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毫不犹豫,转身绝裾而去。
纯一看着顾南远去的背影,再也没有勇气追上去。
天雷的威势愈发大了,骇人的紫极雷一道道降下,越来越粗,越来越急。
到最后天地同震,万物失声,刺眼的电光将世界照得一片雪白。
一切尘埃落定。
没有吉光降下,没有云蒸霞蔚,乌云散去,只有一片秋日的晴空,祥和宁静,仿佛先前的天地变色是一场幻觉。
顾南一心求死。
如今她如愿以偿。
脱离的瞬间,系统忍不住探出头来,最后看了一眼纯一。
顾南遇到过三个男主,与纯一的相处时间最长,感情却是最差的,一开始针锋相对,后来不即不离,好了几天,又闹得恶语相对,差点反目成仇。
她骂纯一骂得多凶啊,比对它还凶,纯一却一点也不生气,听话的不行。
哪怕顾南已经魂飞魄散,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就站在那里遥遥看着。
那么远,能看到什么?
这片密林里古木参天,枝叶扶疏,以他的角度明明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还在看,而且很冷静,没有大放悲声,没有呼天抢地,只有一双死寂的眼眸,像旧灶膛里冰冷的灰烬。
随着顾南离去,他的生机也耗尽了。
*
“给你们的信。”姜婉莹在法源寺门口把顾南寄回来的信交给妞妞。
“谢谢姜姐姐。”妞妞道。
姜婉莹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不用谢。”
“谢谢,姐姐。”荔枝也跟着说。
她已经两岁了,是妞妞的小跟屁虫,小短腿跑起来噔噔噔噔的,像个弹起来的糯米汤圆,可爱嘴甜,寺里不少沙弥喜欢逗她。
姜婉莹也喜欢逗她,不过以前她身子弱,姜婉莹一靠近她就发热惊觉,现在身体壮实了,姜婉莹偶尔也能上手了。
她捏了捏荔枝的脸蛋,夸张道:“诶呦,我们荔枝的脸真软,姐姐好想咬一口啊。”
荔枝墩墩跑到妞妞身后躲起来,直摇头,“不咬,不咬。”
姜婉莹笑了笑,没再逗她,和妞妞闲聊,“快过年了,不知道她今年能不能回来陪我们过年。”
一个月前她收到顾南写的信,信里说她要和纯一在石山村成婚,暂时不回来,气得姜婉莹叉腰骂了她两个通宵。
大概是真的开心,这一个月顾南的信很多,姜婉莹隔三差五就要上山送一趟。
“应该快回来了。”妞妞期待道。
她到夏天就六岁了,慧无法师说她读过书识了字,该有一个大名,让她好好想一想。她没想,她想等顾南回来给她取。
妞妞拆开信,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荔枝踮着脚,探着脑袋好奇要看,“姐姐,荔枝看。”
“等一等,我看完给你念。”
姜婉莹见妞妞这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撇了下嘴。
她对顾南的信没有多少期待,前几次顾南都在信里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只有末尾说了几句想她,没意思。
但她还是坐在台阶上,把顾南写给她的信拆开了。
一封薄薄的信在路上颠簸辗转了三个月,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信封上还有水痕,沾了灰,脏兮兮的。
信纸展开,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姜婉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骂:信越写越短,重色轻友。
骂完,一字字看下去。
婉莹阿姊:
见字如晤。吾去矣,不复回,勿伤,勿念。
就没了?
姜婉莹把信翻来覆去地看,没再多找出半个字。
真的没了。这不会是顾南糊里糊涂错寄回来的吧。
竟然说不回来了,她要去哪?
难不成是要和纯一在小山村里过一辈子?
姜婉莹怒从心起,翻出信封记住地址,恨恨咬牙,不回来她就去把她捉回来。
姜婉莹把信一股脑塞进怀里,走到妞妞那边往信上一瞥,竟然也没有多少字,问道:“她和你们说了什么?”
妞妞把信递给姜婉莹,“姜姐姐,姐姐说她不回来了,是真的吗?”
姜婉莹蹙眉,接过一看,大致内容是说要妞妞好好读书,与荔枝守望相助,如果遇到问题就去找慧无法师和姜婉莹,而结尾那句和写给她的一模一样。
姜婉莹终于品出不对来了,就算顾南要在小山村里待一辈子,还是可以和她们写信,为什么要让她们别伤心,别挂念?
她要去的地方是哪?有危险?
姜婉莹心下一沉,把信还给妞妞,只道:“回去吧,没事。”
她转身就要下山,却被妞妞拽住了衣摆,她回头,只见妞妞无措地红了眼眶,“姜姐姐,你也要走吗?”
姜婉莹吐出一口气,对妞妞安抚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哄道:“我不走,但你阿南姐姐在外边玩野了,我要去把她抓回来,你和荔枝乖乖在法源寺等我们回来。”
妞妞摇头,拽着姜婉莹不肯松手。她有着出奇的直觉,顾南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姜婉莹去找她,不会有结果。
“乖,等她回来,我要她给你买十罐糖。”说完,姜婉莹强硬拂开她的手,快速下了山。
荔枝听到糖就流口水,仰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妞妞,“姐姐,糖,吃糖。”
身边有个更小的妹妹要照顾,妞妞把泪意忍下去,牵着她回寺,“没有糖,我们回去看书。”
荔枝又化身应声虫,“看书,看书。”
“对,看书。等你再大一点就和我一起习字,我教你,姐姐最喜欢看我写的大字。”
“字,字。”荔枝张开手,“大字。”
妞妞看着荔枝一无所知的模样,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妞妞正在沙盘边练字,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沙弥跑进来,激动地说:“纯一法师回来了!”
妞妞腾地一下站起来,扔下树枝就往前殿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问,最后在僧房门口见到了纯一。
她急急刹住脚步,问他:“纯一法师,姐姐呢?”
她仰着头,看向这个过分高大的僧人,他垂着眼,也看向她。与记忆中相比,他瘦了,黑了,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严肃了,看向她的目光空旷又寂寥。
他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妞妞不得不再次问:“姐姐回来了吗?”
这一回他终于有了反应,启唇,平静地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