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帝国年初第一次讨伐大宋,实际已经快要攻破临安城了。
最后关头,正乾皇帝接受了宋主赵桓的乞和,命不对停止攻城并退兵回国,让大宋多活了大半年。
结果,两国停战大半年的时间里,大宋朝廷一直在忙于朝堂争斗,根本无暇备战,导致临安城防体系远远不如去年战前。
如今,同军携灭宋目标而来,临安城十有**会守不住。
但岳飞都没有命部队展开攻城,就妄图恐吓宋廷无条件投降,却是想多了。
大宋君臣畏惧同军入骨不假,可不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谁愿意放弃既得利益。
赵桓当即便回绝了岳飞的劝降——当然是不可能的。
同军将领狂妄自大视满城军民如无物的行为虽然很羞辱人,可也在客观上多给了大宋朝廷三天的备战时间。
大宋朝廷完全可以这个宝贵的时间加强动员、修缮城防、编练青壮,甚至还有可能等来勤王兵马夹击同军,从而反败为胜。
因而,赵桓听取了首相何矯的建议,一面含辱忍垢答应同军使者三天内就投降,一面却又暗中备战,尽力争取哪怕仅有一成的败敌机会。
可惜,大宋君臣的想法倒是好,却没能逃过岳飞的算计。
其人先是安排耶律九斤三个营的骑兵赶到临安城下,防止大宋君臣走脱。
其后又与行动相对迟缓的步兵师同时赶到临安城下,还故意给宋廷三天备战时间。
这一系列反常行为的背后,自有原因。
半个月前,赵桓听信梅执礼之言,仓促发布诏令,要求京西和淮南四路清野,期望以此延迟同军进攻的步伐。
此诏的利弊勿论,下发的时间显然晚了。
清野诏下达之前,淮南两路就已经被同军第五军攻陷大半。
剩余的州县守军缩在城内都怕得要死,哪里还敢出城执行清野任务?
而在京西两路,像知郾城县事郭旭这样将诏令落到实处的也是少数。
大部分守臣要么如知蔡州事汪伯彦这样随便走个过场应付差事,要么还在观望中朝廷取消清野的诏令就送了过来。
真正大面积落实朝廷诏令的,其实只有大宋国都所在的南阳府一地。
岳飞率军进入南阳府后就发现了这一情况,并在随后的敌情侦查中又了解到南阳百姓因清野而与赵宋朝廷离心的事实。
其人敏锐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乃在拔除沿途据点的同时,分出部分人马深入乡下。
宣传大同帝国的政策,并动员对赵宋朝廷心怀怨望的百姓勇敢站出来,随同军攻破临安城,亲手埋葬这个腐朽透顶的王朝。
岳飞并没有强拉民夫,百姓来与不来全凭自愿。
而且,同军只收青壮,不符合条件者便是想跟来也不会收。
至于其人为何笃定南阳百姓会踊跃随军?
大宋朝廷主动走向百姓的对立面,由此大失人心当然是关键。
但同军承诺破城之后随军青壮皆可分到若干粮食,有功者还可获得土地奖赏,才是百姓们忘记恐惧,自愿跟随同军推翻大宋朝廷的主要原因。
为了做成此事,岳飞不仅与士师康达统一了意见,还提前派出快马向已经进入郑州的皇帝作了专题汇报。
同宋两国国情差异极大,大同帝国每取一地,都会开展旨在推翻原有顶层食利者的社会改革。
还要清理前朝遗留官田、无主田和罚没田等田产,并将其使用权重新分配给无地少地的中下户。
此番,待大同帝国灭亡了赵宋王朝,新取之地的官府肯定要开展以上工作,并对遭清野破家的贫苦百姓进行赈济。
所以,岳飞此举不断没有违反军纪,还将原本需要在战后要花大量精力来做得民政工作与攻城战结合在一起做,一举多得,效果更好。
为此,正乾皇帝特意下诏表彰了能文能武的岳师正,并正式授予其人攻取临安的指挥权。
岳飞之前故意放慢行军速度,就是边行军边对前来攻城的百姓进行编伍。
磨刀不误砍柴工,提前准备的这些工作是值得的。
其部一个骑兵加强师和两个步兵师,再加上应召前来的南阳府青壮,总数近四万人,在临安城下展开立营后,城中守军的士气便急剧下降。
同军的威武雄壮就不用说了,更吸引守军注意力是随行的南阳青壮。
招募青壮之前,岳飞就已经挑明,不需要他们充当炮灰掩护同军攻城。
他们的任务是轮流到临安城前,如实控诉腐朽无能的赵宋朝廷如何背弃百姓。
这些青壮只经过简单编伍和几日行军锻炼,并不足以脱胎换骨。
可是,有岳飞的严密组织,又有同军官兵的示范帮带,更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百姓们的精神面貌和组织性都要远超临安城墙上的宋军。
若是给他们换上统一的军装,守军甚至会将其当成同军的二线部队。
岳飞以青壮原本各自原本的村集为组进行编伍,每组都有一面稍显夸张的大旗,绣着他们的具体乡贯,让临安守军在城墙上都能看得很清楚。
如果说青壮和旗帜还可以假扮的话,百姓们独特的南阳口音,以及各自讲述的赵宋朝廷这些年在他们家乡所做的恶事,则几无造假的可能。
同宋两军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在同军重炮的威胁下,士气低下的临安守军根本不敢出城反击,只能任由青壮们在远程武器射程以外喊话。
而大宋军队一再被大同军队击溃,导致其兵员淘汰很快,更新的速度也快。
如今,临安城中仅剩的两万余殿前司官兵,差不多有四成是南阳人,或者已经在南阳扎下了根,青壮们的喊话对他们的士气打击极大。
尽管将官吩咐士卒以战鼓之声干扰百姓们的喊话,但兵卒们都不是傻子,实际很清楚大宋朝廷已经彻底失去人心的事实。
喊话仅仅持续了小半天,守军便乱了。
先是一些南阳籍士卒想到了城外亲人的悲惨遭遇,直接丢弃武器准备下城,他们再不想为这对外窝囊对内狠毒的朝廷卖命了!
有人开了头,早就对朝廷失去信心的兵卒们便纷纷跟了上来。
城上的军官肩负守城重任,自然要来阻拦,但其他兵卒已经受到了南阳籍同袍的影响,都不愿再听其人的号令。
大宋亡了就亡了,大同照样会给百姓饭吃。
甚至,在大同治下,底层百姓和军卒还能过得更好。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给这个该死的大宋卖命?
军官们也不是傻子,眼见众怒难犯,哪里还会为大宋殉葬?
有灵醒的军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喊一声“守他娘的城”,直接放弃城墙,带着麾下兵卒一起前往宣城门外,给宫内的赵官家施加压力——赶紧投降!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也最不可琢磨之物,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发挥超乎想象的作用。
人心齐,泰山移;
可若人心散了,便是铁打到江山说亡也得亡。
大宋王朝本就不是什么铁打的江山,当其巢穴临安的人心都开始崩散后,便能以肉眼几乎可见的速度看见其灭亡。
先是北城墙的兵卒放弃城防前往宣德门外请愿,紧接着,东、西、南三面城墙的守卒也参与进来。
接到急报,率军前去弹压的统制姚友仲死于乱兵之手,其麾下兵卒随之跟随请愿队伍前行,形势进一步失控。
而在此期间,城中百姓也汇聚到了请愿队伍之中。
如此一来,四面城墙几乎无人防守,仅靠护城河和禁闭的城门御敌。
城上的异常情况自然瞒不住同军的斥候,最新军情很快汇报到了岳飞这里。
其人之前只是安排青壮喊话,而将大部队放在数里外的大营之中修整。
战机难得,龚旺和郝思文皆建议立即出兵抢城。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岳飞既要攻城,也要攻心,只是命骑兵做好准备,并不急着攻城。
但同军就在城外,却给了临安军民无穷的压力和恐惧。
数万军民被这种恐惧所驱使,陆续赶至左掖门外,求见天子。
年初,同军第一次围攻临安城,主战的尚书右丞李纲被罢,太学生陈东等人为了救亡图存,率数百太学生和百姓伏阙请愿。
结果因为大宋朝廷反应迟钝,导致事态不断升级,最终酿成了百姓暴动杀死十余名传旨内侍的极端政治事件。
此事仅仅过来几个月的时间,临安军民再一次伏阙请愿。
这一次事态升级的速度更快,声势也更加浩大。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这次军民请愿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救亡图存,而是敦促腐朽的大宋王朝赶紧去死!
在“热血义士”的带动下,数万军民请愿的声浪直冲云霄,也透过重重宫墙,直入大内之中的皇帝耳中。
时隔大半年,赵桓再次感受到了这种让其心悸的恐怖力量。
其人生怕耽搁下去,出大事来,没过多久就带着部分大臣赶到左掖门城楼上,向百姓解释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正在做相关准备,很快就要出城请降。
城下的军民收到了赵桓对承诺,却迟迟不愿离去。
仍有一些人高呼不止,成心要赵桓现在就率百官出城向同军投降。
护卫皇帝登城的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蒋宣乃是热血忠臣,其家族世代忠良,命运早已与大宋王朝紧密相连。
其人见乱民得寸进尺,一再冒犯天家威严,怒从心头起,乃向皇帝建议,由自己带兵护送着皇帝车驾,冲击这些不知死活和上下尊卑的暴民。
还没等被其人这个建议吓得目瞪口呆的皇帝做出反应,随蒋太尉前来护卫皇帝的数百名亲军便呼啦一声大半做了作鸟兽散,仅剩下十几个人还呆立一旁。
大宋亡国之相尽显,不仅只知讨赏要钱毫无廉耻之心的丘八们抛弃皇帝各自跑路,大部分朝廷官员眼见形势不对,也混在人群中跑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城楼上只剩下尚书右丞同知枢密院事孙傅、户部尚书梅执礼、兵部尚书吕好问三名文臣仍随侍皇帝身旁,让其人避免了还没亡国就失去臣子的尴尬。
赵桓已经被这架势吓懵,蒋宣却转移目标,指着孙傅大骂:
“国事至此,就是因为宰相信任奸臣,不用忠臣直言所致,官家就算要投降,也请先诛了这等祸国殃民的国贼!”
大宋确实早就该亡了,但孙傅才做由兵部尚书改任尚书右丞兼同知枢密院事几天时间,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其人当即对蒋宣还以颜色,呵斥其人小小武官也敢擅论国事。
后者早就豁出去了,哪里会怕色厉内荏的孙相公,当即回骂过来。
左掖门城楼之下数万军民其情汹汹,城上大宋皇帝呆若木鸡,文武大臣破口对骂,场面极度难看。
兵部尚书吕好问为人谦和,在朝臣中人员很好,赶紧出来打圆场。
“蒋指挥公而忘家,欲要冒重围护卫天子以出,诚忠义也!然乘舆将驾,必甲乘无缺而后动,如何能在当前形势下轻易冒险?”
蒋宣其实是被急于亡宋的城下军民所激,宁愿陪同皇帝战死在这些乱民之中,以促成天子死社稷的豪言,也不愿让大宋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终结。
但这些话肯定不能挑明了讲,皇帝要是知道他的想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其人。
而且,现在护卫们也尽皆逃跑,便是想冲阵也没有人供其驱使。
其人只能屈服,对吕尚书拜道:“尚书真知军情。”
恰在此时,殿帅王宗濋率领千余兵马赶来护卫皇帝,赵桓稍稍恢复镇定,再三向城下百姓保证立即出降,才得以走脱。
其人心累至极,回到宫内后,就立即着手出城投降事宜。
但之前被蒋宣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尚书右丞同知枢密院事孙傅却还在气头上。
孙相公忠心不二,为了救大宋殚精竭虑,却不被他人理解,文官骂自己就罢了,还挨这等粗鄙武夫的骂,如何能忍下这口恶气?
其人再三恳求皇帝暂时不要出城投降,至少也要等武翼大夫的六甲正兵试上一阵再说,万一成功了,谁说大宋就没有机会中兴?
大宋皇帝这才想起自己几天前曾授神棍郭京成忠郎一职,后又迁其为武翼大夫,并赐予其人金帛若干,许其募兵备战。
左右都是要亡国了,试一试也无妨,赵桓便点头应许了孙傅的建议。
要说这郭京也是个人才,全凭一张嘴,不仅忽悠得孙傅对其深信不疑,就连首相何矯也听信了他的鬼话。
两位相公倾力支持之下,仅仅数日时间,郭神仙便募得了“奇兵”数千人。
这支神仙特种部队招人的标准很独特,有街头耍枪弄棍的卖艺人薄坚,有还俗的僧人傅致临,还有卖药的草医刘宋杰。
基本各行合业都收,唯独不收真会打仗的军士。
郭京还通过麾下小神仙刘孝竭的努力,组建了六丁力士、北斗神兵、天阙大将等专属兵种,阵容堪称完美。
这些人如今全部聚在天清寺内,有朝廷好酒好肉的伺候着。
因寺门关闭,外人皆知里面在做些什么。
孙傅几次派人来询问缘由,郭京皆以“六甲正兵威力无穷,非朝廷危急之时,轻易不得示人”为由相搪塞。
现在就是大宋最危急的时刻,以至于孙傅亲自赶往天清寺请其出兵。
其实,临安军民之前在左掖门外请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郭京早就听到了。
其人神经归神经,却一点也不傻,很清楚哪些人能忽悠,哪些人没法忽悠,城外的同军就是其不能忽悠的存在。
因而,孙相公说明来意后,郭神仙当即便答应出兵。
其人拿出四面花里胡哨的旗帜交给孙傅,告知后者自己已经在旗帜上施了法。
只要在四面城墙上各树了一面大旗,就能困住敌人,让同军不能越城墙一步。
城中军民差不多已经造反,皇帝一门心思要出城投降,孙相公心急火燎,要的是能够稳住人心的实际行动,而不是这种玄而又玄的鬼东西。
现在,外城墙上的士兵都快跑完了,挂几面旗帜有什么用?
郭京倒是有胆色,见孙相公对法旗兴致缺缺,立即表示愿带麾下神兵出城迎战同军,以证实自己的绝非浪得虚名。
这正是孙傅需要的,只有打败了同军,展示了神迹,稳定了已经崩散的人心,大宋才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不多时,郭京点齐麾下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神兵。
在此期间,孙枢密也找人打开了南城门,放下了吊桥。
然后,在其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神兵出城,直奔南面而去——跑了。
还没等孙傅回过神来,城中早就慌张不已的官员和富户们也借机争相出逃。
逃跑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迅速失控。
但这些人的逃亡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隆隆之声传来,早就等待这一刻的同军骑兵直奔南城门而来。
……
大同正乾六年十二月十七日,岳飞用计轻取赵宋国都临安城,阵斩宋将蒋宣、卢万等人,俘获仓惶出逃的宋主赵桓和其父赵佶,以及皇室成员和文武官员数百人。
至此,立国一百六十六年的大宋王朝宣告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