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书掉在地上，挺显眼，也挺尴尬的，左央刚要捡起来，对方一把就拽了回去，再一看他的脸，嗯，明显就是没了底气，那这就是承认了呗！
那么，就是说，在这几天里，对方用了什么不上道的方式，进了左央的宿舍或者程一蠡的办公室或者什么地方，反正就是偷出来了这份项目书和设计图！
光是听到这儿就觉得够不要脸的了吧？还没完！还有更不要脸的！当程一蠡好心提醒他们不能拿这个项目当成一个普通的地道来做的时候，这些明知道一切的人，竟然瞪着眼说瞎话，不提他们自己干的丢人事儿，咬牙瞪眼指责是程一蠡故意误导他们！
干到这个份儿上，就不是左央能容忍的了，他想都不想，干脆都懒得去抢那张纸——还抢个屁，这都盖棺定论了！左央想都不想一个飞脚就把那人踹到了墙边。
“还有谁？！”
现场的其他学生立马蒙了，以为左央问的是还有谁想跟他动手，立马都退避三舍，但是这也没用，左央问的是还有谁明知道真相还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看他们纷纷往后退，更是火冒三丈，一把揪住旁边学生的领子。
这一下彻底吓坏了那人，一套王八拳，把毫无防备的左央打得七荤八素，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嘴里泛着一股子腥味儿，但左央不怒反笑，好，怕的就是你们不动手，只要动手那就好说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有可能，或者是误以为人多就能占上风，反正剩下的几个人一股脑全都冲了上来，一下就把左央堵在了墙角。
这倒是让左央有点儿意外，乍一看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发挥空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挨了一拳，连连退后几步就摔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怀里，然后就被死死地扣住了，怎么都挣脱不开。
难不成说……今天要吃亏？左央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猛地冲了上来。
是程一蠡，左央乍一看还没认出来，没办法，和往日里那个斯文有礼的程一蠡实在是判若两人。
紧跟着，在左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一蠡已经揪住两人的头发把他们扔到一边，拽着左央就往门外跑。
完了……左央一边这么想，一边笑，心说自己这次算是把程一蠡拖下水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以前他总以为程一蠡是那种只能跟人耍嘴炮的人，现在才突然想起来韩静安跟他说过程一蠡拿过跆拳道特别高的那种奖，他这么一动手，那今天就不是两句嘴炮就能收场的了。
几个人一路追出来，说不上到底是恨左央还是恨程一蠡，反正就是一脸不肯罢休的表情，从会议室打到了建模室，随着满桌半成品模型被摔个稀碎，众人的怒火更是被推向了极限，左央眼看着一个人奔着程一蠡就来了，也说不上那个瞬间到底在想什么，反正毫不犹豫就冲上去攥着程一蠡的肩膀一转，把他给抡开了，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这一脚就踹在脊椎骨上，疼得左央浑身一软直接就摔在地上，但也是拜这一脚所赐，左央紧跟着就看到了程一蠡的另一面。
在不久前，韩静安对左央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之所以跟程一蠡做朋友，跟他玩，是觉得他可怜，程一蠡这人就这样，从小就是在为了别人而活着，就算别人没怎么对他好过，他也是十倍相换，而今看到左央因为他被踹成这样——那简直就是踹跪了嘛，就算左央不承认，但在外人眼里看来未免也太惨了！
如此一来程一蠡胸中的小宇宙好像熊熊燃烧起来，简直都快烧爆了，以一个左央根本无法理解的跆拳道高难度姿势踹过来……
左央都没看清楚，这人就把黑板都撞碎了。
打架这种事情分好几种段位，最基础的那种，是先把对方吓唬住了，然后随便比划比划，双方都给个面子也就结束了，再高级一点，那就是一个抓住另一个泄恨似的往死里打，而……这种之所以被归类为中级段位，是因为后面还有更高端更麻烦的，也就是现在的这种——程一蠡把他们打怕了，而且是特别怕，是怕到“恐惧到了极限会化为愤怒”的那种害怕，众人也不管会不会挨打、会是什么结果，好像为了保命孤注一掷似的，狂魔乱舞就冲上来了！
左央还算有点儿理性，一把拽着程一蠡就把他扯进旁边教室，随后把门关上，推上桌子把门堵死。
程一蠡诧异地望着左央，那表情竟然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好像是问左央为啥打到这儿就怂了，左央看着他的表情仿佛听到“老子还没打够”的潜台词。
“这也是有战术的好吗！老子不是不敢打了，是有战术！”
左央说话的功夫，门外已经响起了撞门声，左央不慌不忙抄起两把椅子卡在门口，而后飞快冲到后门，一边抄起一把椅子的同时，还不忘对程一蠡做了个鬼脸，露出他招牌式的一脸坏笑。
今天的这一场架，打得很爽，而对于程一蠡来说，其实还有着更深刻的、无法对左央说清楚的寓意。
他要感谢左央，感谢他在开门前的那句话。
“我不管你以前是为什么让着这帮王八蛋，因为你贪财爱占便宜也好，因为你可怜他们也罢，反正今天因为我起了这么个头儿，这一场你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不行，这一场打完，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欺负你了！”
左央当时说完这话就一把打开后门，趁着那些人还在试图冲进前门的功夫，抡着椅子就冲上去了。
程一蠡是在几秒钟之后跟上去的，在这几秒钟之间，他的脑子飞速地转着，心脏轰然好像塌陷了一下，就连鼻子也瞬间酸了。
他看出来……自己是在被欺负。
程一蠡忘了有多久都没有人问过自己的情绪，不是没人关心……怎么说呢，他的父母也很关心他，只是关心的方式和角度不一样，从小到大，程一蠡已经习惯了表演成大人眼中乖巧懂事的孩子，大家以为他理性、冷静、没有情绪，程一蠡这样努力地表演着，他们就真的这样信以为真了。
可谁没情绪呢？程一蠡也会生气、会沮丧，也会被人欺负，只是没人会关心，家里人以为他强硬得无所不能，夸奖他生来就是做生意的材料，赞扬他在工作上的优秀表现，却从来没人问过他累不累；身边的人呢，他们觉得程一蠡这样是活该，活该他这么优秀，活该他受到了那么多赞扬，那这些代价、这些必须一个人吞下去的苦楚，都是他应得的……
程一蠡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明白“优秀”的代价，就是让大家感到轻松，让大家觉得不需要关心、不用帮助也能解决一切问题，而更残酷的是，当他们习惯这一点后，一旦他稍稍有些脆弱无力的表现，就会被当成是矫情、失败，甚至有人以看到他的痛苦为乐，以安抚他们的不求上进，这样他们就可以指着程一蠡说，看看，太拼了没好处，反正也那么痛苦，反正再有钱也享受不了人生，那我们安于现状也挺好的，这是了解人生哲学的表现，他那样拼命才是傻子……
对于这一切，程一蠡无力辩驳，也懒得去辩驳，他先于左央和惠星了解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也不能对别人抱有太大希望，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教会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态度，学会劝慰自己不能和失败者锱铢必较……
但还是希望能被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