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事后，郝文铭想，左央和惠星这两个人真是一对儿好搭档，从业务上来说，一个动手能力强，一个动脑能力强，从性格上来说，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从弱点上来说，一个贪玩一个爱钱……郝文铭觉得自己终于摸到了他们的小尾巴，得，那就对不住了。
跟左央和惠星签了合同之后，郝文铭大大方方地从那一沓票子里抽出了两百块钱。
“来，定金，快拿着挥霍去吧！让你们也体会体会花钱的感觉，记住了，只要干得好，这一万块钱都是你们的！”
惠星觉得想哭，觉得自己真是毫无尊严，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跟郝文铭拍桌子骂街的怒气，将那两百块钱收好，机器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地问道：“项目情况，说吧。”
项目说简单也简单，因为不需要他们自己发挥创造，项目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尽可能把当时北京街面的情况恢复出来，要说难呢，就是要求完全符合当时的情况。
这让左央和惠星有点儿头疼，查资料还不算什么，充其量熬熬夜也就差不多了，难的是，有些资料你想查都没地儿去查，那时候的我们一心要改革创新，对旧事物嗤之以鼻，48年的时候，朱自清就专门撰文反对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想要修缮文物的申请，当时的理由是，不同意过分强调保存古物、过分强调北平这个文化城，还说主张保存旧东西是顽固思想，言下之意，就是要除旧迎新，在历史的洪流中一去不回头。
毕竟那时候的人还想不到，文物后来之所以会变得那么宝贵，都是让他们大刀阔斧一通拆，给硬生生拆成了稀罕物。
所以呢，当时的人，并没有预见到，他们肆意拆除的建筑，会在后来人的研究中占到什么重要地位，大家都忙着去参与到新项目里，还哪有人能耐着性子记录被拆掉的建筑。
总的来说一句话，在图书馆里忙活了两天的左央和惠星一无所获，俩人默契地同时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摔，妈的，干不了了！
“怎么办？”惠星咬着手指上的死皮，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左央已经习惯了她的一些动作，也认出了其背后的含义——惠星在焦虑，她这种靠着书本长大的人，一旦没了书，就像腿疾的人缺了拐杖，根本寸步难行，“根本没有头绪。”
是没头绪，左央也觉得没头绪，憋得他大脑缺氧，整个人一阵阵地犯困，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要不回去睡觉吧？”
“啊？”
郝文铭虽然没有给他们规定太严格的工期，也很好说话地答应让他们当成顺手活儿来干，要是碰到了更好的项目，可以先放下来，但是心里搁着这么件事儿，惠星是肯定睡不好的，她想不通左央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干不了啊，困，”左央已经困得舌头都硬了，“先睡醒了再说，现在别说是查资料，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伺候不了……”
左央就是这么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刚说到“伺候不了”，然后他这尾音还没落下，就碰上了一位他必须伺候的主儿。
韩静安，她此时就站在图书馆门口，刚好听到了左央那句话，一脸挑衅意味地看着他，言下之意，老子来了，你伺候还是不伺候？
就像被绑架一样，左央和惠星不由分说就被韩静安塞上了车，韩静安一阵连珠炮般追问左央为什么这两天没给她打电话、为什么连谈恋爱最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问得左央也没工夫问她到底打算带他们去哪儿，就这么茫然地跟着韩静安到了目的地。
“下车。”
车停在四环，一片文化产业园里，四下顾盼都是一片小别墅，不大，差不多两三百平那种，左央看得直嘬牙花子，心说这要是改成公寓楼，能减轻多少人的房租压力啊！
韩静安没废话，直奔门口去按门铃，左央趁着这功夫就在打量着玻璃门里的情况，看到正门口摆着一辆哈雷摩托车，墙上还挂着一幅有点奇怪的画——素描，画的是一只鸟的骨骼，旁边还有英文标注。
“你喜欢这个？”韩静安盯着左央的眼神儿，“这是上个世纪国外兽医学校的教学图……”
说话间，一个女人已经过来开门，穿得很休闲，但是一看那logo就知道这牌子不便宜，人大概有三十岁上下，左央也懒得猜，反正在猜女性年龄这事儿上他也从来没准过，反正就知道这姐姐长得挺漂亮。
门刚打开，韩静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顺手就把墙上的画给摘下来了，“给我啊！”她对姐姐说着，一嘴不客气的口气，“我男朋友喜欢！”
女人哭笑不得，“行，就算我庆祝你终于找到男朋友的贺礼……”
左央听得头皮直发麻，啥？这就给要来了？这不是勒索吗？谁知韩静安看他发愣，顺着他的眼神儿，还以为他在看门口的摩托车，忙低声道：“这个八成不行，这个全世界就一辆还是两辆来着，我估计她肯定不给我……”说着，韩静安终于大声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玛丽姐，”韩静安指着这姐姐，“没别的特点，就是有钱……”
不用韩静安说，左央也看得出来，倒是惠星的反应有点儿特别，向来面无表情的家伙脸上竟然有点儿惊愕，玛丽，当然了，她知道此玛丽肯定非彼玛丽，但还是觉得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宿命感似的。
再说接下来的，韩静安跟玛丽姐说想在这儿吃完饭之后，放下去厨房吩咐的玛丽姐不管，带着左央和惠星就直奔楼下了。
从整个一楼，再到楼下，左央目之所及都是各种国内外的古董，还有几架西洋手摇琴，听说是从教堂里淘弄来的，是国外婚礼上才会用到的东西，除了正儿八经的古董之外还有各种大牌的联名限量，lv的棒球帽，左央也是头一次知道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儿……
“玛丽姐最大的爱好，就是从国外一船一船往国内弄古董，当然了，国内的她也收藏，包括……”韩静安看着左央，故意拉长了调子，“建筑的，比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
左央一听浑身一个激灵，合着这丫头早就知道自己在干嘛，莫非说……
“惠星！”左央没好气儿地往身边瞥了一眼，“又是你……”
只不过，左央回头的时候发现惠星早就没影儿了，再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梯子端详墙上一排书柜，连着抽出好几本书抱在怀里，人歪歪扭扭都快摔下来，仍是贪婪地往怀里猛塞。
“这个……”惠星激动得直结巴，“我喜欢！绝版啊！我家梁思成的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