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栋的住宅离开实验室只有七里路,是幢独立的二层楼房。卡林栋一人独居,家务由一个早上才来的钟点女佣料理。
凌渡宇和卓楚媛在路子另一边一座住宅楼宇的五楼监视着卡林栋的动静,这个单位是联邦密控特别租来作监察之用,窗口往下望去的角度,恰好把对方整幢楼房尽收眼底。
卡林栋整天没有出外,到了十二时多,卡林栋的美丽女儿莎菲从外回来,到了五时多离开。
凌卓两人耐心地等着,到了晚上九时许,卡林栋驾车出外,估计他可能是往实验所工作。
凌渡宇道:“好了!是行动的时间了。”卓楚媛道:“小心点,我在这里监视一切,记紧和我保持着联络。”
凌渡宇点头答应。
不一会,他进入了卡林栋的寓所内,从楼下的大厅,搜索起来,连厨房洗手间也不放过,直到楼上的睡房和书房,一点异常的事物也没有。
凌渡宇返回大厅关掉电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难道卡林栋和积克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原本有个假想,就是积克是卡林栋最好的研究对象,再没有比能从一个细胞重整为人的积克更了解人体的秘密了,所以卡林栋若和积克有过接触,一定有关这方面关于积克的笔记或纪录,或者他下一个搜索的地方,应是卡林栋的实验室了。
他失望了,什么也没有。
电话铃声响起,在漆黑宁静的虚广大厅内,分外刺耳。凌渡宇吓了一跳,几乎要把电话拿起,又把这行动按捺下去。
电话响了几下,停了下来,传来机器转动的声音。
凌渡宇呆了一呆,才恍然发现电话装有自动录音的设备,现在正在把来电者的说话记录下来。
凌渡宇心中一动,来到电话旁,录音带再转了一会,停了下来。
凌渡宇亮了电筒,按动了倒带按纽,不一会,录音机响了起来。
一把清脆甜美的女声道:“爸!你又是这么夜赶回实验室了,不怕劳累吗?”
凌渡宇不期然舒了一口气,他本来在期待积克的声音,却原来是卡林栋的宝贝女儿莎菲。想想也好笑,假若积克这般粗心大意和卡林栋联络,早给联邦密控发现了。
莎菲语调幽怨起来,道:“爸!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我待至十二月三日才能搬回来与你同住,每天只准我早上回来陪你那几个小时,又不准我到实验室去。不过!我信任你的安排,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我爱你。明天早上不要弄早餐,让我服侍你,你可能忘记了,明天是你生日,我要和你庆祝,拜拜!”
凌渡宇关掉了录音机,坐在漆黑里一动不动,心中的思潮,却像滔天巨浪般起伏着。
在完全的意外里,他获得了最珍贵的资料。
他百分之一百地肯定积克和卡林栋的关系。只有积克,才能令卡林栋要求女儿不回来和他居住。十二月三日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由那天开始,他再不用担心积克了。
积克会否就在屋内?
他站了起来,仔细地在厅内搜查起来,这次他的目标是暗门或秘道。
一定另有暗藏秘密的地方。
他从厅一直搜到厨房,从地下搜上二楼。
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
他一点也不沮丧,细心思索自己会漏掉的地方,忽地心中一动,眼光透过窗子,俯视屋外一间放置杂物的储物房。他走出屋外,拿出开锁的钢丝,把锁打开,进入了储物房内。
房内堆满打理花园的杂物。
凌渡宇仔细端详,不一会即有所发现,连忙把杂物移开,露出一块两尺见方的石板,石板和地面连接的地方,有一道非细看不能觉察的幼缝。凌渡宇又惊又喜,终于找到地道的入口了,只不知下面是什么地方。假设积克在里面,将会是一场殊死争斗了。
他研究了一会,双手按着地板,运力往下压。
石地板纹丝不动。
他加重了力道,全力一按,地板向下沉去,低落了三寸许时,停了下来,连忙使力向横移去。石板在轧轧声中,向一边移开,露出一道往下去的铁旋转梯。
凌渡宇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不一会来到一个百多尺见方的地窖内,在电筒的亮照下,只见地窖内空无一人。
两边墙各放两个文件柜,地窖的正中是张大台子,两边都有一张椅子。台面上放了一座卷带的录音机。
凌渡宇心情大佳,取出通讯器,和卓楚媛联络。
好一会,卓楚媛大声回道:“你在那里……你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楚……”
凌渡宇走到旋转梯的顶部道:“我在一个地窖里,通讯比较困难一点。”
卓楚媛道:“现在好多了,你发现了什么?”
凌渡宇重回地窖内,找到了电灯按纽,把灯亮了起来,开始他的搜索。在桌子的柜桶里,有一大叠卡林栋的笔记,一看之下,凌渡宇诅咒起来,原来全是用一种密码的方式记录起来的,他连一保存也看不懂。
卡林栋也算老奸巨猾了,谨慎得使人无隙可寻。
他检查桌上的录音机,发现内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录音带,柜面上还有内个盒子,但录音带都给拿了出来。
他的眼光摆到桌子旁一个铁箱内,那是专用来烧文件的盛器,心中一动,在一大堆碎屑灰尽里找寻起来。
他的工夫没有白费,在箱子的左下角,找到了一大段仍未烧毁的录音带,那些带刚好藏在一块硬卡纸下,避过了火神的洗礼。
凌渡宇大喜过望,把录音带拿起来,放进桌上的录音机里。
录音机沙沙响起来。
卓楚媛心焦地俯察着卡林栋寓所,不知怎地,她心中有种莫名的忧虑,好象危险正在降临,偏又不知那危险是从何而来。
夜静的街道间中有车辆驶过。
她处身在黑暗里,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每一个经过的行人,也引起她的一阵紧张,积克实在是太可怕的人了。
她感到背后有异常的动静,当她正欲回身察看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紧搂着她的蛮腰,另一只手捏上了她的喉咙。
耳边传来积克熟悉的声音,沉声道:“不要反抗,不要迫我伤害你,我只想问你几句话。”
录音机响起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虽然杂音很多,却毫无疑问是积克的声音。
凌渡宇精神一振,留心聆听。
积克的声音像在很远地方响起,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的声音说:“非常冰冷,刀锋的冰冷,每一刀刺进我的身体内,我也感到阿方索的恐怖和仇恨,强烈的痛苦使我对人恨之入骨,我看到自己变成了肉浆,看到大火把我的躯体烧掉,虽然我只是附在阿方索尖刀上的一小点血肉,但我整个元神仍能附在那里……”
“啪!”录音带断了开来。
那部分被火烧掉了大半,特别脆弱。
凌渡宇把录音带接驳起来,继续下去。
积克的声音响起道:“阿方索把刀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洗涤利刃,我的血肉溶解在水里,顺流流了下去,我的细胞在水中度过了四十多年岁月,才从一个单一的细胞进化成一个完整的人,不过,我已掌握了成为人的过程,下一次将会快很多很多了。但当时我的记忆却要在更迟的一段日子才完全恢复过来,记起我的仇恨……可恨的人类感情,在我的心中燃烧着……”
录音停了下来,这次是真的完了,录音带只是这么多资料,凌渡宇感到有点失望。
积克喘的气人喷在卓楚媛的面颊上,她感到一阵软弱,使她难以生起反抗的念头,她暗叫一声完了,终于逃不出积克的魔爪。
积克的声音很紧张,呼吸急速起来,道:“你……你知吗?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爱就是钻心撕肺的痛苦,是吗?回答我!”
卓楚媛微弱地道:“你先放开我,才能回答你。”
积克叫道:“不!我不会放开你,那天以后,我不断地想你;一想起你,我便要杀人,只有杀人,才可以减轻那种苦痛。”
卓楚媛道:“那并不爱,那是恨。”
积克道:“我不管那是什么,我只知你并不爱我。每当我回忆起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便要发狂,爱是占有,爱是对异性的彻底征服,我要你……告诉我!是否得不到的东西才是爱……”
卓楚媛强压下心内的惊悸,尽力柔和地道:“你不明白,你是不明白的,人类之所以成为灵性的生物,是当他善良的一面战胜了丑恶的一面的时候。爱除了是占有和征服外,还可以是牺牲、体谅、奉献、忘我……”
积克沉声道:“那你爱我吗?只要你说爱我,我便放过你。”
卓楚媛道:“不!你杀了我吧!”
积克忽地狂笑起来,道:“我明白了!你不爱我,是因为他的存在;我知道怎么办了,只要杀了他,你便会爱我,他是我们间的阻碍。”
卓楚媛正却说话,颈侧一痛,晕了过去。
凌渡宇把地窖内的文件柜逐个打开,将内里的文件翻阅,可惜都是卡林栋有关冷冻学方面的研究和资料,于积克绝无关连。
搜查完两个柜后,凌渡宇把所有东西回复原状,他并不希望卡林栋和积克知道他会来过这里。当一切妥当后,他关掉电灯,走上旋转梯,走到第七级时,心中涌起强烈的情绪。
那是对危险的感应。
凌渡宇警觉地抬头望向出口,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心下奇怪,难道他灵锐的第六感竟然犯了错误。
正欲继续往上走,忽地脚踝一紧,一股无情的大力把他往下一拉,硬生生把他拖下旋转梯去。
刚掉在地上,劲风袭面。
凌渡宇在黑暗里勉力把头一侧,仍避不开对方的拳头,拳头正中他的左肩处,随着一阵剧痛,整个人踉跄倒退开去。
退后时背部撞到一件硬物,刚记起那是椅子时,肚腹再受了一下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出,压跌了椅子,“轰”一声撞在坚硬的桌子旁。
凌渡宇倒跌地上。
**虽然痛苦,头脑却是清醒。
他知道没有人能和积克比赛速度,而且虽然在地窖的黑暗里,积克却能准确地袭击他,证明光线对他视物的能力影响不大,只是这点他便处在完全的劣势里。
他死命向一旁翻滚开去,一滚便撞到了一个贴墙的文件柜脚处,积克的脚已蹴在他的胁骨处,这一脚结结实实,凌渡宇痛得全身蜷曲起来。
积克疯狂的笑声在漆黑中响起,也不知他是欢欣还是凄苦。
积克的笑声蓦地停止下来,凌渡宇心知糟糕,一把握着文件柜门的把手,奋力站起来。
风声从一侧扑来。
凌渡宇坐马沉肩,向积克攻的方向以肩头猛撞过去。
他以为这一下起码可以以攻还攻,化去积克的攻势,岂知一撞落空,积克竟然临时闪开。
这下他可惨了,这下肩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怎能把去势止着,踉跄向前仆了过去,直到撞上椅子,“砰”一声撞到了一个硬物,才醒起那是卡林栋烧文件的铁桶。
积克再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了。
凌渡宇喉咙一紧,积克有力的手臂紧勒着他的喉咙,使他几乎立即晕了过去。
积克喉咙咕咕作响,野兽般地大力喘息,凌渡宇的被征服和将要死亡,给他带来无比的刺激和满足。
凌渡宇死咬着牙关,拼命保持着清醒,凭着记忆,他伸手在身旁摸索。
积克狂笑起来,嘶叫道:“高贵的人类,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还不是像猪狗般死去,我很快便会回去,没有人能阻止我……”
凌渡宇快要气尽,他的手终于找到他要摸索的目标那烧文件和录音带的铁桶。
积克加强了力道,叫道:“你是我所遇到的人类中最强顽的一个,可惜也要死了。你们想杀死我吗?那是没有可能的,当我从我的宇宙来到你们的宇宙时,我的生命能与胎儿的每一个细胞结合起来,所以只要有一个细胞不死,我便能复活过来,那是你们人类不能明白的事。”
他说话时,略略放松了紧勒着凌渡宇的手臂像一头猫抓到老鼠时,舍不得这么快把猎物弄死。
凌渡宇伸手进入翻侧的圆铁桶内,抓着了一大把灰烬,缓缓把手缩回来。
积克继续狂笑道:“我已厌倦了等待,很快我会长睡过去;到我醒来时,我将会离开你们卑劣的人类,回到我高贵的同类之中,回到我的世界里。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个最可恶的意外,人类愚蠢的行为,使我一时错失下,沿着特玛祖和族人集体形成的能量通道来到这世界里,我原来以为凭我的伟大力量,可以毫无疑问地回到我的世界。岂知受到这世界的速率限制,力量大大减弱,甚至不依附人身,立时形神俱灭,所以我恨人类,恨你们的无知,做成了我的困境。好了!我和你说够了,你归天的时间到了,让我扭断你的颈骨……”
在积克运力的同时,凌渡宇右手一扬,一大把灰烬,撒得积克一头一脸,灰烬无孔不入地进入积克的眼内、鼻内、口中。
积克狂嘶一声,松开了勒着颈的手。
凌渡宇岂会放过如此良机,手肋一运力,重重猛撞在积克的肋骨处。
积克惨嘶一声,滚倒向后。
凌渡宇正欲跳起来,在旋转梯对着的另一端,传出碰撞的混乱声和奔路声,逐渐远去。
凌渡宇亮了电灯,看到另一边的墙上,开了另一个出口。
他扑了过去,只见一条通道,蔓延往黑暗里,他摸索前行,不一会嗅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凌渡宇恍然大悟,这条秘道接通了街道下的大暗渠,也是积克进出这地窖的通道,难怪他能突然出现。
卓楚媛醒过来,头痛得要裂开来似的。
她感到自己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立时记起了晕倒前的遭遇,记起了积克,她惊叫起来,猛睁双目,看到了凌渡宇温柔的眼神。
凌渡宇道:“没事了!金统正在赶来,他会先送你去休息一会。”
早上七时半,凌渡宇独自一人来到卡林栋的实验室内。
卡林栋道:“凌先生我来得真合时,我正想出外吃早餐,一道走吧!”
凌渡宇面无表情地道:“对不起!我没有吃早餐的心情,你也不宜往外吃早餐,因为你的宝贝女儿会为你弄早餐,或者我应该向你说‘生辰快乐’。”
卡林栋愕然道:“噢?!今天是十二月二日,我的好日子,不过你怎会知道?”
凌渡宇道:“我怎会不知道,我还知道积克躲在你家中的地窖里,好了!告诉我,怎样可以找到他。”
卡林栋呆了一呆,面色微变道:“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不好?”
卡林栋很想和凌渡宇离开实验室,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积克刻下正躲在这里,凌渡宇道:“不!我想参观你的实验室。”
卡林栋道:“对不起,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看任何地方,除非你有合法的搜查令。”
凌渡宇道:“那你报警吧!”大步往实验室内走去。
卡林栋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处,颇为不知所措。
二十五分钟后,凌渡宇回到了卡林栋的面前,沉声道:“他不在这里,告诉我,他在那里?”
卡林栋神情轻松了不少,毫不动怒地道:“凌先生,你找到他又怎样?”
凌渡宇道:“你终于肯定承认和他的关系了吗?”
卡林栋道:“我没有承认任何东西,而且你仍不能打到具体的证据,证明我和他的关系,是吗?”
凌渡宇待要说话,实验室外传来重型货车停下的声音。
卡林栋闪过不安的神色。
凌渡宇心中一动,当先走了出去。
实验室正门的空地处,泊了一辆大型货车,装备了起重机。几个运输工人,在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带领下,走进实验室的正门,门卫正向他们查询。
卡林栋迎了上去,道:“史宝斯先生,你来了吗?一切准备好了,你只要让工人般上车运走便行了。”
凌渡宇跟了上去,道:“这位是……”
那叫史宝斯的老者盯了凌渡宇一眼,那种眼神很奇怪,充满了警觉和戒备。
卡林栋阻止道:“凌先生,对不起,这是我的客户,订了我的一套冷冻设备,他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来往。”
卡林栋忽地全身一震,望向史宝斯的背后,叫道:“莎菲为什么你来了?”
美丽的莎菲,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走了进来道:“我回家中,见不到你,特地弄了早餐来给你,不喜欢吗?”
众人眼光一齐集中到她身上。
那叫史宝斯的老者看到莎菲时,明显地全身一震,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
凌渡宇和卡林栋同时注意到史宝斯的失常。
卡林栋的反应最剧烈,面色刹那间变成一片苍白,搂着莎菲的肩头,连推带拉地和她一齐离开,边行边道:“来!你先回家去,待我弄妥了一些事后,立刻回来陪你。”
看着他两父女远去,凌渡宇面上蓄意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时史宝斯的眼光扫过他的脸。
凌渡宇摊道:“真是乘女儿……”一边说,一边往路边早先泊好的车子走去。
直到他发动车子,才看到史宝斯等人步进实验室内,卡林栋回头跟去。
凌渡宇把车子驶到街的一角,拿出无线电话,找到了金统道:“老金!听着,我找到了积克。”
金统叫了起来道:“什么?”
凌渡宇道:“你记紧我每一句说话,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这次积克变成一个叫史宝斯的老头子,带了搬运工人来卡林栋的实验室要运走一套冷冻的装置。我们一定要在半途截住他。”
金统道:“好!今次我们一定出其不意,把他擒着……”
凌渡宇苦笑道:“希望是这样吧!”
事实上连他对如何擒获积克也全失了信心,对于一个不能杀死的凶魔,还可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