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诸胡联军大营之内,哀嚎遍野,血腥味冲天。
拓跋珪一脸铁青的坐在那里,魂不守舍。帘幕掀开,拓跋焘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拓跋珪摇摇头坐在一旁。
“情况怎样?”
“很不妙!”拓跋焘思索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宇文部仅剩一万不到,高欢麾下的两万士卒也仅剩不到一万,其他各部也都是伤亡惨重,粗略统计一下,今日一战总计阵亡了八万多人,伤者也有两三万。”
以往战斗,都是死少伤多。但是这一战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面对齐国的铁甲硬弩,鲜卑的皮甲就如同一张薄纸,根本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一场厮杀结束之后,他们的士兵打没了,军队的士气也打空了,可谓是满盘皆输。
反观齐国,这一仗却赢得精彩。
虽然匈奴人阵亡了五万多人,但齐国本部人马阵亡的人数不到万人。如此大胜简直是闻所未闻。
拓跋珪现在总算是明白当初慕容儁的艰难,面对齐国这样的敌人,换谁来统领草原部族都一样。
“父亲,我觉得,咱们都错了。”
拓跋珪看了一眼儿子,眼神之中闪烁着淡淡的疑惑神色。
“齐国擅长决战和攻坚战,而这也是我们最不擅长的。可是,无论是我们,还是之前的慕容儁,我们始终是以自己的短处去和齐国的长处抗衡。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我们惨败。”
拓跋珪思考片刻,眼前一亮。
正如拓跋焘所说,多年的隐忍,使得他成为大汗之后,确实有些飘了。这些年,草原部族越发强大,但是与汉人之间的差距非但没有缩小,反倒还有一种不断扩大的趋势。。
舍弃长处和他们面对面硬战,这样岂能有胜算。
“孩儿认为,咱们当诱敌深入,将齐军引入草原腹地之内,然后以骚扰齐军为主,不断截取齐军粮道。齐军兵马众多,若是缺少粮草,不战自溃。待其败退之时,我们再群起追杀,定能一战灭齐。”
拓跋珪思索片刻,心中也不禁赞叹,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事不宜迟,你去召集各位族长前来。”
拓跋焘退走,拓跋珪独自待在帅帐之内,脸上再无之前的那般颓废之色。
羯族大营之内,今日一战,损失最大的,不是拓跋部,而是羯人一族。
羯人本来是匈奴人的奴隶部族,世代都是为匈奴人养马放牧为生。但自打匈奴人引起拓跋珪的怨恨之后,石勒等人为了保住部落,也为了避免拓跋珪的仇视,他们只能远离匈奴,向草原深处搬迁。
可纵然如此,拓跋珪依旧没有消除对羯人的忌惮。
此番交战,羯族全部在中央战阵之中,作为冲杀匈奴人的主力和核心。面对故主,石勒等人丝毫不含糊,多年积攒下来的仇恨让他们肆意发泄。
正因为他们的舍生忘死,这才得以在正面击溃匈奴人。
可惜,齐军的突然出现成了他们的噩梦。
两线夹击之下,羯人溃败,死伤无数,两万部族如今仅剩下不到五千人。
作为族长,石勒看着这么多族人阵亡更是痛心不已。结果已经摆在面前,鲜卑人就是想借匈奴人之手除掉他们。
狼子野心,昭然若视。
身为羯族族长,若不为子孙后代思考的话,羯族灭亡就在眼前。
思来想去,石勒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便让人将自己麾下第一谋士张宾请来。
张宾本是汉人,因父母被匈奴人掳走,后辗转流落在羯族之中。张宾年少聪慧,偶得一本奇书,研读之后,开阔智力,才学渐渐的名满整个羯族部落,甚至其它部族也曾经多次派人来请。可张宾感羯族族长石勒知遇之恩,不愿投奔他人。石勒极其感动,册封张宾为首席谋士。
谋士一职,本只有汉人才有,草原其他诸胡皆不曾听闻,但石勒却能模仿设官,可见他眼见极高,绝非池中之物。
张宾正在下面统计伤亡人数,听闻石勒来请,便匆匆而来。
入帐之后,除了石勒之外,还有石勒之子石弘。
“坐!”
张宾入座,看了一眼石弘,目光转瞬间定格在了石勒的身上。
“单于有心事?”
石勒长叹一声道:“族人尊崇我,推选我为单于,作为族长,我很失败。”
石弘轻声说道:“那都是鲜卑人狡诈无比,不关父汗什么事。”
石勒摇摇头道:“我乃族长,就是因为我的一时软弱,导致族人们只能跟着我步入如此境地。怪我,一切都怪我啊!”
羯族人口本就不多,一次性阵亡一万多男丁,对于这个民族,绝对是灾难性的打击。
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国弱则只能被欺辱,这是亘古不变的常识。
“战事不顺,并非战之过,而在于运势。”
“何为运势?”石弘追问道。
“国势,运气!如今的单于,就是在这个上面选错了,故而才有此败。”张宾捋着胡须淡淡说道。
石勒快步来到张宾身边,拉着对方的手急切的问道:“请先生教我。”
张宾思索片刻说道:“在下教不了单于,但一个鲜明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单于为何不借鉴一二?”
石勒本就是极其聪慧之人,否则也不会从一个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羯族的单于。张宾稍微提醒,他顿时反应过来。
所谓的例子,不是别的,就是那近在咫尺的匈奴人。
“你的意思,让我学匈奴,投奔齐国?”
张宾微微点头道:“小国依附大国乃是常理。匈奴人纵横草原数百载,但最终还只能依附齐人才勉强获得一息安寝之地。我们羯族,实力弱小,如今又遭到如此惨败,实力更是不济。如今的草原,部族无数,过去我们还能够依附在匈奴人的身边。如今匈奴人远遁,我们已无靠山,拓跋氏一族对我们又是充满戒备之心,若是我们此刻还不拿定注意,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们羯族就真的完了。”
石勒闻言,在帐内来回踱步,神色变幻莫测。
正如张宾所说,眼下的羯族确实是危险重重,纵然不图什么霸业,但也要为族长,为后代们去考虑。
“我们势小,齐国恐怕看不上我等!”石弘有些担心。
张宾却摇头说道:“势之多少,不在兵马牛羊部族,而在作用。待在下略施小计,定帮单于谋取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