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的天,停灵七日,即便是厚厚的实木棺材也盖不住她腐烂的味道。
下葬的那天天气很好,八仙抬她上山时一直皱着眉,屡屡换人。
她死后,六月的高考如约而至。
林腊月发挥的不好,高考成绩出来后堪堪踩着录取线上一个末流二本,就算成功录取,最后也分不到好专业。
兄弟俩商量了一夜,林惊蛰最终拍板。
林腊月继续上学,他挣钱供哥哥读书。
在外打拼了半年多的少年成熟了许多,他走出大山见了世面,对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有了深刻的体会,他很明白,在日后高中毕业文凭就像文盲,没有本科毕业证,几乎无法接触任何光鲜亮丽的职业。
以他的成绩考不上大学,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迫切地希望林腊月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就当是给他年轻而如一潭死水的人生制造一点希望。
但命运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们,八月,与林腊月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到的,还有林惊蛰要截肢的消息。
林腊月连夜买票坐了一夜火车赶过去,但抵达医院时,早已尘埃落定。
林惊蛰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m
他一见到林惊蛰就哭了,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林惊蛰却很淡定,还反过来安慰他,截肢之前小腿坏死了好疼,截肢了没有感觉了反而更痛快。
林腊月抓着弟弟的手,跪在病床前,哭得像个傻子。
出了院,回到家,林腊月撕了录取通知书,然后上山挑了根好木头给林惊蛰做拐杖。
之后他断断续续地接着村子附近的零碎活儿,泥瓦匠、木工、厨师,哪里有活就往哪里去。
挣得不多,但能就近照顾林惊蛰,他很满足。
直到有一天,林惊蛰和他说不想拄拐杖了,想要装义肢,像普通人一样正常行走。
林腊月去医院一问,好的义肢要几十万,一般的义肢也要十几万,通常使用1年后就有部分零件要维修更换,基本3-5年就要换一套新的义肢。
而以他们目前的存款,连最普通的义肢都买不起。
林腊月提出外出务工,林惊蛰同意了。
“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我进了酒吧,直到遇到你。”林腊月看着顾南说,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天边绚烂的云彩,驱散了些许回忆带来的痛苦。
顾南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她虽然是孤儿,可小时候没受过虐待,不愁吃穿,上高中时得到了好心人资助,成功考上大学,毕业后顺利拿到了大厂的offer,除了飞来横祸死的早,她的人生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
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人间百态,生老病死,说不尽的苦与难。
她始终记得接受资助的那一天,那位强大和蔼的女企业家是怎么和她说的。
她说:“我不求你的报答,只希望你能把这份善意传递给你遇到的下一个有困难的人。”
这句话她一直铭记于心,并奉为至宝。
当初她不假思索将视频交给那几个女孩子,心里想的就是尽她所能,能帮就帮。
她接受改造任务,试图改变林腊月的命运,虽然是被逼无奈,可短暂的接触后,她也很怜惜一个如此干净赤诚的人迷失在**里。
她怜惜他充满阴影的童年,怜惜他坎坷不平的人生,怜惜他一步步被命运逼迫着走入绝境。
她对原著的林腊月深陷欲场的堕落,心里最后一丝芥蒂烟消云散,如果可以,谁不想干干净净挣钱,体体面面做人。
她抬手环住他的腰,用力拥住他的脊背,笃定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有我陪着,苦尽甘来,你一定会幸福的,相信我。”
林腊月垂首回抱着顾南,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缓缓闭上了眼。
他本以为那些从来不曾现于人前的过往,提起来会像揭开伤疤一样疼,但事实是有顾南陪着,有她的拥抱,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轻松。
“我相信你。”他轻声说,“姐姐,不要离开我。”
顾南安抚地抱了他一会,然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把惊蛰接到城里来,他一个人在乡下我实在不放心。”
林腊月过去的人生她基本已经了解了,如果未来还有什么人或事能让林腊月一蹶不振就此堕落,那么一定是林惊蛰。
再加上几天前林惊蛰还打电话过来说晕在地里,顾南越想越不放心。
她掏出手机,点进购票软件就开始查看起来,“买什么票最方便,有直达吗?”
林腊月凝视了顾南片刻,才拿过手机选择了火车票。
他家的位置很偏远,没有高铁,火车不能直达,下了火车还要乘坐大巴,之后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到,往返一趟最少得两天。
顾南一边看票规划着时间一边说:“你抽不开身,我去接,你提前和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什么时候去,不,你把他的电话给我吧,到时候我到了和他联系……”
话未尽,眼前突然一暗,林腊月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顾南毫无防备,手机都掉了,林腊月稳稳捞住,同时揽着顾南的腰,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天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似乎被爱恋与**的神明拨开了一道缝隙,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道阳光便如金沙一般散落下来,恰好落在那对深情拥吻的恋人身上。
情到深处,顾南踮起脚尖揽着林腊月的脖颈,林腊月扣着她的后脑,两人吻得旁若无人,如痴如醉。
过来叫两人吃饭却刚好见到这一幕的于倩倩:“……”
淦!
为什么总是逮着她虐啊!
就等饭这么一小会儿也要亲,不能忍一忍晚上躲被窝里打架去吗!
她攥紧双拳怒瞪着双眼,扭头就走。
在路过餐桌的时候,用力带了一下凳子。
“咔——”
凳脚在地板上拖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被这一声唤回了些许神智,纠缠的唇舌缓缓分开。
“你先进去。”林腊月垂首抵着顾南的额头,喘息着说。
顾南双眸迷蒙,没反应过来,“怎么,你害羞?”
林腊月动了下腿,红着耳廓,咬了咬牙,“你说呢。”
顾南察觉到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