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央这话其实不只是说给惠星和韩静安听的，也包括他自己。
让他重头捋捋，左央在想，自己对程一蠡的看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在牛三阳的那个项目里？还是在程一蠡帮他们安排采风的时候？
其实，都算是……又都不是。
起初，左央的仇恨是一厢情愿的，他就是看到程一蠡抄袭自己，然后就给他扣上了无耻之徒的帽子，再然后，左央渐渐发现这人也没坏到底，尤其是看到他为惠星做的那些事儿，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英主义者，哪儿会有那么多耐心，默默地为惠星做那么多事？
当然了，左央也没说程一蠡人品多好，他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对和错啊，本身就是很模糊的，更何况他们这些凡夫之见，往往像刚才的惠星和韩静安一样，只是看到其中的某一点，就把某个人的好坏品质盖棺定论了。
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我们自以为的对错胜负，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阻断了更多的可能性，和本该很美好的东西。
被左央这么一说，俩人一下哑了火，再加上左央打包票，只要她们想明白了，如果需要帮程一蠡讨个公道，左央肯定首当其冲，这份态度非常值得赞赏，两个人就跟他一拍即合，决定先带着这些小朋友们一起玩。
再说无梁社的人，有人指责张子然，不该当着韩静安的面儿说这些事儿，但张子然很快给自己找到借口——反正程一蠡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大不了就破罐破摔，这话让他说得别有一番气势，竟然还真说服了剩下的人。
左央三人回去时，张子然他们的反应也平静了许多。
左央道：“张……那个，孜然！你说说，想怎么办？”
“我想好了，还是要进山，就按照你说的那个办法，让他们给我们远程指路！不行就开位置共享呗，就像你说的！”
“哦……”左央强忍着笑意，“那怎么共享呢？祠堂在地图上没坐标啊！”
“让他们看着咱们的位置给指路呗！”
这一路上，左央觉得自己就够没有常识的了，现在看到一个比自己还缺心眼儿的，忍不住喷道：“我劳烦您过过脑子再说话，你当他们是无人机？能指引俯瞰图？人家认路，那是在山里靠看、靠观察……”
曾经生活在自然中的人，有着和自然相处的特别方式，有点儿像中医的望闻问切，用这样的方式去观察和感知，而不是像现代人，把什么都用冷冰冰的数据一概而论。
“那你说！”孜然的自尊心很强，恼羞成怒指着左央，“你有办法！”
“别说，我可能还真有……”
天已经亮了，是在他们尚未察觉间，突然亮起来的，望着红日东升，左央突然觉得暖洋洋的，一方面是阳光，一方面是心里的希望，他突然想到了个点子！
于是乎，就在朝阳洒落在左央的脸上，将他脸上的绒毛勾勒出一圈小小的荣光时，左央咧嘴一笑，说，“我啊，会点儿风水术！”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惠星和韩静安在内，听到这话之后心中都跳出来两个字。
“扯淡”。
左央也知道没人相信，不过没人捧场也并不影响他的表演发挥，左央背着手，不知道有没有风水先生那两下子，但这两步走学得挺像。
天亮了，很多事情一下就好解决了，左央沿着孜然说的那个探路的方向背着手晃悠出去，没几步就来到一座小山包上，一片青山绿水在他眼中一览无余，整个人也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依着我看……”左央指向东南方向，好像还有点儿拿不准，找来几块石头垫着，登高远眺片刻，终于确定了方向，“就那边！”
没人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满腹狐疑，左央也不多做解释，收拾好他那堆破烂儿，见无梁社的人还是站着不动，左央死皮赖脸道：“分开走也行，你们答应给的帐篷总不能说了不算吧？”
看样子左央是真下决定了，惠星和韩静安暗暗咬牙，队友啊！硬着头皮也得陪着他错下去！眼看三人好像还很笃定的样子，孜然他们也赶忙收拾包，小跑着跟上。
左央在前面带路，孜然和杨戕跟在旁边，俩人一肚子问号，又生怕直接问出来惹左央发火，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谄媚问道：“您这风水术……跟哪儿学的？”
“你没研究过？”左央理直气壮地反问一声，看着孜然的表情立刻充满了鄙夷，“拜托，你好歹也是学这行的，怎么就不知道研究点风水呢？！”
风水啊……只要是学建筑的，不管是古建筑还是现代建筑，都会明白风水是一个多么重要、多么神秘、而又多么特殊的存在。
说重要，是因为风水这种东西如雷贯耳，尤其是在研究古建筑的时候，会发现它几乎贯彻在每一个方面，哪怕连一扇窗户要开向什么方向、门槛的高度到底应该是多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说神秘嘛，毕竟到现在都没有人能说明白风水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虽说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试着用科学的方法解读风水，但说实话，那玄而又玄好像海下冰山的风水术，似乎并不是全靠某一种学科就能讲明白的；而所谓特殊，自然就是前两者的结合——喏，这东西看似云里雾里没人能说清楚，但偏偏就是很关键的key。
既然是key，能把门锁上，自然也能打开，左央就喜欢玩这种辩证来辩证去的逻辑游戏，当时他脑子里就是闪过了某个很搞笑的想法——如果自己是当年盖祠堂的人呢？现在的自己，是在寻找当年人们建造的祠堂，可如果当年这祠堂就是自己建造的，那自己会考虑什么问题？会想要把它盖在什么地方？是河边还是山上？要向阳还是背阴？
左央一直坚信一点，天下的事情没有平白无故的，只要发生了，必定有缘由，而前人为祠堂选址，也肯定有他们的逻辑在其中。
而在以前，这种逻辑就是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