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难做的是始终如一,而最易做的是变幻无常。
——(法国)蒙田
1
案件再次顺利、迅速地被侦破,让守夜者组织的声名大噪。而对于上一起案件中的反常现象,守夜者采取迂回战术,另辟蹊径寻找到了其他的突破口侦破了案件,也是让警方佩服得五体投地。
案件虽然侦破了,但是物证交接、案情说明和审讯的开展,还是让组织的成员们工作到了深夜。
萧朗回到宿舍之后倒头就睡,可是感觉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门口,是已经梳洗好了的凌漠。
“这天才刚亮,你又犯什么病啊?”萧朗抓着凌乱的头发。
“昨天我们说好的要去找心理专家,你忘了?”凌漠无奈地摇摇头。
“我一伏击者,就不掺和你们读心者的事情了。”萧朗一溜烟跑回了被窝。
“我们没车。”凌漠说。
“关我什么事?”萧朗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嗡嗡的。
“你也和我一样对‘幽灵骑士’案有疑惑。”
“现在没疑惑了,比起睡觉,什么都不重要。”萧朗说。
“那好。”凌漠转身做关门状,“我和铛铛打车去。”
“等会儿,等会儿。”萧朗一骨碌坐了起来,“铛铛也去?”
凌漠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给我五分钟,我开车。”萧朗拎起裤子,花了三秒穿好,“这里这么偏,别打车啊,打车多贵。”
不到五分钟,萧朗的奇瑞车打着了火。
“我就不明白了,这才七点!什么心理专家上班这么早?”虽然唐铛铛坐在后排,但萧朗依旧因为自己的懒觉被破坏而耿耿于怀。
“没办法,人家只有早上有时间。”凌漠说。
“我就不明白了,唐老师不就是心理专家么?还殚精竭虑地找什么其他人?”萧朗喋喋不休。
“我爸是心理分析专家,并不是心理治疗专家,对于催眠,还是这位蒋老师更专业。”唐铛铛说,“我也就不明白了,你怎么那么多不明白?你要是不去,现在熄火还来得及。”
“去啊!我都已经起床了,再不去多亏啊。”萧朗说,“你大小姐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哼。”唐铛铛白了萧朗一眼。
“对了铛铛,老师有认识搞预防医学的人吗?”凌漠突然问道。
“预防医学?”唐铛铛不解。
“就是疾控中心、防疫站、疫苗公司什么的?”凌漠解释道。
“哦,凌漠你又要狗拿耗子。”萧朗插嘴道。
“有啊,崔阿姨不就是疫苗研制公司的吗?”唐铛铛说。
“崔阿姨是谁?”凌漠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崔振阿姨啊。”唐铛铛偏着头,说,“哦,你可能不认识。她是我爸的好朋友,以前经常来我家。”
“你能给她打个电话吗?我有问题要咨询。”凌漠说。
唐铛铛点了点头,拨了一串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她说了两句,把电话递给了凌漠。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您好。”
“崔老师您好,我是唐骏老师的学生,凌漠。”凌漠说,“我找您是想咨询一个问题。不知道前几天关于疫苗的那两件事情您关注了没有?”
“嗯,我知道你说的事情。”崔振在电话那边微笑着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两天上了好几回热搜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觉得疫苗可能要把人类变成丧尸了呢。不过,说实话,这种恐慌没有什么依据。调查组来我们公司取过几次样,检测结果证明,疫苗都是合格的,没有任何问题。其实从医学的角度说,任何疫苗都不可能造成生长过度或者重度昏迷的副作用。如果说第一个新闻事件是巧合的话,那第二个新闻事件的当事人,一定程度上其实是受到了心理暗示的影响罢了,事实上和疫苗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最近认识一个朋友,她说自己注射疫苗后有一段时间曾经瘫痪了,康复后出现了弹跳力超强的症状。这个……”凌漠疑惑地继续追问。
电话那头传来崔振耐心的声音:“你这位朋友的情况听起来的确很神奇。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请她来联系我,我可以安排同事为她做一次检测。这两则新闻刊登之后,我们收到了很多要求检测的样本,有一大批人受新闻的影响,怀疑自己出现了不良反应。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检测出来是真正有问题的。我认为,这也算是一种羊群效应吧——当然,你的唐骏老师是学心理的,他解释起来应该比我更专业。”崔振又一次温柔地笑了起来。
“嗯。”凌漠像是放下了一些心,谢过崔振,挂断了电话。
即便是七点钟就出发,依旧没能避开南安市的早高峰。奇瑞走走停停地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一座写字楼前,比凌漠预约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三个人并肩从电梯上到19楼,电梯门开,就看见了一个半圆形的前台,前台的背景是一块写着“蒋琦心理咨询师事务所”的招牌。
一个打扮时尚、年轻貌美的姑娘绕过前台迎了上来,热情地说:“请问是凌先生、唐小姐吧?蒋老师已经恭候多时了。”
萧朗讪讪地说:“还有萧先生。你长得挺漂亮,差点眼力见儿,没看这还有一位萧先生吗?”
姑娘并不以为忤,用标准的迎宾姿势指示他们进入办公区。
萧朗自认为唐铛铛听见了他夸人家姑娘,走进了走廊赶紧跟着唐铛铛低声解释:“虽然那姑娘是不难看,但和我们大小姐比起来,那实在是天壤之别啊。”
唐铛铛一脸莫名其妙。
蒋琦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开门迎了出来:“凌漠你来啦。哟,几年不见,我们铛铛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啊。”
“阿姨好。”唐铛铛拉起蒋琦的手。
“大小姐,你喊人家阿姨不合适吧?充其量是个大姐。”萧朗说。
眼前的蒋琦一身工作套装,身材凹凸有致,仪态不凡。虽然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年轻了,但是气质高贵、端庄秀丽。
“这位小伙子是?”蒋琦笑着问。
“哦,我同事,萧朗。”唐铛铛说。
“同事?”萧朗对这个称谓很是不满。
“小萧很会说话啊。”蒋琦说,“快请进吧。”
在蒋琦的办公室就座后,凌漠开门见山:“对不起,蒋老师,我们来晚了。您的时间宝贵,所以我就长话短说吧。上次,我给您的材料,您看了吗?”
显然,凌漠已经把“幽灵骑士”的相关资料提前提供给了蒋琦。
蒋琦点了点头:“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问题很简单,实际上,一个人有可能对二十几个人同时进行催眠吗?”凌漠问,“或者是,他的虹膜异色,帮助了他具备这样的能力?”
“催眠就是一种暗示。”蒋琦说,“让人进入一种特殊的恍惚状态,然后按照催眠者的指令,做出特定的行为或者产生特定的感受。在催眠的分类上,确实有‘集体催眠’这个分类,也确实有人具备同时催眠数百人的能力。至于他的虹膜异色对催眠有没有帮助,这个不好说。因为能执行集体催眠的人,也并没有长得特殊。”
“这确实挺匪夷所思的,居然可以一个人控制这么多人?那么这些催眠师上了战场,该有多可怕啊。”凌漠说。
“哦,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蒋琦说,“不管是个体催眠还是集体催眠,都是需要被催眠者主动配合的,或者要有特定的环境条件和催眠过程。”
“那我给您看的这个案例中,有特定的环境条件吗?有特定的催眠过程吗?犯人们有可能主动配合吗?”凌漠问。
“没有,没有。”萧朗说,“我在和他对决的时候,他就催眠我了,我是不可能主动配合他的,而且当时月黑风高的,能有什么环境条件?”
“这也是我今天要说的。”蒋琦说,“这个案子还是有蹊跷的。催眠,其实就是催眠师的一个引导。在数十人不会全部尽心配合的情况下,利用催眠的手法让这数十个人服从指令,做出那么胆大包天,关键还十分复杂的事情,事后还不知所以,这个,我觉得现阶段的催眠技术还是达不到的。”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办法完成这个过程。”凌漠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特殊的催眠师个体本身,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呢?”
“你说的虹膜异色可能会是一个点。”萧朗说,“我当时看见他那眼睛没白眼珠,顿时就被催眠了。”
“当然,这个肯定不是关键点。”蒋琦笑着说,“狗的白眼珠也看不到,你看狗的眼睛时会被催眠吗?”
“而且美女你刚才说要有特定的环境和过程,我几乎是被他一句话就给催眠了的。”萧朗说。
“没大没小。”唐铛铛斥责道。
“所以,催眠是一门人为技术,是一门心理学技术。”蒋琦说,“归根结底,是依靠人为的心理干预完成的,这个技术并不涉及生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的手法,并不是催眠?”凌漠问。
蒋琦摇摇头,说:“让人处于意识恍惚状态,忠实执行别人的指令,并且在事后对事件不知情,这就是催眠。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生理性的异常,这种异常因素可以加速、精简催眠的过程,甚至加强催眠的效果,就可以达到这个案例的最终效果。否则的话,从催眠的机理上来看,这样的案例就是天方夜谭了。”
“生理原因极大地加强、优化了心理技术,是这个意思吗?”凌漠问。
蒋琦点了点头。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理原因可以加强和优化催眠呢?”凌漠低头蹙眉。
“这就要问一问医学专家了。”蒋琦说,“但我相信,这绝对是一种极个别的特例,不会是常见现象。”
“我就说聂哥的检验轻率了嘛。”凌漠揉着太阳穴。
萧朗恶作剧似的打开微信,给聂之轩发了一条语音:“聂哥,凌漠说你坏话。”
很快,聂之轩的微信就回复过来了:“我看是你在说我坏话吧。”
“真的,他说你对‘幽灵骑士’的解剖轻率了。”
“谁说我轻率了?我正好要找你们呢!”聂之轩的语音听上去口气急切,“你们在哪儿?方不方便现在来一趟南安市公安局?”
南安市公安局DNA实验室里,聂之轩和傅如熙正拿着一张DNA图谱在看。看见凌漠和萧朗走进了门,聂之轩打开电脑,屏幕上呈现出一张人脑的解剖照片。
“这是‘幽灵骑士’的?”等不及电梯,一口气爬了九楼的凌漠气喘吁吁地说。
“小体格不行啊。”萧朗拖来一张实验转轮椅,塞在自己屁股底下。爬上九楼对萧朗来说,并不会影响他的血压和心率。
“能看出什么不?”聂之轩微笑着问凌漠和萧朗。
“哎呀,这以后吃不下脑花了,太像了。”萧朗皱着眉头说。
“看不出,好像没什么。”凌漠也摇头说。
聂之轩拿起鼠标,用图片标识软件把照片的一个区域框出一个红框:“看看这里。”
“白一点儿?”萧朗问。
“不,专业术语是‘脑部局部组织沟回变浅’。”聂之轩说。虽然守夜者组织的培训课也有法医学,但是法医学实在是博大精深,而且需要医学基础,所以不可能培训得面面俱到。这种实战操作性、细节性的知识点,对于一个非医学生来说,还是不会掌握的。
“聂哥,你别绕弯子了,直说,是不是警方办错案了?”萧朗说。
“别瞎说,只能说是有疑点,怎么就办错案了?”傅如熙笑着责怪萧朗。
“我妈没错,警方错了,对不对?”
“这和谁杀死‘幽灵骑士’并无关系。”聂之轩说,“但是,似乎对‘幽灵骑士’的背景有一些提示作用。不过,具体能提示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这个沟回变浅,有什么说法吗?”凌漠把话题收了回来。
“对啊对啊,你在解剖的时候既然就发现异常了,为什么不报告警方啊?”萧朗问。
聂之轩很了解萧朗莽撞的性格,所以对他的出言不逊也并不介意。他笑着说:“其实,在法医学上来说,这一块异变的区域并没有多少意义。在解剖的时候,法医明确排除了‘幽灵骑士’的其他死因,其死因是通过静脉通道滴注进了氰化物中毒而死。因为其第三颈椎遭子弹击碎,对应颈部脊髓受损,弹后空腔效应致其颈部其他血管、神经挫伤,而处于植物人状态。所以,这种中毒属于他人所为,系他杀。这就是法医能做的所有的事情了,即便是脑部有这样的异变区,对整个‘幽灵骑士’被杀案,也毫无意义,毕竟,这不是一处新鲜的损伤。”
“但是你留意了。”凌漠说。
聂之轩的机械手吱吱地运动着,他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当时,我认为这一块区域是一个软化灶。如果是软化灶,虽然对整个他被杀的案情没有影响,但是说不定能对他的历史或者背景有一些提示作用。”
“什么提示作用?”萧朗坐直了身子。
“你们看,异变区域脑组织,是位于大脑镰上方的一侧。”聂之轩顿了顿,寻思着说得太专业,他们也听不懂,所以话锋一转,“说白了,这处异变区域影响大脑皮层的功能,有可能会导致大脑异常放电,产生癫痫。”
“知道他癫痫有啥用啊?”萧朗说。
“毕竟,‘幽灵骑士’的真实、合法的身份还没有搞清楚。”聂之轩说,“我寻思着,这至少可能会成为后期调查‘幽灵骑士’真实身份的一个依据。”
“异常放电。”凌漠沉吟道。
“对对对。”萧朗并没有注意到凌漠的关注点,说,“而且软化灶的形成原因,也可以成为依据吧?”
“软化灶形成的原因有很多。”聂之轩说,“可能是外伤遗留的,也可能是脑梗死遗留的,或者是药物影响,再或者是先天性的变异。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遗留的,倒是不太好判断。”
“那究竟是不是软化灶啊?”萧朗说。
聂之轩又打开了一张图片,这张图片不是尸检照片,而是一张淡红色的背景,里面有蓝色小点的图片。有生物知识基础的凌漠和萧朗异口同声地说:“哦,病理切片。”
“这是一张常规染色的脑部组织病理切片。”聂之轩说,“我解剖时发现问题后,就把这块异变组织给取了下来,回来做了病理。从切片上看,这并不是软化灶,但具体是什么,我问了很多专家,他们都表示没有见过。‘幽灵骑士’的这块脑组织区域里,血管周围脑组织疏松,大脑神经细胞核固缩,神经元肿胀、变形。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变化,不得而知。”
“难不成是脑癌?”萧朗插话道。
“对,我当时也是这样考虑的。”聂之轩说,“然后,我就对这块组织加做了免疫组化。免疫组化是什么,你们也不用知道。结果是,我用某种特定蛋白标识物进行标识的时候,居然发现了另外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蛋白形态。当然,我同样请教了相关领域的专家,专家们也都没有见过此类蛋白。”
“就是说‘幽灵骑士’的脑子里,长了一个以前还没有发现过的异常组织?”萧朗翻译道。
聂之轩使劲点了几下头,说:“这时候,我听傅姐说,你们曾来咨询过关于基因的问题,也是有关‘幽灵骑士’的,我就灵机一动,请傅姐把‘幽灵骑士’的这块脑组织进行基因测序。结论是,这一块组织,是‘幽灵骑士’自身发生基因突变而导致的,至于突变方向,目前还没有先例,所以也完全不知道这一块的突变,会导致‘幽灵骑士’发生什么变化。”
“傅阿姨!不是傅姐!”萧朗纠正道,“也就是说,这块地方突变了,他的功能就一定会变化?之前聂哥说过大脑什么什么部位管什么什么功能的,这回知道具体部位了,难道不能推论出他可能影响到的功能吗?”
聂之轩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让傅如熙授课。
“人类有23对染色体,人类的基因组含有约30亿DNA碱基对,有2-3万个基因,基因组的特定序列决定了人类的形状、特征和功能。”傅如熙微笑着看着心爱的小儿子,说,“目前,大部分基因组序列与人类形状、特征和功能之间的复杂关系还没有搞清楚。”
“大脑分区的功能我们可能知道,但是突变了会影响什么功能,就不能完全搞清楚了。”聂之轩说。
“你刚才说了异常放电。”凌漠说,“我们咨询过心理专家。她认为‘幽灵骑士’的这种催眠不是正常催眠,可能有生物因素影响了这种心理干预手段。”
“可是,人脑的脑电波是一种极微弱的生物电。”聂之轩说,“按理说,并不可能因为这种生物电的加强而影响别人,除非……”
“除非什么?”萧朗急切地问。
“如果是他的脑电波因为这种基因突变而导致加强了数百倍,能够影响别人的镜像神经元。”聂之轩说。
“什么是镜像神经元?聂哥你别磨叽,快说,快说。”
“人类有一群被称为‘镜像神经元’的神经细胞,激励我们的原始祖先逐步脱离猿类。它的功能正是反映他人的行为,使人们学会从简单模仿到更复杂的模仿,由此逐渐发展了语言、音乐、艺术、使用工具等能力。这是人类进步的最伟大处之一。”
“也就是说,如果‘幽灵骑士’的某种特殊脑电波改变,影响了他人的镜像神经元,就可以促使他人模仿他的行为。”凌漠说,“加之催眠的手法,就可以完成整个过程。”
“这是我瞎猜的,并没有科学依据可以证实。”聂之轩摊了摊手。
“那会不会是有人对‘幽灵骑士’的基因进行了改造,让他的基因进化具备了这样的能力?”萧朗问。
“刚才我说了,基因序列和功能的复杂关系并没有搞清楚。即便是搞清楚的那部分,也不能通过人为的手段随心所欲地更改。虽然现有人为定点促进基因突变的技术,能够使得基因突变,但还不能全部对应哪部分特定序列和哪种功能有关,更不能让哪种功能绝对‘进化’,因为基因的突变,也有可能导致‘退化’或‘变化’;而且即便改变一个细胞也难以改变一种组织的全部细胞。所以有目的地促使基因演化而增强人类功能还不能实现。”傅如熙说,“我之前和你们说过‘演化’和‘进化’的区别,你们还记得吧?”
“看来我们是想多了。”凌漠说,“现代科学,并不可能促使他人进化,组织进化者部队。”
“你的这个想法,让人挺毛骨悚然的。”聂之轩说。
“我一直有这样的疑惑。”凌漠似乎还没有放弃他的想法,“毕竟‘幽灵骑士’背后可能存在一个组织,这种想法并不离谱。”
“那如果是有人专门寻找这些有‘特异功能’的人,组织部队呢?”萧朗说。
“不可能。”聂之轩说,“如果‘幽灵骑士’没有接受特殊的训练,即便他有这样的先天性能力,也发挥不出作用。如果不发挥出作用,那么别人也就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先天性能力,这是一个死循环。而且,既然他的脑部组织处发现了以前没有见过的蛋白,我总是觉得还是有人为因素在干预。”
“或者,真的有人已经研究出有目的更改人类基因,导致人类进化的办法呢?”萧朗说。
“如果真的那样,这种技术可以广泛应用于各个行业,那将是一件从未有过的生物学革命。这样的研究者,可以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又为什么要组织个部队,去越狱杀人?”傅如熙说。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凌漠说,“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揭开‘幽灵骑士’以及他背后那些人的面纱。”
2
“今天我们要看的,是一起灭门案。”傅元曼踱到讲台后方,操作电脑打开一个由北安市公安局制作的案件分析PPT(幻灯片)。
听到是一起灭门案,守夜者成员们都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
作为南安市的邻市,北安市一有风吹草动,南安市也都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命案的发案率已经下降到了历史较低的水平,加之自媒体的传播效应,所以这种恶性的灭门案一发生,很快就广为传播了。
虽说案件发生在三年之前,守夜者成员们当时都还是各个学校里普通的学生,但是成员们都耳闻过这一起骇人听闻的杀死五人的灭门案件。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在发案后不久,就有传言说破案了。
案件传播如此之广,而且在案件侦查、起诉阶段又出现了致命的问题,所以案件在久拖三年仍未能顺利起诉之后,被交到了守夜者组织的手里。
“这案子不都破案了吗?”萧朗说。
“我们所谓的破案,一般都是指公安部门把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并且有证据证明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行为。”傅元曼说,“但是,破案之后,能不能顺利起诉、审判、定罪,还是存在变数的。总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概率,会有案子因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而不能起诉,或者判决无罪。当然,这些不能起诉、判决无罪的案件也并不代表犯罪嫌疑人真的无罪。无罪判决不代表事实无罪。”
“这个我懂,疑罪从无。”萧朗说,“法治精神嘛。”
“这案子也是证据有问题吗?”凌漠问。
傅元曼少见地皱起了眉头,说:“其实这个案子吧,表面上看起来证据很充分,但实际上疑点还是很多的。所以,你们以前听说的破案都是民间的传言,公安机关一直没有宣布破案。甚至在办案过程中,公安机关申请了检察机关提前介入,而介入的结果是,这个案子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具备起诉的条件。”
“那我们就来听一听吧。”聂之轩饶有兴趣地说道。
按照北安市公安局制作的PPT顺序,傅元曼把案件的前因后果详细介绍了一遍。显然,当地公安局专门来向他汇报过此案件,因为PPT里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并没有带任何倾向性的观点。
案件发生在三年多前。
2014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家黑旅馆发生了惊天血案。
案发现场是在北安市南郊城的一处“贫民窟”里。北安市市立医院因为原址处于市中心,导致每天市中心区域拥堵,所以政府和医院商量着给医院在南郊城中征了一块土地,作为置换,政府协助建设了新的市立医院。医院建立以后,房价上涨,导致医院对面的一大片平房区域无法达成赔偿金协议,从而无法拆除。这片平房区的住户就依附医院,各自做起了小生意。有做小吃、早点生意的,有开小饭店的,有卖住院用的生活用品的,也有开设黑旅社的。
现场就在这片平房区的中央,老板叫作赵元,63岁。
虽说是黑旅社,也就是指没有相应的经营许可而已,老板倒是不黑。赵元夫妻俩为人忠厚,乐于助人,在这一片“贫民窟”里有很好的口碑。说是“贫民窟”,其实就是居住在城乡接合部的农民经历了几十年的变迁,而人工建造出来的一大片平房区。这一片区域人口密集、房屋密集、通道狭窄,一直都是北安市安全隐患最大的地方。但是因为当地百姓索要的拆迁款是天价,也没有开发商敢来问津。市立医院作为一个“土豪”单位,征下一部分土地后,元气大伤,再想继续征地,发现早已无力。
为了最大程度震慑犯罪,公安部门也在这块区域安装了不少摄像探头,可是数年下来,这些摄像探头被当地百姓摧残得只剩下几个能用。好在都是街坊邻居,这里的恶性犯罪倒是没有,最多也就是一些小偷小摸。
平房区的中央,以前是赵元夫妇的宅基地,他们在这里盖了八间平房,虽然不是这一片区域里房产最多的,但开一个小旅社也是绰绰有余了。这里主要是做医院的生意,市立医院的规定是晚上不允许家属陪床。这个区域的交通极不发达,来这里住院的各区、县的病人家属,为了方便起见,就在医院对面的平房区找个小旅社住下。所以旅社住的家属往往都会住上十来天,完成伺候病人的任务。
平房区中生意最好的黑旅社应该是区域边缘、正对医院的几家,毕竟距离上是最近的。位处区域中央的赵元旅社,生意不温不火。但街坊邻居都说,毕竟医院附近没有什么回头客,如果做生意靠的是回头客,赵元家应该是最好的。因为赵元对自己的租客非常好,除了每天定时帮助打扫房间卫生、赠送果盘以外,还经常帮租客做饭、洗衣服,这种超高品质的服务,让租客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用赵元的话说,能来伺候病人的家属,都是有孝心的。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来伺候父母的,在这个年代难能可贵。所以,越是年轻的租客,赵元对他们的照顾越是无微不至。当然,这还源于赵元的独子在十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一对老夫妻相依为命,看到年轻人也总会有代入感而显得亲切些。
然而,命案就恰恰发生在了这个与人为善的老板身上。
报案人是一个叫作赵大花的70岁老人。赵大花算是赵元的远房亲戚,所以宅基地也都挨着。赵大花每天都会坐在自己家的门口听收音机,这么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每周二的时候,赵大花会去城里的儿子家里帮忙打扫一次卫生。赵大花的家门口,其实也就是赵元的家门口,所以平时赵元家里的一举一动,赵大花都是了如指掌的,可未曾想,发案的时间恰恰就是周二。
周三早晨,赵大花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发现赵元家的院落大门是开着的,门口放着的印有“赵元旅社”几个大字的灯箱偏移了位置。出于关心,赵大花叫了几声赵元的名字,没见回应。这种现象是极少见的,因为赵元不在家的时候,赵元的妻子方克霞在家里,也会答应她。赵大花于是有了疑惑,推门进了赵元家的院落。
赵元家是一个小院落,说是院落也不准确,因为并没有像样的院子。八间房子,四四相对,分布在一个两米宽的过道两侧,房子也是相连的。这样,八间房子和前门、后围墙,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赵元夫妇住在前门口的房子里,有一扇装了铁栅栏的窗户对着大门,算是做成了一个接待处。这就像是一个招待所,大门口通常有这么一个门房,租客可以推开自动关闭的院门进入院内,在门房处和赵元交流,然后交钱领钥匙去自己开的房间。
旅社的八间房屋中,除了赵元夫妇居住的一间以外,对面一间隔成了卫生间、淋浴间和厨房,是公用的。八间房屋也就数这两间面积是最大的,每间大约有四十平方米,而其他六间可以供旅客居住的房屋,每间也就二十平方米。
走进赵元家的院落,赵大花就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院落内的中央过道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些殷红的痕迹,像是血足迹。
毕竟是清早,阳光斜斜地从门房窗口处照进门房内。赵大花发现,门房原有的窗帘已经被扯落,而赵元住处的地面上全是殷红的血迹,整个房间凡是能存放物品的地方已经全部被翻开,钱盒打翻在地上,把清晨的阳光反射得格外刺眼。在墙壁和房门的阴影里,黑乎乎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过,赵大花早已没有了胆量再去细看,她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的家里,用固定电话报了警。
第一批赶来核实情况的派出所民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辖区内会发生这么大的案件。这起案件中,一共死亡了五人。除了死亡人数很多以外,案件也是非常恶劣的,因为五个人都是全身被缠满了塑料透明胶带,而且,每个人都被执行了“斩首”。
中心现场是在赵元夫妇居住的四十平方米的平房里,干净整洁的房间已经完全被翻乱,洁白的地板砖上,尽是血迹。五具尸体的身下,都有巨大的血泊。
死去的五个人分别是赵元、方克霞,以及三个租客。三个租客中,有一个是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冯起,因为妻子罹患乳腺癌住院而在这里租住。冯起是北安市北苑县地产公司的下岗职工,下岗后在一家养鸡场打工,收入不太可观。另外两个租客是一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妻,男的叫李江江,女的叫程源。这一对小夫妻是北安市郊区的农民,但平时在市里打工。李江江的母亲因为脑溢血住院,李江江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于是和妻子一起在工地上请了假,到医院附近照顾母亲。
五个人全身被缠满了胶带,整齐地排列在中心现场的地面上,就像是五个蚕蛹一样,形态可怖。细看上去,能发现每个人的颈部正中都有巨大的切口,而现场大量的血迹都是从这里喷涌而出的。
如此恶性的案件,这两个出警的派出所民警一辈子也没见到过,于是赶紧在现场周边拉起了警戒带,并且第一时间通知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到场支援。
对刑警来说,最害怕的就是一些流窜作案的抢劫杀人案件。虽然这类案件的侦破率也非常之高,但是需要刑警们付出的努力也是非常大的。所以,在进入一个恶性杀人的命案现场之时,刑警们最关注的事情是这个案件究竟是不是熟人作案。
虽然说这种现场环境,这种被严重翻乱的现场情况,在流窜抢劫杀人案件中经常能看见,但刑事技术民警还是很快给刑警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现场有大量的血迹,遮盖了灰尘加层足迹,但是现场所有的血足迹,都是拖鞋印,且所有的血足迹的拖鞋印,都不是五名死者的。而且,留下拖鞋印的三双拖鞋,都还留在了中心现场房屋的门口。这样的线索就很有价值了,至少说明了四个问题:一、犯罪分子杀完人走动的时候,穿的是拖鞋,且离开的时候换了鞋。二、作案人可能有三个人。三、因为是在门房处换鞋的,所以不是住店的客人。四、五名死者被控制的时候,还没有大量流血。
什么流窜犯来抢劫的时候还会换鞋?
另一组刑事技术人员也很快就给出了同样的结论。
这一组民警现场勘查的任务是在附近寻找还能使用的摄像探头。虽然现场区域附近没有摄像探头,但是细心的民警还是发现门房屋顶的拐角处安装了一处摄像探头。这处摄像探头直接对着门房的窗户,也就是说,有人在窗口逗留、询问、住店、缴费什么的,都会留下影像。这一处发现实在是非常有价值。经勘查,这处摄像探头连接在门房的电脑之上,可是民警对电脑进行勘查后发现,这处摄像探头的记录,到周二下午六点半的时候,戛然而止,也就是说,在案发之前,有人将摄像探头断了电。
因为采取的都是明线,所以民警很容易发现,摄像探头的取电电源是穿过屋顶和院外的灯箱连接在一起,再一起走线到室内取电的。有人如果在院外灯箱处切断电线,摄像探头也就停止工作了。民警不知道赵元为什么使用这么傻的办法连线,但是民警知道了为什么赵元旅社的灯箱会有移动的痕迹。
虽然灯箱上的灰层减层痕迹提示凶手戴了手套,提取不到任何指纹和DNA,但至少说明,凶手对现场的环境非常熟悉,对摄像探头的位置、连线情况都是了如指掌的。摄像探头的记录是到周二下午六点半,而之前的记录都还保存在电脑里,凶手没有破坏电脑,说明他有把握自己的影像并没有被储存在电脑里。没有到门房处“踩点”,熟悉现场环境,而且对摄像探头的情况很了解,那就必然是熟人作案了。
赵元的生活圈子很小,就在这个区域;凶手又是三个人。这两个限制性条件,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了非常好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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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部门随后分成了两组,一组对这片区域归属的数千人进行逐一摸排,另一组人则对这片区域仅有的几个公安摄像探头进行了观看。
很快,案件就出现了转机。侦查人员在区域路口的摄像探头里,发现了三个人同行的影像。虽然这个路口的摄像探头并不能反映出三个人是从外界进入这个区域,还是从这个区域往外界走,但是三个人同行这一特点,自然就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周二晚间七点半的时候,这三个人出现在了视频监控的视野里。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间点,既然凶手于当天晚上六点半断了监控视频的电,并且开始作案,那么七点半也差不多完成了全部的作案过程了。
更关键的是,警方通过三个人模糊的衣着状态和背影身形,很快锁定了这片区域里的两家住户。杨姓人家的父子——51岁的杨壮和23岁的杨天其,还有杨家对门邻居赵家的30岁的赵匡。这三个人关系密切,经常一起出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什么都做。尤其是有人反映,这三个人没有正式的工作,会在附近工地、医院接一些散活来维持生活。他们因为生活拮据,所以经常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然还没有被公安处罚过,没有前科劣迹,但是口碑是很差的。
不过,一直与人为善的赵元夫妇对这三个人倒是很好的。赵大花反映,赵元每年制作的咸肉、香肠,经常会送给他们三人一点。最重要的线索是,这三个人,偶尔会在赵元不忙的时候,来赵元家里,在中心现场所在的赵元的住处打麻将,而赵元住处确实摆着一台自动麻将机。赵大花说,赵元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偶尔会和朋友打打麻将。即便是有一些赌博性质,但是他们的筹码都是很小的,开一局牌也就一两块钱,打一下午,输赢也超不过一百,所以,不太可能是赌资纠纷。
不管这三个人出于什么动机去抢劫,他们三人同行、和死者家非常熟悉、偶尔会进出于死者家,凭这三点,警方就足以怀疑他们了。
傅元曼在身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这三个人经过公安摄像探头的影像。画面中,高个子的赵匡一边走,一边把胳膊搭在了杨天其的肩膀上,而一旁的杨壮一直把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低头走路。
“他们应该不是凶手。”凌漠自言自语道。
但是听觉超常的萧朗还是听见了,朗声说:“你咋知道他们不是凶手?”
“七点半如果作完案了,而行走步态很轻松正常,不符合犯罪心理学的观点。”凌漠说。
“那也许是装的呢!”萧朗说,“就几秒钟的影像。”
“所以我说‘应该’,而不是‘肯定’。”凌漠说,“凶手身上很有可能沾血,七点半的时候,天也刚刚黑,走在到处都是熟人的地方,没理由不去故意遮挡衣物上可能黏附的血迹。”
傅元曼站在讲台上,似乎没有听见凌漠、萧朗二人的议论,继续介绍案情。
警方在获取这一重要情报之后,立即采取行动,于案发当天晚上就把正在家里呼呼大睡的三个人控制起来了。在申请到搜查令之后,现场勘查人员对三人所属的两个家庭的住处进行了搜查。
很快,警方就在赵匡的家里搜查到了两部苹果手机和一部华为手机,经检验,分别属于被害人李江江、程源和冯起。对杨家进行搜查的民警,也寻找到了一条金项链和一枚金戒指,经辨认,分别属于被害人程源和方克霞。
负责现场勘查的民警并没有因为搜获重要物证而满足,他们继续对两座房子进行了细致搜查,一共搜出人民币现金约一万元。而有一些钞票上,似乎还有殷红的血迹。
被警方拘留的三个人在三间不同的审讯室里,纷纷喊冤,都称自己这几天都没有去过赵元家里,也没有见过赵元,更不可能杀人了。对于周二下午的不在场证据,三人均不能提供。据三人说,当天下午,三个人都在家里睡觉,三个人能互相证明,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一直睡到晚上七点,三个人起床相约去吃个晚饭,然后去隔壁镇子上的一个小赌场试试手气,当天晚上他们玩了通宵,还赢了不少钱。仅此而已,根本不可能杀人。
在审讯不下去的时候,警方向三个人出示了三个证据。一是从他们家里搜查出的上述手机和金银首饰;二是从他们家里搜查出的人民币上,有十七张百元钞和数十张其他面值的钞票上,检出了几名被害人的血迹DNA;三是负责外围调查的民警提供的证人证词:离这片区域不远的一个夜摊集市上,有几名地摊老板说这三个人于案发当天晚上八点多,到地摊上询问哪里可以回收旧手机和金银饰品。
看起来,铁证如山了。
“看见没,铁证如山了,你的心理分析不好使了。”萧朗嬉笑着对凌漠说。
凌漠耸了耸肩膀。
在铁的证据之下,三个人依旧有新的说辞。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辩解,他们三个人去赌博的路上,确实捡到了一个黑包,包里有数据被清空、SIM卡被卸下的几台手机、金银首饰和六千多元现金。他们一开始想变卖手机、首饰,但是毕竟有这么多现金,足够他们挥霍了,所以他们直接去了赌场。一夜的豪赌,最终六千元现金变成了一万元。于是,三个人分了钱和财物,各自回家睡觉,直到警察找上门来。
简单说,这么多证据都是被三个人捡来的。
办案民警当然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说法,毕竟有那么多仍不能解释的原因。比如,即便真的有别人作案,把赃物丢弃在路口让这三个倒霉蛋捡到了,那恰巧进入现场的也是三个凶手?而凶手费尽心机地杀人、翻找,最后把所有的财物都拱手送给别人?经过调查,在这三个人家中搜出的财物,基本上是被杀五人拥有的全部财产了。
可是提前介入的检察官以及部分办案民警也提出了疑问:三个人的人数和现场痕迹显示的人数是对上了,这三个人家里也确实有来自现场的赃物,但是这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辩词也确实是合理怀疑。毕竟,现场并没有找到可以直接关联他们三个人的证据,按照法治精神来说,这条证据链上,确实缺少重要的一环。
大部分民警知道,虽然有很多案件大家都知道犯罪嫌疑人就是犯罪分子,但恰恰就是这个“法治精神”让这些犯罪分子因为“疑罪从无”而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也没办法,毕竟“法治精神”保护了更多无辜的、可能被冤枉的人,所以民警也只有从自身找原因,寻找更加确凿的证据。
整个现场的物品几乎被反复勘查了很多遍,但是就是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有指向性的指纹和DNA。尤其是现场的三双拖鞋,以及反复捆绑五人的胶带,警方也没能从上面提取到三个人的DNA和指纹。胶带干净得出奇,只有在捆绑赵元的胶带上,有几枚方克霞的指纹,可能是两人接触的时候印上去的。
三个人就这样被拘留,然后转监视居住,再拘留,再释放。三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警方没能发现更有利的证据,而三个人也一口咬定这些赃物就是捡的。毕竟不可能刑讯逼供,三个人也有充分的时间去形成攻守同盟,但证据不足就是证据不足,案件就拖了下来。不过,即便是拖了下来,包括专案组组长、北安市公安局局长以及省厅的专家们,也都在内心确认,就是这三个人所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寻找到突破口,去让这三个人低头认罪。
“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和观点吗?”傅元曼介绍案情说得口干舌燥,他喝了口水,说道。
“现场情况太复杂了,只是简单看照片,怕是不好判断。”凌漠说。
“对对对,要去现场,要去现场。”萧朗附和道。
萧朗说完以后,一脸坏笑地低声对身边的唐铛铛说:“我和你说,北安市的鱼丸拉面真的超级好吃,一直想带你去吃来着,终于有机会了。”
“你居然还有心思想吃的!”唐铛铛惊讶道。
“不吃饱怎么干活?”萧朗满足地说。
“去现场倒是不一定,组长,咱们的大沙盘可以模拟现场情况吗?”凌漠说。
“别啊!”萧朗叫道。
“可以。”傅元曼微笑着点头说,“早就开始在准备了,现场情况录入系统,现在正在搭建现场情况,估计二十分钟后,你们可以身临其境。”
“北安市不远啊!开车就三个小时啊!”萧朗叫道。
没人理他,大家纷纷整理材料,向大沙盘走去,留下萧朗站在会议室里咽着口水。傅元曼最后一个离开,他拍了拍外孙的肩膀说:“现场那片区域因为这起命案,房价大降,现在已经是一片瓦砾了。”
凌漠戴着VR眼镜,率先走进了大沙盘。和照片上一样,沙盘里现在呈现出的是一大片胡同纵横交错、房屋排列密密麻麻的复杂地形。虽然凌漠和程子墨对地形的识别能力超越一般人,但是进入了这个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区域之后,他们也清楚地知道,研究犯罪分子的进出口,并没有任何意义,凶手只要熟悉地形,就可以从任何一个胡同进去,再从任何一个胡同里出来。就那么几个公安摄像探头,想要躲开其实易如反掌。
“如果这么容易躲开摄像探头,为什么熟悉环境的三个嫌疑人却没有躲开呢?”凌漠暗自想着。
大家沿着胡同口走到了中心现场,赵元的家。
进了中心现场,每个人就做起不同的工作。聂之轩最先走到了五具尸体的旁边,静静观察尸体的状态;程子墨绕着院落走了一圈,寻找有没有其他的出入口;唐铛铛则企图捣鼓现场遗留的电脑,可是电脑数据没有复制进来,于是唐铛铛先行离场,去找傅元曼要硬盘数据;萧朗则在门口一边观察灯箱电源被截断的断口,一边想念着他的鱼丸拉面。
凌漠则牢牢记住了三双拖鞋的鞋底花纹,然后一点一点地研究起整个现场的血足迹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就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在门口研究完电线就无所事事,却又不好意思去打扰唐铛铛的萧朗早已急不可耐:“我最烦你们这么磨叽了。”
“磨叽是有原因的。”聂之轩笑着拍了拍萧朗的肩膀,说,“我现在观点和凌漠一样了。”
“凌漠?凌漠什么观点?”萧朗问,“这案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吗?”
“刚才凌漠不是说,那三个人的步态不像是作案后的嫌疑人吗?”聂之轩说,“我现在也觉得这案子有很多疑点都不支持三个人是凶手。”
“真的假的?”萧朗瞪大了眼睛。
“走,去会议室,我们好好唠唠。”
到了会场,案情研究并没有开始。据傅元曼说,凌漠要去了现场提取到的捆绑五个人的胶带,去守夜者组织实验室里分析去了。现场的胶带把尸体捆扎得很紧,就像是木乃伊一样,所以法医们无法把胶带逐一解开,只有用剪刀避开胶带打结的地方剪开了胶带,然后整体递交给了实验室。实验室的民警也只是从胶带不同的地方提取了小块进行DNA实验,整体观察、寻找指纹,而并没有破坏胶带的捆扎顺序。把胶带复原,还是可以看得出当时凶手是如何捆扎被害人的。
又是三个小时,把吃完泡面的萧朗等到了抓耳挠腮的状态,凌漠才走进了会场。凌漠说:“我问一下,是先捆,还是先杀?”
“先捆。”聂之轩说,“尸体的创口和胶带的创口是吻合的,所以是捆好了再砍的。”
“之前你说,尸体有威逼伤、抵抗伤,但都很轻微,对吗?”凌漠问。
“嗯。”聂之轩点了点头。
“听起来,你们有所发现?”讲台上的傅元曼微笑着问。
“确实啊,组长,这案子不简单。”聂之轩说。
“说说看吧。”傅元曼说。
“你说,还是我说?”聂之轩用征求的眼光看着凌漠。
凌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我就说一下我的疑点吧。”聂之轩说,“我的疑点,是从胶带开始的。这个案子给我们所有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抢劫杀人案。这是因为谋财案不同于谋人案,不会上来就杀人,多半有威逼、控制、逼供财物所在的过程。现场五个人都被胶带捆绑,看似是一个被威逼的过程,但有个逻辑上的问题。”
“什么问题?”萧朗急切地问。
“现场是割颈导致大量出血的,而血鞋印也说明是地面上有了血,凶手踩上去,再去各个房间翻找财物的。那么,既然是先杀人,后翻找财物,为什么要控制人呢?”聂之轩说,“难道不应该是先控制人,问出财物所在,再去翻找,最后杀人吗?”
“可能凶手对这几个人被逼供出的话有自信?”萧朗猜测道。
“这也是一种可能。”聂之轩说,“不过,现场的胶带我们都看了,牢牢地把几个人的嘴巴都贴了起来,那么他逼供什么?”
“这……”萧朗沉吟道,“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个确实是一个疑点。”凌漠说,“我刚才研究了胶带,是先捆住口部,再把胶带拉下来捆手脚和身体。胶带没有截断,而是一条胶带一路捆到底。”
“也就是说,在控制被害人的时候,就直接先封了嘴。”萧朗说,“胶带那么结实,法医都解不开,显然也不可能在此之前解开让他们说话。”
“这样看起来,这个胶带确实多此一举了。”程子墨扔了一颗口香糖进嘴,说。
“另外,五名被害人,除了赵元夫妻两人身上的胶带只封住了嘴巴以及手脚以外,其他三个人全身都裹满了胶带,被裹得像个粽子。”聂之轩说,“其他三个人的尸体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窒息征象。其实有一点常识都知道,口鼻同时被胶带封住,是会窒息死亡的。那么,他要割开他们的颈部又有何用?”
“恐其不死?灭口?”萧朗说。
“我们之前分析的,是熟人作案,但是只和赵元夫妻熟悉啊,并不和其他三名死者熟悉啊!”聂之轩说,“感觉像是泄愤。”
“如果是谋人,这五个人互不相干,必然会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其他的不过都是一些生人、无辜的人罢了,何必要恐其不死?”傅元曼说。
“真正的目标我们一会儿再说。”凌漠说,“仅仅分析胶带的顺序问题,只能说是一个疑点。凶手补刀的行为,可以分析是泄愤,一样也可以分析为伪装。”
“伪装?”萧朗已经收起了他猴急的模样,开始努力思考,“如果有伪装,那这案子就麻烦大了。”
“目前的依据,判断有伪装行为,还草率了。”傅元曼说。
“组长,我当然有其他的依据。”凌漠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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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漠走上讲台,接过傅元曼手里的鼠标,打开电脑上的画图软件,在空白页里画出了一个现场的示意图。
“我们进入现场,第一感觉,就是现场到处都是血足迹,非常凌乱。而且,即便是仔细看了,得出的结论也是所有的这二百七十一枚足迹,都来源于现场的三双拖鞋,而这三双拖鞋我们也确定了是死者赵元家里的。”凌漠说,“看似并不可能提供线索,但恰恰线索就在里面。”
“二百七十一……”萧朗说,“你不是全部记下来位置了吧?”
“位置很重要,但鞋尖朝向更重要。”凌漠说。
所有的守夜者成员,包括傅元曼以及一直静静坐在后排没有说话的唐骏,此时都瞪大了眼睛。大家都知道凌漠的记忆力好,但是在三个小时之内就把现场接近三百枚鞋印的位置和朝向都完完全全、丝毫不差地记住,这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完成的。
然而,凌漠他偏偏就记住了。
“因为现场只有三种血足迹,所以我就用红、黄、蓝三种颜色的标记来区分三双拖鞋的痕迹。”凌漠先在图上标出了一个红色的箭头,“箭头,就是鞋尖的朝向方向,也就是凶手的行走方向。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画完,大家就能看出名堂了。”
出于对凌漠这种“超能力”的敬仰,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会场里鸦雀无声。大家都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大屏幕上,不同颜色的箭头一个一个地填满了整张空白页。
“二百六十九、二百七十、二百七十一。”凌漠长出了一口气,说,“画完了,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如果只是现场清一色的血足迹,别说只看照片了,即便是到了现场,也根本不可能总结出什么结论来。不过经过凌漠用这种一目了然的方式一还原,似乎血足迹的走向就明确了。
“红色的足迹从中心现场开始,一直延续到了1号房间,然后居然断了,就没有回头的足迹了。反而是黄色的足迹不知道怎么进入了1号房间,凭空从1号房间里走了出来。”萧朗的眼睛最尖,其宏观掌控力也最强,所以最先发现了端倪,“2、3、4、5、6号房间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这些足迹很多都是‘有来无回’或者‘无来有回’的!只有在中心现场和院落过道里有非常多的交叉。不过仔细看这种交叉,也没有完整的行走路线。”
“对!就是这么回事!”凌漠的眉毛扬了一扬,脸上的疤痕也拉长了一些,“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出,每个房间至少都有两种鞋印,这两种鞋印如果是一种,还好解释来去的路线,但分开来,就都不能解释。”
“什么意思?”唐铛铛虽然也看出了这种异常的情况,却还没有意识到这条线索的指向性。
“意思就是,作案人,只有一人。”凌漠总结道。
“一人?”程子墨也有一些诧异。
“对!一人!”萧朗说,“这个人手持两双拖鞋,穿着一双拖鞋,在现场行走。他从中心现场走到1号房间,翻乱1号房间之后,就换了一双拖鞋,再走到2号房间进行翻找。以此类推。他除了在中心现场和院落走道里做出了许许多多鞋印交叉以外,在房间里的鞋印,就暴露了他的行为。”
“萧朗说得对。”凌漠说,“我最初产生怀疑,是因为聂哥说了,五具尸体都只有浅表的威逼伤,而且抵抗伤轻微。那么既然少有抵抗,为什么中心现场的鞋印那么复杂?这就让我萌生了研究足迹走向的想法。真没想到,天大的秘密,居然就藏在足迹里。”
“凶手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程子墨问。
“伪装。”凌漠说,“当我们第二次回到这个词的时候,就基本上接近真相了。”
“伪装?”萧朗说,“这伪装的,实在有一些复杂啊。”
“我先问一个问题吧。”程子墨举了举手,说,“假设是凶手伪装了现场,可是凶手怎么知道他抛甩的财物恰好被三个人捡走?显然,三个嫌疑人捡的就是赃物,而此时,凶手肯定已经完成了作案过程,不然赃物哪儿来的呢?”
“这就又要回到前面说的割颈了。”凌漠说,“凶手控制住人,割完颈就离开的话,完全可以做到脚上不黏附任何血迹而离开。三双鞋子都沾满了血迹,而且到处走动,是不是感觉有些多余呢?所以我觉得割颈是为了取血伪装。”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程子墨重复了一遍,“他怎么知道会有三个人来捡走财物,难道他知道这三个人当天晚上会经过这里?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确保在这之前有人经过捡走啊。”
“不,凶手是先杀人,再取财物,然后丢弃到指定位置,并且守候在那里。”凌漠说,“等他看到有三个人捡走了财物,才回来用三双拖鞋沾了血,去踩脚印。”
“其实他真正翻找东西的时候,鞋上是没有沾血的?”程子墨问。
“即便是沾了少量的血或者泥,也都被大量的拖鞋血足迹覆盖隐藏了。”聂之轩说。
“那凶手怎么知道这三个人肯定会私吞财产?”程子墨接着问道。
“我觉得这是比拼心理吧。”凌漠说,“凶手在暗处观察,他分析出三个人肯定会私吞财产,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栽赃,而自己躲过法律的惩罚。如果他分析认为三个人肯定会把财物上缴给派出所,他就要想出别的方法来避罪了。他之所以把手机卡拿掉,手机数据抹掉,就是防止财物上缴之后,民警可以迅速找到赵元家。因为凶手还需要时间返回去根据实际情况来伪装现场。”
“有道理。”程子墨看起来是被凌漠说服了。
“现在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凶手的心理。”凌漠站在讲台中间,饶有兴趣地说,“既然坐实了他是伪装,那么就可以分析一下他的真实企图了。他伪装成谋财的现场,又丢弃了现场所得的所有财物,显然,他是为了谋人。”
“可是我刚才等你的时候翻看了当时的卷宗,对于几名死者的社会矛盾关系调查,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点线索啊。”萧朗说。
凌漠朝萧朗挥了挥手,意思让他不要打断,接着说:“同样是用鞋子沾血去伪造足迹,凶手既然要故意穿上拖鞋去留下痕迹,而不是用其他的皮鞋、球鞋等鞋子来留下痕迹,其伪装成熟人作案的心理就摆在了那里,这样恰恰说明他并不是熟人。”
“可是……”萧朗这个急性子又按捺不住,想去询问凌漠监控是怎么回事。毕竟,不是熟人,不可能熟悉监控的线路走向。其实此时程子墨也有疑问,因为她知道,赵元的邻居赵大花如果不是恰逢周二不在家,凶手也无法作案。凶手掌握了赵大花的生活规律,不是熟人也难以做到。但是,受到凌漠昂扬情绪的影响,两人都没有打断凌漠的思路。
“生人,谋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凌漠说,“既然是生人,警方当然没那么容易摸清楚背后的因果关系。但是,如果我们要是知道凶手的具体目标,说不准能分析出一些什么。所以,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知道凶手的真实目标,毕竟,这五个人分属三个不同的‘世界’,他们之间除了住店也没有任何瓜葛。不过,这就是聂哥的长项了。”
“我是这样看的。”聂之轩走上讲台,打开了一张现场的概览照片,说,“现场情况是这样,赵元夫妻两个人被胶带捆扎,并且躺在地上,窗帘布受到拉扯,导致窗帘杆从窗户上方掉落,窗帘杆压在了夫妻俩的小腿处。而其他三具尸体都是躺在窗帘杆上方的,所以我判断,最先受到控制的,是赵元夫妻俩,这也和为什么中心现场是在他俩的住处这一点吻合。”
“剩下的三人被捆绑的顺序,通过对胶带的分析,可以判断出来。”凌漠说,“我仔细研究过胶带的断口,并且在实验室里进行了整体分离。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胶带是先捆好了冯起,再捆程源,最后捆李江江。”
“大家还记得吧,现场胶带上,只有捆绑赵元的胶带上有几枚方克霞的指纹。”聂之轩提示道。
“因为凶手是一个人,所以无法同时捆绑两人。所以凶手控制方克霞,让她捆绑了赵元,然后凶手再捆绑了方克霞。”凌漠说,“而此时,冯起、程源、李江江可能分别从外面回来,被逐一控制了。我相信,这也是凶手始料未及的。”
“嗯,笔录上说了,一般这些租客都会在九点钟到十点钟之间伺候完病人入睡才回来。”萧朗翻着卷宗说,“这也应该是凶手为什么选择这个天刚刚黑,人又少的时候作案的原因。可是没想到一个一个地回来人,凶手也就只有一个一个捆起来杀掉了。”
“如果凶手不是熟人,目标又不过是赵元夫妻,为什么要全部杀掉啊?”程子墨说,“反正他们都不认识凶手,何来灭口之说?”
“你看到没,这凶手裹胶带裹过了头,把三个人都弄出了窒息现象,怕是他后悔想解开胶带都解不开了吧?”萧朗说,“而且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现场伪装成劫财,那么如果有人活着,他接下来的行动岂不就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了吗?”
“萧朗说得对。”凌漠说,“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捆绑赵元夫妻二人是正常的捆绑动作,但是后面三个人的捆绑显然是‘过’了,都裹成粽子了。根据之前的分析,可以轻易地得出凶手的目标是赵元夫妻的结论。之所以后面三个人反而被胶带裹得更严重,是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让凶手十分惊恐。这种制伏被害人后过度捆绑的行为,恰恰提示了凶手的惊恐心理。人一个一个地回来,让凶手一次一次地惊恐,等凶手平静下来的时候,想不杀也不可能了。而且,说不准凶手只是想杀掉赵元夫妻后,嫁祸给其他租客,可没想到其他租客都提前回来了,没办法,只能再去寻找拾金就昧的人去嫁祸了。”
“也就是说,下一步需要继续追查赵元的社会矛盾关系?”唐骏终于在后排开始说话了,而这次的疑问句,让他的语气不再是个老师,而是一个正在商量事情的同事。唐骏知道,眼前的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其天分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自己不懈努力地调教,今天开始真正闪光了。
“老师,我觉得调查赵元的社会矛盾关系只是其中的一条路。”凌漠说,“毕竟是生人作案,存在雇凶杀人、激情杀人、变态人格杀人等诸多因素,而这些因素可能都很难去通过矛盾关系的调查来搞清楚。”
“那你说说,你的别的办法又有哪些?”唐骏满意地点头。
“前车之鉴,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能够从现场提取到凶手的DNA。不管是为了破案,还是为了以后的起诉、审判,这一个线索都是绝对不能放掉的。毕竟,我们现在对案件有了全新的认识,对现场重建也有了新的判断,提取DNA的途径也就更多了。”凌漠说,“另外,我们之前的这么多判断,都指向凶手是生人。我刚才说的时候,萧朗和子墨都有疑问。我知道,你们是想说,如果是生人,又怎么知道邻居赵大花的活动规律?又怎么知道赵元家里有监控,以及监控取电的线路呢?这两个问题,就只有一种答案能够解释,那就是,踩点。凶手通过前期详细的踩点,明确了这个时间点天黑人少,是作案的最佳时机,明确了每周二赵大花不在家里,明确了死者家里有监控,并且监控的取电是在灯箱处这一系列信息,然后,才制定了作案计划实施犯罪。我们现在就要从踩点上做文章了。”
“其他的我都没意见,但监控这个说不过去。”萧朗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监控虽然被断了电,但是凶手以前踩点留下的所有影像记录都还在电脑里。凶手既然明知有监控,为什么不把电脑给搬走啊?如果嫌搬走电脑目标太大的话,摧毁电脑也可以啊,总不可能是这个计划周全的凶手忘了这茬吧?”
“这确实是一个疑问。”凌漠低下头,说,“其实监控只是断电,而不去摧毁以前的记录,除了第一种可能是因为熟人不需要踩点,没有留下影像以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并不在意这个监控留下了他的影像。”
“为什么不在意?”萧朗问。
沉默。
许久,凌漠打破了沉默:“除了赵元家的监控,我们还有几个公安监控,这么多影像叠加起来,是否能找到嫌疑人的踪迹,就要看你和铛铛的了。”
“我?”程子墨诧异道。
“你和我说过,你的直觉。”凌漠微微一笑,“我相信你的直觉。”
(1)编者注:羊群效应,也叫从众效应,是指当个体受到群体的影响,会怀疑并改变自己的观点、判断和行为,朝着与群体大多数人一致的方向变化。
(2)编者注:弹后空腔效应,是创伤弹道学上的术语,旋转的子弹在进入人体后,因为旋转作用,导致子弹后方出现几倍、几十倍于子弹体积的“空腔”。“空腔”导致的损伤程度大大严重于单纯弹头造成的损伤。
(3)编者注:软化灶,是指脑组织发生了破坏性病变,导致脑组织坏死,软化,脑脊液充填,形成囊性软化灶。
(4)编者注:大脑镰,由硬脑膜形成,呈正中矢状位,前窄后宽,似镰刀状,分隔左、右大脑半球。
(5)编者注:灰尘加层足迹,携带灰尘的鞋子接触某载体后,在载体上留下具有鞋印花纹特征的灰尘足迹。
(6)编者注:威逼伤,控制、威逼被害人时,在被害人身体上留下的损伤。主要表现为浅表、密集。
(7)编者注:抵抗伤,指受伤者出于防卫本能接触锐器所造成的损伤。主要出现在被害人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