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乡政府的院子,院子里老大老大的,里面郁郁葱葱的全是树,花草也修剪得挺整齐,二楼顶子上飘荡着一面红旗,颜色褪了很多,鲜艳的红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灰发白,马大桂在侧前方引着路,到了办公楼面前,向边上一站,道:“陆书记,请。”
迟步飞刚刚迈出去一步,忽然想起他不是今天最大的领导,便又收住了脚,待得陆渐红进去了,马大桂加快了些速度,再次回到侧前方,引着众人进了二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陈设很简单,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了有些发暗的红色台布,看不到桌子的表面,不过看桌台,便知道是用课桌搭起来的,看来这九子沟确实穷得叮当响。
坐了下来,一个女孩子给众人泡了茶,在放茶杯的时候,手哆嗦得厉害,显然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险些把杯子里的水都洒了。
陆渐红坐了一下午的车,确实有些口渴,端起了杯子,一股劣制茶叶的味道便袭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陆渐红呷了一口茶,迟步飞惊诧莫名,这种茶叶,堂堂市委书记也能喝得下去?
陆渐红放下杯子,道:“马书记,这一路走过来,除了看到九子沟连绵起伏的大山,就没有别的亮点了,我想听听九子沟都是如何开展工作的。”
马大桂倒也不惧,道:“汇报陆书记,九子沟是乌苏有名的穷乡,正如您所说,除了山就啥也没有了,不是我泄气,现在九子沟乡政府人心涣散,我这个党委书记一个月的工资说起来有两千多,但是真正拿到的手也只有四百块,而且从过了春节之后到现在就没拿过,更别说其他的工作人员了,荣乡长带领几个副乡长出去招商引资,连经费都是从家里拿的,这种情况下要说打开工作局面,我真的说不出口。”
迟步飞想不到马大桂居然如此自曝家丑,瞪起了眼睛道:“马大桂,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每个领导干部都像你这样,那还要不要工作了?”
马大桂丝毫不让,道:“迟书记,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经济基础才决定思想境界,是的,我和荣乡长是党的干部,需要以身作则,所以我们才自己从家里拿钱,去招商引资,但是工作不是靠我们一俩个人,而是要一个整体,但是现在的整体就是,乡里的干部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你让我们怎么工作?”
重双城叩了叩桌子道:“你们吵什么?马大桂,九子沟出现这样的危机,你不会是破罐子破摔吧?”
这个时候陆渐红不好说话,所以重双城及时开口还是非常必要的,但是这句话同时也是非常重的,如果马大桂真的烂泥扶不上墙,恐怕就要就地免了。
马大桂道:“我是党的干部,既然组织让我担起九子沟的责任,那就必须全力以赴……”
刚说到这里,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出现在门前,叉着腰指着马大桂道:“马大桂,你这个死鬼,天要下雨了,赶紧回去修房子,在这里磨蹭什么。”
“陆书记,让您见笑了。”马大桂顿时脸如猪肝,站起来冲到了门前,扯着女人出了去,低喝道,“你嚷嚷个啥?你嚷嚷个啥?没看到有领导在吗?你个败家娘们儿,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领导?什么领导,不就是迟步飞吗?我看你是官迷心窃,不就给你个破书记当当吗?就值得你放着七八千一个月的工作不干,守着这破山窝?”
“你小点声,市委陆书记也在呢。”马大桂显然是个很惧内的人,赶紧去捂女人的嘴。
“什么陆……啥?陆书记?”女人虽然粗粗糙糙的,但是作为党委书记的女人,也不是一点敏感性都没有,瞪大了眼睛,放低了声音,“你说的是不是重安最大的官?”
“那还有谁?快回去吧,叫儿子跟你一起弄弄,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下不下来,去吧去吧。”马大桂见女人放软了口吻,赶紧道。
“好啊,你赶紧去向他辞职,马大桂,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辞职,我马上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再也不跟你过苦日子了。”女人低声威胁道。
“柳翠花,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告诉你,我是一名党员,什么叫党员?党员就是临危不惧,绝不临阵脱逃,是的,九子沟很穷,但是陆书记不是来了吗?咱们有困难可以反应,你让我辞职,你当我是什么?啊?你想让我当逃兵?”马大桂的声音大了起来。
女人眼睛不由瞪圆了:“马大桂,你胆上长毛了是不是?你还以为你这个破党委书记能在我面前吆喝?”
“柳翠花,放你妈个屁!你可以说我无能,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工作。”马大桂的嗓门猛地高了起来。
他们的对话,陆渐红等人都听在耳朵里,触动都是不小,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能够守得住清贫的又有几人?在陆渐红的眼里,当官是一种责任,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身在机关,这只不过是一项工作,很少有人将其提高到为党奉献一切的觉悟,可是马大桂朴实的几句话便道出了他的信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破罐子破摔呢?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女人的声音高吭了起来:“哎呀,马大桂,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受够了,马大桂,我们离婚!”
随着离婚这两个字的出口,外面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陆渐红向贺子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看看。
贺子健刚刚站起来,便听到马大桂低沉着声音道:“翠花,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信仰不一样,既然你不理解我,那再在一起过只会增加矛盾,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之中,你想离婚,可以,我什么都不要,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