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前朝大梁崩乱至今,天下已历二百余年乱世,军阀豪强各霸一方,北部草原蛮族相继崛起,深入中原腹地参与瓜分中国,大大小小的国家数不胜数,连年混战使百姓生灵涂炭,人口凋弊,史称后梁离乱。直至六十年前,天下形成了南北对峙局面,大齐国姜姓皇帝文治武功一统华夏;北方赫连氏雄起,强力统一各胡人部落,在北方按中原制度建立大周国,两国仍是战争不断,大齐勉强守了一个均势。
此地原为徽山县白练村,当时杨家出了一员战将随姜太祖征战,取得军功,获封宁远将军,并在家乡取得百亩封地,二十年前,齐周大战,杨氏三兄弟先后从军,战功卓著,皇恩浩荡,三兄弟先后拜将,二兄杨征更是短短十年间扶摇直上,从一名普通校尉,直至统率三军,获封正二品辅国将军,授冠军候,封地万顷,徽山县一半土地尽归杨家。从此,此地便一直唤作将军县,将军村。但杨家亦付出惨痛代价,大哥杨伐最先战死,三弟杨战在一场大战中被断三肢,身中剧毒,二哥杨征亦在五年前伤重而亡。这贺齐舟便是杨征最后一战从边城带回的义子,据说是齐军战将的遗孤。
好景不长,杨家盛极而衰,杨征死后三年,朝廷中先是暴出杨征杨战兄弟曾被周**队俘虏的丑闻;继而有人怀疑杨征与他原来的部下也就是齐国最大的叛徒何青山藕断丝连、暗通音信;本来杨征最后一次出关遇刺身亡被皇帝封赏,最后也被挖出真相,原来是私自领兵去搭救旧部,害得齐国损兵折将。朝中群情汹汹,皇帝震怒,杨征的一应封赏全部褫夺,不过念及杨征已死,且杨家世代忠良,就不再株连家族。
巧的是,将军村在十年前又出了一位名臣,名叫柳晋安,现已官至副左都御史,深得朕宠,封赏不断,杨家被褫夺的田地、房产尽数归了柳家。这白练山脚下的一大片官宅,右边一半为杨家,左边一半为柳家,各有几十进的院落。好在柳家念及杨家气运犹存而杨家也惧柳家官声日隆,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两家青壮男丁多在外当官求学,族内多为妇孺,两家也乐得将子弟聚在一起上私孰、习武艺。随着柳家越来越强盛,而杨家越来越式微,一起上学的小孩,自然也有了高低尊卑之分,而杨家为免受杨征一案牵连,更是在两年前将贺齐舟母子迁出族谱。大人们尚顾及颜面,可童言无忌,加上贺齐舟生性顽劣,在私塾内备受柳家子弟白眼。
两年前,杨家重分家产,因老大杨伐家三子二女,人丁兴旺,分得七成田地房产;老太爷保留两成;老三杨战分得山脚下最右边一套二进的小宅和百亩农田;老二家本已无田产名分,杨老太爷念及孤儿寡母可怜,拨出祖产百亩田地及田间小屋一栋以供生计,并允许小齐舟以杨家名义进私塾学习。那杨战最是崇敬二哥,被救回后,性格乖戾,与大哥家的小辈亦是相看两厌,动辄就破口大骂,不愿居住祖宅,宁愿带着一名军中相伴的随从,居住在山中草屋。但杨战与齐舟母子却较为亲近,将自己的两进宅院和田产,赠予他们。齐舟母亲贺莲亦是识礼之人,主动担下了照顾三叔的衣食起居。
这山中草屋其实也大有讲究,因草屋内藏有杨氏兄弟二人摘抄、整理的大量武学典籍,再加上杨氏兄弟结仇无数,为保护典籍及受伤极重的杨战,故草屋入口由杨征亲自排布全真阵法,以八卦为基,暗合极高明的阴阳五行阵法,除了少数掌握窍门的杨家子弟,普通高手根本无迹可寻,但自然难不倒身为全真长老的陆宝根。也无怪乎小齐舟心中认定他是理所当然的高手,果断拜师。
小齐舟在四岁以前那叫是众星拱月,呼风唤雨,不光在族内被高高捧起,生辰之日州府官员都会踩破家门,连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也会趁着杨征回乡省亲时过来送礼、拜访,对聪慧、白净的小齐舟更是赞颂不已,恨不得都与其结成儿女亲家。可惜一夜之后,往来的贵宾都去了柳家,成群的奴仆皆都散尽。
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但贺莲母亲却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她是和齐舟一起被杨征带回家的,据说是边城在军中照顾杨征的侍女,两人日久生情,杨征性情豪迈,在军中就办了婚事,贺莲也未为杨征留下一儿半女,只将齐舟视为己出。杨家分家后,贺莲变卖了一些金银细软,连同一半田地都分给了原来家中的一应奴仆,将老太爷赏的田间小屋及十来亩稻田赠予了管家林岩,自己一个仆从也不留,雇人耕种剩下的百亩田地,自己操持家务、照顾小叔。
那林岩对杨征可谓忠心不二,随贺莲到了将军村后,娶了当地女子为妻,生下儿子林川,仍将自己一家视作杨家待卫、仆从,自己妻儿如对贺莲母子稍有不敬就会呵斥打骂。林川也以齐舟书僮身份到私塾念书。
瀑布边,茅屋内,四人围坐在一张矮几边上,杨战与宝根道人分坐南北,东边是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材高大,须发灰白相间,灰袍执一把蒲扇,面相柔善,名为黄荃。西边是贺齐舟的母亲贺莲,粗布衣裳,一根简易的木簪固定粗略挽起的秀发,身材稍显瘦小,面相清秀、眼角皱纹渐起,一双大眼睛透着一丝坚毅。小齐舟跑去把贺莲叫来后就自己去做每天必做的功课——瀑布下打坐。
“三叔,我还是不太放心舟儿习武,在这里或许还能安享一生平安。”贺莲似乎有一些哽噎。
“二嫂,你也知道齐舟的志向,他绝非池中之物,好男儿总要有所担当的”,杨战又看向道人,说道:“陆兄,那小子的状况真的这么糟吗?”
“你看得没错,来时我探查了一下小齐舟的体质,十二正经异常强健,可惜奇经八脉过于粗壮,二十岁以前都难通一脉!好在这两年你天天让他在瀑布下打坐调息,骨肉心肺之强健远超常人,待冲脉时能忍常人之不忍。”
陆道人又说道:“杨老弟,我看你虽然伤势已趋稳定,但余毒很难解清,切忌不可动怒、饮酒!”
“那老子还不如死了算了!”杨战冷冷哼了一声:“你这两年有没有点收获?”
“从北到南绕了一大圈,知道的基本上都给宰了,姜家那几个家伙虽可疑,一来一直没找到实证、二来动静会太大,所以也不敢妄动,线索都断了,真他娘憋屈!”陆宝根又说道:“我之后可能会很忙,掌教师兄走了,观里好像闹得一沓糊涂,这里我最多待上十天,教会齐舟吐纳心法,如果有时间再教一套拳,再不回去,全真教真要被那两派的王八蛋卖掉了!”
“真人辛苦了,舟儿能得您垂青也是他的造化,我们杨家也不知道拿什么报答您。”贺莲说道。
“是啊,老夫瞧仙长内伤颇重,不如在此间多盘桓几日,一来调理伤势、二来可以多教教小少爷”,黄姓老者说道。
陆宝根豁然一笑,“无妨,似杨家这等英雄气概,贫道之举实在不值一提。黄先生真是好眼力,不愧为“西齐医圣”之号,我待个十日左右估计这点小伤也能好个大半了,先行谢过黄前辈了。”
“真人,小女子还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但说无妨”
“小齐舟隐隐有他义父的脾性,小小年纪就想着投军报国,还学着讲义气,他的身世在学有大成之前还请真人不要挑明。”
“嗯,夫人说得极是,小家伙也是个可怜之人,老夫所学定当倾囊相授,天理昭昭,我们师徒定会为杨家正名昭雪。”陆宝根用力拍了拍竹椅扶手,猥琐的脸上却是一脸正气,继尔又问道:“夫人,小齐舟好像已经上了私孰,如今识字如何?”
贺莲道:“舟儿倒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三岁起就开始教他识字,三字经、千字文早已熟透,所以私塾那里也学不到什么,就三天两头逃课,一直想跟黄老先生骑马去山中采药打猎,也不知被我骂了几回。”
“嗯,那孩子倒真是聪慧,老夫已开始教他经史典籍,不过他吵着要学兵法韬略,只好哄他如果学不好经史就不教兵法、不带去采药,他倒也识相,现在七岁多点,总有私塾四五年的水准了吧,那柳家长房兄妹二人倒也出彩,但虽长了周儿一两岁,应该还是不及舟儿的学识。”黄荃颇为得意,捻须说道。
“如此甚好,杨将军,我知你家抄录的武学典籍无数,可以让他先看起来了,以后脉象通了,学起来事半功倍!”
正说话间,只穿一条小裤衩的贺齐舟,撞开木门,浑身湿漉漉地冲了进来嚷道:“三叔,今天水特别大,不过我还是往里面挪了一尺,离最中间一丈都不到了!而且只被冲下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