后来正巧有着盗贼闹事,一些人家出售产业,我就买下来了。”何茂听这样说,笑一下,见案上放着几件小巧的古玩,于是端详着,敛了笑容,说着:“你们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是想要我走些门路,搭上叶家的线。”
“这不算很难,对我也有好处,但是有句话说在前面,进盟是有着规矩,可以自主进退,但是不能坏了规矩……”
见着几个人都凝神静听,何茂一笑,心中就有些感慨。
几何时,当年还要对自家作揖的少年,却成长成了连自己在内的县绅都要依其鼻息的人,这怎想得到?
南廉山·伯爵府
云开雾散,雨水而停,银色月光照落下来,熊熊火把照得通明,两匹黑龙马已在门外空地上等候,黑衣黑裙少女执剑而立,红光照亮,握剑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干净整齐,毫无闺秀时兴贴花、涂油之类修饰。
叶青举步上前,按住周铃的肩,明显感觉到少女的身体一震:“公子?”
“恩。”叶青翻身上马,稍奇怪打量她一眼:“怎么心不在焉,有事?”
周铃回想了一下,摇头:“没有,公子。”
“铃铃这次不用送了,你在灵池凝聚关键,在家好好稳固。”叶青急于赶路,又看她一眼,嘱咐:“有什么问题找你芊芊姐。”
“是,公子。”
清脆的马蹄声早已远去不闻,周铃一个人站在空地上,怔怔,黑暗中火把的红光在她身上流离不定,双眸黑白分明,静默中呈现一种情绪……这少女也到了十五岁了。
直到片刻,离失伴侣雌马刨着蹄子,不安鸣叫起来,她才收回目光。
“小墨,没事。”她的声音很低,伸手安抚了座骑,默默牵马回转。
又一阵“嗒嗒”声,自叶家旧庄方向有一骑奔过来,族兵见了她身影当即勒马,俯身递上一封信:“周神捕托人送来信,要您或者周统领亲自查看。”
“义父么……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周铃平静收在袖里,去把小墨送回山庄马场,回房在琉璃灯光下拆看这信,就是手指僵硬。
泛黄灯光中纸质新鲜,却十分久远陌生的墨色字迹,风格遒劲不羁:“阿风,铃铃,见字如晤,为父现已在南方雾州立足稳固,自周钧处听闻你们托身在……不日就使你云叔来接……”
父亲……
喃喃着,信纸在手指间无声滑落,这黑衣少女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神情有些许无措……事情怎会这样?
……
黑龙马已在水路中速行二十里,清波搅动漩涡,叶青手握青螺,法力鼓荡辟分水势,助推水脉流转,同样加速着龙马如梭突进。
龙女姐妹赠与他的这份订情礼物,同时拥有在南沧郡水脉的一定权限,有着诸多妙用,为水族加持就是最简单一种,还能庇护数目一百的人族军队在水脉通行无阻。
以此来看,叶青其实早就获取了南沧郡水路权限,但这区域有限,通行规模又太小,对于布武本郡、辐射全州的计划是杯水车薪,才有了今日龙宫之行……
“当然,定亲之事也很重要。”叶青在心中提醒自己,两个目标,水路和夫人,都要得到!
到下半夜时,顺长河进入太平湖,八百里水波荡漾,湖心岛亭台耸峙,在星月光辉下披了层轻纱,有一盏灯笼自林间小径徐徐流转出来,在这深夜里显得神秘非常。
岸侧雪白浪涛翻卷,黑龙马分水上岸,打了个响鼻。
叶青对岛上熟门熟路,这时正牵马入林,突止住。
林中,有着朦胧灯笼光而出,又是白衣少女相迎,规矩仪态之下,是熟悉的天真活泼,目光更巧笑盈盈,这一如当年初见画面,只是换了夜晚,更添一种奇妙的错位感。
叶青一时怔怔不语,心中有着许多美好滋味。
恨云见他发呆,有些不高兴:“哎,别说你这就不认识我了,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呢!”
“久别重逢,一时情切。”叶青回过神来,笑问:“夫人你这样精心复原当年情景,是在担心些什么呢?”
“笑什么?当然担心有些富贵的男人,是不是变心啊!”恨云毫不脸红说着,抓起叶青的手,敏感地嗅了嗅:“难怪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怎又改土德了?”
“不喜欢?”叶青笑着握紧她的手,百试不爽转移话题:“什么你你,这多不礼貌,要叫夫君!”
恨云抽了下没抽开,蹙眉着叹气:“夫君……唉,男人啊!”
她伸手将叶青一拽,两人一齐落水,幽暗与星光再度笼罩叶青,一阵水中被拉着下沉。
“怎么不给龙珠?”叶青传音问,神情间有些怀念当年滋味。
这勾起龙女的羞恼回忆,咬了他一口:“没有!”
最后半路气息不继,还是给了。
通过湖底法阵与水卫检测,再度出现龙宫穹顶下的泊舟池畔。
叶青这时心绪才安定下来,看上去,见着此时淡青色水色水阔天宽,波涛拍岸,放眼一望,岸上码头处,一艘艘法舰靠岸,下锚。
而一些水族亲兵早已列队,站在左右,森肃威严中带着热情。
此时,除亲兵,还有水族侍女做着迎接工作,见了这对璧人浮出水面,都停步行礼:“公主,姑爷。”
恨云脸颊羞红收起龙珠,挥挥手,这些人又继续奔忙迎接各艘法舟上出来的客人,脚步轻快,眉目间喜气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