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央给韩静安讲了个故事。
北京一到了夏天雨季，总会有暴雨，别的不说，左央印象中最可怕的要数2012年夏天的那一场，当时他在电玩城试玩新款的vii游戏机，进商场的时候天只是有点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水已经到了脚腕，听说不少车就是被积水给泡废掉了。
“但是故宫里面不积水。”
故宫博物院的院长曾经说过，故宫的排水，人为干涉帮辅排水只占到降水量的百分之十，剩下的全都靠古代留下来的排水系统，北京城的排水系统非常复杂，从古至今，有太多朝代留下痕迹，往早的了说，房山一代曾经挖掘出商周时期的排水管道，陶制的，上面还有装饰纹路；后来历朝历代几乎都有为排水做出贡献，而不同的民族也有着不同的排水思路，比如元朝的排水系统就非常出色。
然而由于北京特殊的地理位置原因，积水仍然是每年夏天令人头疼的问题，尤其是故宫里面，一下雨就积水成何体统？
“所以就有个皇帝下令，让工部想办法解决这事儿，传令的太监是这么说的，”左央不忘即兴表演，抢过韩静安手里的手帕当拂尘甩着，“陛下说了，将来要是再看到积水啊，就让你们变成我这样……”
韩静安笑得前仰后合，“难怪大臣那么害怕，要是变成你这样的太监还挺可怕的！”
左央没工夫跟她开玩笑，“我要说的是……你看清楚下水管道是什么样的了吗？”
“好像……有纹路……还有……”
“行了，有纹路就够了！”
韩静安的话让左央肯定自己的猜想没错，如果是建国后的排水系统，肯定不可能在排水管道上搞什么花纹，那么也就是说……
左央环顾着四周的宅子，韩静安觉得他的眼睛都亮了，简直就像是在寻找猎物的鹰隼，“怎么？附近有宝贝？”
“必须的！”
按照左央的猜想，方圆两公里以内，应该有明显的清朝建筑痕迹，左央挨家挨户地检查着，就在韩静安嚷嚷着快要吐血的时候，左央停在一座宅子门口就不动了，韩静安也是一脸的不解，心说，就这样破破烂烂的房子……就算是古董，貌似也没有什么保护价值了吧？
但是左央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可以说在这附近整片宅子里，没有比这一家更有意义的了！
可惜，房主不在家，左央试着跟旁边的邻居聊聊，想打听打听情况，但是似乎没人愿意接这话茬儿，中间左央好说歹说劝了几次，韩静安就是不肯回去休息，坚持要跟他站在革命第一线上……
没有办法，晚上九点半的时候，蜷缩在门头下互相拥抱取暖的左央和韩静安终于等到了房主。
对，当时的谈话是这样的。
“左儿，”韩静安抱着左央的胳膊，使劲儿依偎在他怀里，“你说，我会这样死了吗……”
“傻瓜！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然后……房主就来到他们面前，心说……这场景虽然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惨劲儿，但是现在这天气未免也不至于……这俩人该不会是有病吧？
“您好！我想看看您家这宅子！”
“哦，”房主点点头，然后头也没抬道：“你们买的起？”
一句话差点儿没噎死左央，旁边的韩静安都快跳起来了，跟她说这种话不就是挑衅吗？好在左央好说歹说才把她按住。
“不是，我们就是学古建筑的，想来学习学习！”
房主没说话，打开门之后就进去了，门也没关，不像是欢迎但也不像拒绝，左央装着胆子就跟了进去，一边观察房间里的情况，一边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
“大哥，这房子就您一个人住？”
说话间，房主在里面打开了灯，左央这才发现，不能说是大哥，估计叫大叔也绰绰有余，对方没吭声，但拿出了两只玻璃杯，“看完了喝口水赶紧回去吧，别在外面……”房主说着眼神诡异地看了俩人一眼，心说就你们这智商在外面别有个好歹……
韩静安看不懂古建筑，而且也是真累了，干脆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端起杯子就喝，顺便不客气地打量起了房间里的情况——凌乱的书和报纸、东一件西一件的男人衣服、乱成一团的被子，一看就是单身男人的住处。
门外响起左央的惊呼，韩静安爬起来，干脆把半个身子从窗户里探出去，直接和院外的左央说上了话，“你看到了什么？”
“就这个……牛腿……这个……”
左央有点儿要说不出话，满脑子就一个想法——这牛腿也太好了吧！
“牛腿？”韩静安的眼珠直转，“那不是雀替吗？”
左央被吓了一跳，真的害怕她把这牛腿当成那种能吃的牛腿，好在她现在多多少少也是有了点专业素养的人。
古建筑里，牛腿和雀替乍一看的确是容易混淆，要真正区分两者，还要从结构上下功夫，简单来说，雀替是梁下构建，牛腿是檐下构建，听起来好像只是部位不同，但是决定的是两者之间的承力需要也截然不同，相比较在明清后逐渐成为装饰构建的雀替，牛腿一直是在承力上“当仁不让”的先锋，虽然只是位于梁柱之间的三角形构建，但起到了支撑建筑外挑木、檐与檩之间承受力的重要作用，它高居在檐外上端，将屋顶的重量传递给梁柱，成为在这种中间不可缺少的一环，而正因它的“任务繁重”，牛腿的体积大小也很有要求，正是因为它的形状和外观，才得来了牛腿这个名字。
至于另外一方面嘛，也是左央激动的原因——牛腿也有观赏功能，但是与雀替不同，后期的雀替是只剩下观赏功能，所以如果不是为了美观，也就没有了，那么在寻常人家的建筑中就很少见到，牛腿则有了另一种判断意味，它是必要构件，但与此同时，屋檐与檐柱之间的牛腿正处于人的最佳视域位置，形成了视觉欣赏的焦点，如此一来，社会等级基就因此而被分化成了三六九等，穷人的牛腿看起来朴素，只是为了满足功能存在，有钱人家的牛腿，则成了雕梁画栋的重点。
左央看过一些牛腿，上面的主题都不尽相同，而今天他在这儿看到的，是膝下承欢的主题，虽然颜料剥蚀非常严重，但是从画工来看，之前这宅子肯定很贵！
“那个……大叔，”左央舔着嘴唇，“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韩静安努嘴指了指桌上的驾驶证，上面写着“黄忠岩”，左央开口道：“黄叔！我实话跟您说！你中奖了！”
“什么奖？”
“您这宅子，应该是古建筑！如果能被保护起来，能出钱给您免费修复！”
黄忠岩想都没想，中气十足说了一句。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