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央要开工了。
“这么快？”惠星揉着脑袋，坐在车上东倒西歪地扎着头发，时不时还紧张地望着韩静安，“你现在不算酒驾吧？”
左央看韩静安要吐，趁着等红灯的功夫，赶紧给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埋怨一声“不会喝就别装”，又回头对惠星道：“不然等什么？”
“我还安排了好几家，可以去采风搜集资料。”
左央哼笑一声，心说小姑奶奶您就别装了，你那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么大费周章地带我们过来，我和韩静安、包括搜集资料的事儿这都是陪衬，你想跟程一蠡说的事儿都说完了，我们还在这儿耗什么？
不过毕竟左央还是有点情商的，至少比惠星高，他顾左右而言他道：“我觉得差不多了！乔师傅和老太太不是说了挺多的？具体的建筑是怎么样的，查相应资料就行了！”
左央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具体的居民建筑，还有当时街上能看到的常用建筑，左央已经知道该去哪儿找原型了，而他之所以觉得在这儿已经“够了”，是因为这一趟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启发——那一代人的生活状态，他已经知道了。
三人直奔图书馆，根据左央给她们列出来的单子，各自分别开始搜集资料去了，具体的过程比左央想象中要顺利，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找到的资料，觉得以这个进度来看，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开工。
可惜天不遂人意，正当左央满怀信心的时候，一通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贺一言那边一片嘈杂，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只说让左央快来。
就这样，资料查了一半儿，三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饥肠辘辘地往回赶，刚进老太太家门，就看到几个无梁社的学生三三两两有的坐在屋里，有的坐在墙角，老太太倚在门口，全然没了昨天晚上的精神头儿，长吁短叹，一脸的焦急。
“星星你可回来了！”老太太冲上来一把攥住惠星的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搞拆迁的？赶紧让他们走！”
左央也把贺一言拽到一边，“怎么回事儿？”
事出有因，贺一言说起初进行得还算顺利，基本的测量工作嘛，然后测围墙的时候有人把墙上的装饰都给拆了，老太太这就不乐意了，双方当即争论不休。
类似的事情常有，尤其是在还有居民的古建筑修复项目里，左央本以为没什么事儿，准备劝两句，谁知“肇事者”却不依不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这怪我？要么别让我干啊！”
这……不对劲儿吧，左央一听，这家伙是有怨气啊！
这人叫王什么，左央不跟无梁社打交道，谁是谁都记不清楚，姑且就叫小王吧，小王一看就是一脸不高兴，连正眼都不瞧左央一眼，斜靠在墙边，一脸活不起的样子，左央尽量和颜悦色地望着他，“怎么干不了？不摘那些东西，就量不了数据了？”
“那不好干！”
“哦！那你看，要么这样，你在这儿歇会儿，我来摘，你看行吗？”
“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儿等着？”
合着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左央恍然大悟，这跟摘不摘、怎么摘、怎么测量都没关系，这货是憋着怒气呢，左央心里冷笑了一声，“那要不你就先回去？这儿我们干也行！”
小王也不说话，拿眼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人，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犹豫着又赌气地坐下了，两只手撑着膝盖，没好气儿地往左哼一声往右叹一口的。
左央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挺大的人了，有气不敢撒的劲儿，像个小孩儿，贺一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身后，低声道：“这些人好像挺不情愿的！”
“为什么不情愿？”左央也不避讳，故意装傻，大声道：“这不是程一蠡让你们来的吗？你们社长安排的你们也不愿意干？再说了，这不就是你们无梁社的传统吗？先让你们无偿地给别人干，往后再给好处，资源置换，对吧？”
这话说的那小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几次想要说什么，但嘴唇上下碰了碰，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左央的恶趣味一下就蹿起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我要是你们我肯定好好干啊！这现在虽然干着不赚钱的活儿，将来可管安排工作！宏建啊，那么大的公司！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们还不赶紧好好表现？那我可去给程一蠡告状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声，“那也没有总这么着的！再者说了，答应了的实习期工资也没有啊！”
左央隐约记得自己听过这事儿，程一蠡给他们安排的实习工作，按理来说是有工资，最后该要发的时候，却以公司资金紧张为由暂时拖着，说是以后会结算，可还没有人拿到过今年的工资，当然没人肯相信宏建这样的大公司会没钱，大家心里有怨气，可是嘴上又都不敢说，生怕耽误将来的工作机会。
就像是现在这样——他们应该都不想来帮忙修房子，但是又没人愿意出头，互相暗自都想着推别人出来跟程一蠡理论，希望有个正义斗士能站出来帮他们讨个公道，可谁都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又想要自己那份利益，又不想耽误自己的前程。
这无梁社还真挺有意思！左央想笑，原来老话里说的“王八看绿豆”、“臭鱼找烂虾”一点儿都不恶毒，程一蠡能想出来不给工钱的做法，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来找他，看样子这些人的性格也都是挺有“特色”的，一个个都惦记着想从程一蠡那儿换来利益，同时又把自己付出多少算得清清楚楚。
“那就没办法了，”左央就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饶有趣味地望着众人道：“你们没时间吧，我也没有，咱们耗着肯定不是办法，要么干，要么我就去跟程一蠡说说！怎么办全看你们！”
惠星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紧，心说左央这是摆明了要把稀泥和到底了，她刚想跟左央说什么，却看左央给她做了个手势。
左央的意思是想跟他们玩玩，没想把谁真弄急了，他突然想到贺一言以前跟他说的话，说是他和程一蠡这场“世纪之战”，学校里有不少人在关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在等着自己做他们的正义斗士，要真是这样的话……左央跟程一蠡的关系又算不上好，跟他们更是路人，反正自己也谈不上帮谁不帮谁的，那这次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正义！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贪婪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明知道是个坑，也想进去捞一把！
不过左央忘了，贪婪的人大多看不到自己的贪婪，直到左央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的时候，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完全忘了他们之所以会任由程一蠡摆布，本来就是因为他们一直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而这种人在得不到的时候，想的往往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将一切过错都一股脑推到别人身上，心中滋生出庞大的憎恨、埋怨，以及怒气。
于是乎，有人突然站起来，莫名其妙地冲着左央挥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