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在刘府前院的一间仆役屋子里,躺在‘床’榻上的王成断断续续地向刘表讲诉了事情的真相,刘璟则站在一旁,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不知这一杀招是否有效。
万一刘表早就知道真相,只是故意装聋作哑,自己就会‘弄’巧成拙,不过话又说回来,陶家对刘表还是有利用价值。
他不相信刘表会为一个外甥的‘私’‘欲’而断绝荆州的一处财源,尤其是庄园势大,自耕农日益减少,荆州财政出现危机之时,刘表纵容外甥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刘璟相信这一杀招会触怒刘表,他不‘露’声‘色’观察着刘表脸上的神情变化。
‘床’榻上,王成的伤势还很严重,可刘璟已经拖不下去,时间再拖下去,一旦局势对张允不利,极可能就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严重后果,只有出奇兵,才能在张允最没有防备的时刻,一刀致命。
刘表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随即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愤怒,双拳紧握,眼睛冷酷如冰,半晌,他回头令道:“把我书房的口供取来!”
一名‘侍’卫飞奔而去,不多时,将厚厚一叠供词送来,这便是陶家案件中所有人的口供,刘表稍微翻了翻,找到了王成的供词。
他看了一遍,确实是以陶家伙计身份做得供词,承认是他把兵器搬运上船,当然是在陶家管事的命令之下,下面是他指印,一团红‘艳’‘艳’的拇指指纹。
“给他按指印!”
两名‘侍’卫上前,将王成右手拇指重新在供词上按下了指印,旁边刘璟忽有所感,将来如果是他杀人灭口,连这根手指也一定要斩掉,这才不会有漏‘洞’。
‘侍’卫将供词递给刘表,刘表眯眼看了看,原本指印之下又多了一个红彤彤的新指印,两个指印一模一样,正是同一个人。
刘表脸‘色’大变,他已经确认这个王成就是张允的亲兵伯长,本名叫贺震,此时他竟成了陶家案中的关键人物,真相也就霍然揭开。
“你跟我来!”
刘表强烈克制住滔天的怒火,怒火就像即将决堤的洪水,张允和蔡瑁竟然敢如此欺他,对于刘表而言,荆州是他的地盘,这就是欺君之罪,刘表转身向书房快步而去,刘璟也快步跟了过来。
他跟在刘表身后,已经感受到了刘表即将爆炸的盛怒。
回到书房,刘表负手站在窗前,目光凝视着院中的杏树,久久不语,在他头顶上的横幅,写着大大两个字,‘制怒’。
他需要思考,需要在心中理顺前因后果,这必然是张允招募曲部,手中无钱粮,所以打上了陶家的主意,想从陶家身上勒索巨财,那么栽赃陷害就是最好的办法。
“你为什么要帮助陶家?”
刘表慢慢转身,瞥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刘璟,这是他的一个疑问,刘璟怎么会和陶家搭上关系?
在追究张允罪责之前,他必须把心中所有的疑‘惑’解开。
这个问题刘璟早有腹案,他施一礼,不慌不忙道:“回禀伯父,侄儿上次出征江夏之时,曾结识了陶家次子陶政,后来,他知道我是游缴所督曹,对我百般巴结,就在昨天下午,他来找到我,说是陶家有一支船队失踪,恳请我帮忙寻找,侄儿便介入了此事。”
“然后呢?”刘表注视着刘璟,心中迅速判断侄儿言语的真实‘性’,应该是真的。
“然后侄儿找到了游缴所的旧同僚,知道了昨晚发生之事,其中有人认识水军营寨中的狱卒,侄儿就拜托了他们。”
“就这么多吗?”
“还有一点。”
刘璟又补充道:“今天下午,侄儿特地去找蒯公,求他帮忙。。”
刘表心中的一个疑‘惑’被悄然解开,难怪蒯越下午忽然跑来说此事,他正有些奇怪,蒯越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原来是侄儿的缘故。
刘表点了点头,他对刘璟的诚实很满意,作为上位者,无论下面人做什么勾当,只要不过分,他都可以容忍,惟独不能容忍就是下面人对自己的欺骗。
所谓有‘欺君之罪’就是这个道理,刘璟是他的侄儿,他‘交’结陶家,暗中和游缴所往来,托蒯越帮忙,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侄儿不能欺骗自己,刘表尤其看重‘诚信’二字。
相比刘璟的诚实,张允对自己欺骗就显得格外的刺眼,他甚至可以容忍张允对陶家的栽赃陷害,容忍他对陶家的勒索,但绝不能容忍他对自己的欺骗。
这已经触犯到了他刘表的底线,不管是什么人,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只要触犯到他的底线,谁都不会饶恕。
刘表心中的怒火之堤终于溃决了,泛滥的怒火如洪水般肆虐,他一声厉喝,“来人!”
一名‘侍’卫走进,单膝跪下:“请州牧吩咐!”
“立刻去把张允给我找来。”
“遵命!”‘侍’卫快步出去了。
刘表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步伐急促,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这时刘表想起了蔡瑁,想起了蔡瑁对张允的种种辩护。
恐怕这件事蔡瑁也有参与,甚至就是他的一手策划,刘表的拳头时而捏紧,时而放开,沉思了良久,最终把蔡瑁关进他心中尚有理智的一角,他还不想把事情闹大,蔡瑁就暂时放一放。
其实刘表对张允动怒,并非是张允勒索陶家这么简单,也不仅仅是张允对他的欺骗,使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真正的原因,是张允和蔡瑁结盟,早就令他忍无可忍了。
是的,忍无可忍,自从他得知张允暗中和蔡瑁结盟,不满就在他心中生了根。
刘表又瞥了一眼刘璟,这个侄儿沉寂三个月,可是一出头便令人刮目相看,张允苦心设计的栽赃计,看似滴水不漏,连自己都骗过了,却被侄儿轻而易举地攻破了,这种能力让刘表不得不赞叹。
而且刘璟在新野在新野之战中表现卓著,这一点尤其让刘表满意,中午听黄忠汇报,刘璟已经开始跟随黄忠学武,这就是好的开端。
刘表暗中夸赞刘璟,他却不知道,在这次陶家案件中,真正扭转局面的幕后者并不是刘璟的能力或者运气,而是曹‘操’安‘插’在荆州的势力。
但不管怎么样,刘表已逐渐对自己的侄儿开始寄予厚望,现在荆襄势力格局不明,他要大力培育刘氏子弟,如果璟儿能在两年内脱颖而出,或许能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子弟兵。
刘表心中暗忖:‘这件事结束后,倒有必要让侄儿去一趟柴桑,替自己安抚陶家,毕竟陶家每年进奉大量钱粮,是一个重要的财源,不可失去了。’
刘璟垂手而立,外表平静,心中却也在迅速思索,看刘表的态度,恐怕张允这一次要吃不了兜着走,如果张允被打压下去,那么谁来接任水军校尉之职,难道会是王威。
刘璟已经渐渐看出刘表的用意,不管是谁接任水军校尉,刘表肯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去除荆州世家在军队中的影响。
刘璟忽然有一种明悟,张允此番被贬,恐怕就是因为他和蔡瑁结盟惹恼了刘表,确实,张允是刘表外甥,本该是值得他信赖之人,得以手握水军大权。
他应该忠心于刘表,少和世家‘交’往过深,但他却被‘门’夹了脑袋,跑去和蔡瑁结盟,如此,刘表还放心让他掌管水军吗?
或许刘表还一时找不到他的把柄,现在他却自己送上‘门’了,只能说张允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张允的声音,“甥儿张允,求见舅父!”
“进来!”
刘表的声音很平和,令张允略略放心,他正在军营中寻思如何尽快结束这次陶家贩运兵器案,也就是尽快从陶家‘弄’到钱财。
他虽然暂时稳住了舅父,但蒯越已经‘插’手此事,时间拖得越长,也就越对他不利。
尤其是陶家,很可能会因为蒯越的‘插’手而不肯‘交’付钱财,其实张允已经想到了最快解决陶家案件的办法,那就是抓到陶利的侄‘女’,也就是陶胜的‘女’儿,只要她落到自己手中,那陶利就会立刻屈服。
他已经派人去四处寻找陶家之‘女’,却一无所获,但就在刚才,从一个姓李的管事口中得知,陶氏之‘女’和刘璟‘交’往密切,那她会不会藏在刘璟那里?
张允同时又得到消息,刘璟派了百余士兵守卫他的家宅,这其实就等于告诉自己,陶氏之‘女’极可能就藏在刘璟家中。
就在张允准备采取行动之时,舅父刘表却派人把他找来。
张允走进刘表书房,却和刘璟双目相视,他心中砰地一跳,刘璟怎么在这里?
张允的心中有一种不妙之感,或许上一次游缴所事情令他刻骨铭心,他对刘璟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惧怕,尽量不去招惹这个灾星。
而这次陶家案件,按理应该和他无关,但现在张允知道了,陶家案件还是和刘璟有关,陶家‘女’儿很可能就被刘璟藏匿了。
张允在路上还担心,搞不好这次又把刘璟卷进来了,可眼前的情形却告诉他,刘璟极可能已经卷进来了。
张允不及多想,跪下磕头,“甥儿张允拜见舅父!”
“起来吧!”
刘表脸‘色’平淡,看不出任何喜怒,张允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在他低头的刹那,目光迅速瞥了一眼刘璟。
不过刘璟也仿佛一尊泥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招呼都没有和他打一个。
张允口舌干燥地咽了口唾沫,等待刘表的问话,半晌,刘表才不紧不慢问道:“陶家之事处理得如何了?陶利放回去了吗?”
陶利当然没有放,还关在水寨牢狱中,张允想拖延两三天,等陶家屈服了再放他,可这会儿刘表居然又问起来了。
张允心念急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甥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具体放了没有,甥儿也不清楚,回去后再督促一下。”
刘表点点头,也没有追问此时,他又淡淡道:“璟儿刚才告诉我,说陶家之案是你陷害栽赃,目的是从陶家身上捞钱,是这么回事吗?”
这是刘表给张允的最后的一次机会,张允心中惊得一阵狂‘乱’跳,难道自己‘露’马脚了吗?被刘璟抓到什么漏‘洞’,不可能,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全,该灭口之人,也全部灭口,刘璟抓不到什么把柄,他只是在猜测。
张允立刻回头盯住刘璟,‘色’厉胆薄地喝道:“璟公子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忠心护卫荆州,绝不给任何宵小有机可趁,怎么会陷害栽赃,璟公子,你还是在怀恨上次之事吧!”
刘璟笑了笑,“现在是伯父在问你,你对我吼什么?”
刘表注视着张允,眼中‘露’出无尽的失望,他一摆手,吩咐左右‘侍’卫,“把人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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