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言躺在床上，也听不清楚左央在说什么，只知道这小子又打了鸡血，可等左央把电话扔回床上的时候，贺一言仿佛感觉到一股怒气跟着砸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左央脸色难看得要命，好像动画片里那种鼻孔喷气的牛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怎么了？”
贺一言好心问了一句，左央却没回答，还是在自己跟自己憋气，贺一言吐了吐舌头，倒也没追问下去，他刚按亮手机屏幕，就看到群里发来的一条消息。
无梁社内部群：新出炉实习机会，现有五个实习名额，参与宏建的民间古建筑保护改造项目，项目结束后可提供项目经验证明，地址位于……
前面这些都不是重点，贺一言只是随便看看，他对这种苦哈哈的项目都不太感兴趣，加入无梁社只是为了结交人脉，贺一言一边等着大家争先恐后抢机会，想看看最后又是谁免费给宏建干活儿，一边打发时间继续往下滑，然后，他就看到了“房主：牛三阳”这条信息。
妈呀！原来是左央的项目被人抢了！准确来说，是被程一蠡抢了！
贺一言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正想着如何把这事儿告诉左央，就看到左央突然冲到桌子旁边，他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终于亮了，左央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人一下就怔住了。贺一言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表情，愤怒？不解？不甘心？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让左央组合出这么五味杂陈的表情。
左央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字面内容倒是不难理解，但左央就是不愿意理解这件事情本身，他看了看那条信息的时间，又打开小无给自己发语音的时间，心里突然觉得……又好笑又悲凉，原来在他慷慨激昂地回怼小无妈妈的时候，惠星就已经给他发了那条信息，是小无的电话打乱了这中间的节奏。
也就是说，左央回想着，自己本来是想给惠星发消息，告诉她要不然就不做牛三阳那个项目了，可他正是因为小无的那通电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哪怕给牛三阳做项目一点儿用都没有，他也要做，为了良心，也是为了自己对古建筑的感情。
可他没想到，也是在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惠星已经给他发消息告诉他，宏建和闻名建筑事务所解约了，项目又回到了程一蠡手上。
那天畅谈的时候，程一蠡也在场，左央记得当时就是程一蠡给他们提了不少办法，还让左央对他的看法有点儿扭转，心中感慨自己的确不如程一蠡有商业头脑，不费力气就能想出那么好的办法，但是现在看来，什么事儿都是双刃剑，程一蠡的商业头脑能帮他们想出解决办法，但也能让他想到该在第一时间争夺利益……
脑子想到这儿的时候，左央的身体已经率先冲到无梁社，一脚踹开会议室的门，不进去还好，一进去之后，左央发现投影仪上正放着牛三阳家的情况，旁边的白板上写满了数据，都是他和惠星、韩静安一点一点测量出来的……
“你行不行？！”左央气急败坏直奔程一蠡就去了，一把抡起旁边的转椅，他倒也没失去理智直接去抡程一蠡，而是把白板和投影都砸了，房间里一下彻底暗下来，只能听到左央野兽般的喘息声，“真够不要脸的！程一蠡你左一次右一次的没完了是不是？哦，说是把项目包给我们，又是同情又是平等，等我们把活儿干完了，你再拿回来，你要不要点儿脸？你到底是怎么干出来的？！”
房间里鸦雀无声，左央喘着粗气等着程一蠡给自己一句回答，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他承认了，自己就抽他！
但率先开口的不是程一蠡，而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这人还算理智，做了一连串指令——先让所有人都滚蛋，其次，把左央推开，最后才是拉开窗帘。
阳光刚照进来的瞬间，左央揉了揉眼睛，那骤然亮起的光亮让他觉得刺痛无比，眼眶都有些湿润，是啊，太阳真好，左央想不明白在这么明媚的阳光下，怎么就发生了这么肮脏的事儿。
此时挡在左央和程一蠡中间的是韩静安，身材消瘦纤细，但整个人气场很足，就像只斗志昂扬的小野猫，她看了看左央，一把将转椅推过去，正好撞在左央的小腿上，他虽然强装着硬气，不过这下也真疼，好像一下就疼清醒了。
“我不是向着他，平心而论，这事儿有不周到的地方，但你能不能问清楚了再进来嚷嚷？当谁都跟你一样豁出去了，甭管多少人都能扯着嗓子喊呢？”
“我有理为什么不能喊？”
“有理就一定对吗？”
左央的嗓门儿大，韩静安更大，一下把他喊懵了，蔫蔫道：“有理都不对，那还讲什么道理？”
“来，您坐，我今天就跟您好好讲讲什么叫道理。”
韩静安说着，将项目合同拍在桌子上。
“这是你和惠星做的方案，平心而论，做得特别好，我虽然不懂，但我找人看了，说是真的很不错，至少用心了，”韩静安的手指一下下敲着左央和惠星的项目方案，倒真有一副投资方的架势，“但是你看看你们项目计划这部分。同样的，这一份是他们今天刚做出来的大概计划。”
韩静安将两份规划放在左央面前，一边是左央的，一边是程一蠡的，可以说程一蠡的那份方案就是照着左央规划的步骤一步步写的，所以对比相当明显，也很清晰，让左央一目了然看出了两者之间的区别。
“怎么？就因为他钱多？”
“不光是钱多的问题，你再看看。”
在同样的施工流程中，程一蠡的确配备了更好的施工队伍，就左央所知道的，资历和经手的案例，确实是行业内相当高标准的，不过当左央看到预算表后，明白了韩静安的意思——程一蠡找到了更好的队伍，但花的价格跟左央不相上下，性价比上的优势不言而喻。
不看还好，越看左央越觉得委屈，宏建是大公司，光凭这一点就能吸引到更好的施工单位来参与，这方面的确是左央和闻名建筑事务所的短板，但这是不可弥补的弱势，左央觉得委屈，“难道就因为这个，我们就没资格做？”
“就是没有，”韩静安无比硬气，“商业上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成果就摆在那儿，清清楚楚一看就知道，这个项目教给你做还是交给宏建，到底哪边能做得更好，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老天似乎并没有帮助弱者，左央垂下头来，一下没有了狡辩的力气，他甚至不想再说什么，左央知道自己如果再挣扎下去，韩静安会说什么。
为了牛三阳好。
对，如果自己真的是为他好，应该给他争取更多的利益，让更优秀的团队来给他做出更好的建筑，甚至于，如果是在宏建手上，这个建筑才能真正意义上达到在保护意义和商业价值上的两全其美，而不用再像左央那个破车团队一样处处想着补漏、钻空子。
左央看着面前的项目书，又想到惠星刚才给自己发的消息，很多问题在这时候马上给出了答案——这个决定不是程一蠡自己做的，惠星也参与了，她毫不犹豫地倒戈向前男友，包括韩静安，她哪能想到那么多？能给自己洋洋洒洒说出这些，无非是她和惠星、程一蠡提前商量过的，不过是害怕由程一蠡说出来会呛火，才由她来传达。
其实……结果好像挺好的，左央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挣扎的，韩静安也说了，宏建已经把之前那些工作的款项打给闻名了，左央这几天不算白忙，拿了钱不说，还吃了那么多熏肉饼，至于左央的创意……
“你和惠星做的设计图，我看过了，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程一蠡倒也心平气和，“我们会适当改进，但是我也知道你们做的最多的地方，是在于为牛三阳着想，这一块我们会重点保留……”
左央离开房间的时候，程一蠡说了一句话，“这个项目感谢有你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