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冯紫英觉得自己只能走了,自己真要出现,那就太尴尬,也容易伤了二女的自尊,妙玉也就罢了,但岫烟他还是很尊重喜欢的。
只是欲走却又有些不舍,他很想听一听岫烟是怎么回答的。
虽说之前和岫烟也有过类似的话题,但是岫烟却也有种种顾虑,而自己也因为有诸般外在因素的影响,二人一直未曾挑破那一层薄薄的纱布,但现在妙玉提出来,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且看岫烟如何应对。
虽然看不见岫烟的表情,但是妙玉太过直白的话语让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如何回答?
矢口否认,显得有些虚伪,口不应心,而且是在最要好的闺蜜面前,闺蜜也是一番好意。
含羞带怯的应着,闺蜜怎么看?
会不会觉得自己早有打算,甚至会有其他想法?
这对岫烟也是一个难言的考验,她能做的就是低头沉默不语,借着品茶回避。
好在妙玉虽然傻白,但这点儿人情世故也还有,知道闺蜜羞怯害臊,便自顾自地点点头:“反正我若是真要嫁入冯家,肯定是希望岫烟你也一道的,离了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在冯家里过活,……”
“姐姐莫要这么说,林姑娘……”岫烟赶紧道。
“黛玉是黛玉,你也知道我和她之间永远不可能像你我之间这样,也许系在我和她之间就是那道血脉关系,其他,也许我在她心目中还不如探春、湘云这些姐妹们吧。”
妙玉有些锋利的话语让岫烟都有些骇然,虽说妙玉黛玉之间关系表面也就是那种浅浅淡淡的,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但说实话也的确没什么亲近感,只是这般说出来,就有些诛心了。
不过岫烟也知道妙玉就是这样的,有时候突然一句话就能举座皆惊,或者冷场。
“岫烟你也别紧张,虽然我和她之间没多么亲厚,但是也不至于反目成仇或者形同路人那般,所以么,我们就是各自安好吧,她有她要好的,我也有你。”妙玉平静地道:“所以我想你也一道嫁进冯家,成么?”
岫烟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姐姐,这不是你我说了能算的,林姑娘和冯大爷那里,都有些关碍,兴许林姑娘更愿意三姑娘……”
妙玉脸色微变,顿了一顿,“那我就去找他,让他纳你为妾,我就不信以你的贤惠温厚,他还能不愿意!”
岫烟大羞,声音都发颤:“使不得,使不得!姐姐若要这般,妹妹打死也不能从命!”
妙玉大惑不解,“这又怎么了?”
岫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若是让妙玉去向冯紫英提出来,在岫烟看来,林黛玉那边若是知晓,只怕立即就会恶化她和妙玉之间的关系,对自己只怕也要另眼相看,同时她在内心也觉得有些遗憾,若是冯紫英真的喜欢自己,难道就不能主动提出来要纳自己么?
“姐姐,个中太过复杂,小妹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你若是真心为我好,便莫要去和冯大爷说。”
岫烟不好多解释,说浅了妙玉未必能理解,说深了,又怕妙玉误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
只是这样等下去就有结果么?
万一冯大爷真的没理会到自己的心意,之前那两次的对话都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冯大爷要真以为自己是不愿意呢?
如果这中间能有一个带话传话的便是最好,但这人却不能是妙玉。
妙玉有些疑惑,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个闺蜜对冯紫英的心思,绝对是情愿的,但是为何却不愿意自己却替她争取这样一个机会,难道冯紫英还能不愿意,这就更不可能了。
但见岫烟急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了,妙玉也知道闺蜜不是说笑,而是真急眼了,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另找机会问个究竟。
听到这个时候冯紫英哪里还能不明白,所以赶紧蹑手蹑脚离开,心里却也落下一块大石头。
妙玉那边也就罢了,但是岫烟的心意他却是明白了,真要让妙玉来为岫烟讨要一个妾室的身份,对岫烟未免就是一种羞辱了,自己大大方方去找那刑忠夫妇说一说,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还怕那刑忠不喜出望外?
冯紫英回到自己府里时,黛玉都尚未离去。
免不了又是一番诗情画意。
春光明媚,只可惜冯府这边宅邸太小了一些,没多少景致能供二人游玩,所以也只能在屋里说一番话便罢。
这也加重了冯紫英想要尽早重新整修荣宁二府和大观园的心思。
如果把荣国府东后墙与宁国府西后墙都打开,那么黛玉葬花所在的葬花冢就正好挨着宁国府后边儿的凝曦轩,从栊翠庵面前的石径可以直接向东通达宁国府的后院,天香楼、逗蜂轩、登仙阁一顺排开,前面就是会芳园和丛绿堂,可以说宁国府后院的精华所在,都是紧贴着大观园东面。
如果两边连成一片,这一片水塘也能加入进来,正好可以扩大大观园中略显狭窄的水域,使得整个二宅的后院更为辽阔壮观。
想起来了兴致,冯紫英将荣宁二宅的平面图也拿了出来,细细拼接对照,觉得的确大有可为。
只是这要改造修建,花销肯定不会小,虽然不可能像荣国府修大观园花了三四十万两银子那么夸张,但是冯紫英粗略估算一下,如果要做得精致一些,只怕其八万两银子都未必能打得住。
不过想到黛玉如果嫁过来,这三家子在一起,日后再添些人丁,就真的有些逼仄了,趁着府里的女人们都还没有添丁进口,早些把这些完善了,日后也能择机搬进去了。
当然现在肯定还不能动,南北之战关乎朝野的注意力,自己现在却要搞这个,难免就被人腹诽,但先期规划却可以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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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永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乔应甲和韩爌,“汝俊,虞臣,怎么突然间又说起紫英来了?”
“叶相和方相这几日里频频召见李邦华,我听闻有意推荐其担任顺天府尹?”乔应甲脸色有些阴沉,旁边韩爌脸色也不善。
齐永泰身形微微一滞,面色却不变:“李邦华在陕西提刑按察使司担任按察使已有三年,考功亦优,文采俱佳,转任顺天府尹亦是顺理成章,并无不可,……”
乔应甲冷笑,“是么?乘风兄,我却听闻,李邦华在陕西任上表现平平,之所以考功俱佳,不过是高攀龙对其另眼相看罢了,陕西眼下贼势汹汹,他怕是觉得坐在那个位置上如坐针毡想要跑路吧?”
齐永泰忍不住皱眉,“汝俊,说话注意一些,什么跑路,朝廷任免亦有用意,顺天府不可长久没有府尹,我知道你的意思,紫英虽然现在代理府务做得不错,但是毕竟他太年轻,而且担任府丞也不过一年时间,难道还能再破格提拔为府尹不成?别说是进卿中涵他们无法接受,便是我亦觉得有些出格了。”
“吴道南担任几年府尹,搞的一团糟,我看也不及没有府尹这几个月时日里顺畅,弄来一个李邦华,也许就会又成为第二个吴道南呢?”
乔应甲却不肯罢休,他觉得现在齐永泰担任阁老之后反而不及在吏部尚书时那么刚强有力了,许多时候都囿于所谓的要顾全大局这个帽子,弄得束手束脚,被别人欺上门来都还要一味忍让,这就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了。
齐永泰轻轻一叹。
他也不太赞同叶向高和方从哲的这个安排,倒不是说要惦记着把顺天府尹位置留给冯紫英,关键是李邦华在陕西表现平平,现在陕西贼乱方起,不思如何协助留守西北军平定贼乱,却想要逃回朝中,让他也有些腻歪。
但是他也知道李邦华是江右文人中的中坚力量,叶向高颇为欣赏,又于吏部尚书高攀龙交好,所以这回来之事基本上已经敲定了,但是否担任顺天府尹还未完全定下来,但是已经有了这个意向了。
李邦华也是一个精于文才,短于实务的,担任这顺天府尹一职虽说不至于像吴道南那般荒唐,但是齐永泰也一样不看好,但此人却还不像吴道南那样既然自己不行就干脆放手,若是一味揽着权力不放,势必和冯紫英发生争执,到时候只怕两边都讨不了好。
齐永泰都已经在考虑如果李邦华担任顺天府尹,冯紫英往哪里安排的问题了。
冯紫英在配合孙承宗筹办军务这一块做得很不错,孙承宗专门在齐永泰和张怀昌这里都好生夸赞了一番,认为冯紫英有乃父之风,当可大用。
“汝俊,你要想一想,紫英在顺天府丞这一年多,表现固然上佳,也得历练,但是他现在要接任顺天府尹明显不现实,而且他大肆延揽私人,都察院御史对其多有攻讦,你便是能压又能压得住多久?”齐永泰看着乔应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