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壁主人姓张,祖上曾经是辽国南京路的汉军将领,在百余年前,做为辽人南下大军一员踏足过河北西路。后来因事得罪燕京辽人权贵,丢了性命,家族迁徙到这个对于燕京城来说的荒僻地方。
辽人地方统治并不严密,各个部族之间,其实都有很大权力。在政治上又一贯重北轻南,北面之人是赏厚罚薄,南面之人正好就反过来,虽然南京一路,几乎就提供了大辽财赋收入的一半以上。
在幽燕边地安家,长城以北塞外部落经常在秋冬之交南下小小掳掠一场。辽国当道之人对北面这些部族,还有云内那些军州的蛮子,也都是羁縻安抚而已。幽燕边地这些小小纷争,抢了算是白抢,死人算是白死。
辽国当道如此,逼得幽燕边地之民不得不结社自卫,这张姓家族迁徙安置而来,男丁多。家族大,也有点兵刃器物在手,而且家族男丁,多有从军经验。不多长时间就成了这里结社自卫之长,沿袭百余年下来,居然就是大族,边地十几个坞壁都是他们的地盘。
在辽季末世,这等地方土豪,也得了揲封,挂了一个辽人什么都元帅的衔头。不过这辈张姓家族族长,早就不将辽人放在眼力,偏偏又是野心勃勃,想恢复先祖荣光,到宋人手底下当一乡里之长,良非所愿,女真崛起势头如此之猛,能位列开国元勋,且不是大妙?
董大郎为先导南下,当日他追随两个爹爹在幽燕转战,进出塞内外,和这代张姓族长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一番言辞再加上他身后的女真军威,张氏控制的这些边地坞壁顿时开门改换旗号。
这个地方如此重要,顿时为南下女真兵马看重,即使继续向南横扫,甚至去抢檀州,这里还留了几十名真女真鞑子据守。牢牢看住这进出燕地的门户。
抢夺檀州不利,女真南下前哨人马三个谋克全部退回到这里,死报这一带坞壁堡寨,以待银可术的主力全军而来。做主之人就是宗设,董大郎逃出生天之后,因为伤得实在是重,也在这里养伤,女真人不怎么搭理这个光杆鹰犬,倒是那张姓族长还念点旧情,拨人来服侍他,照料他的伤势。
女真前哨人马在这一带还没喘匀气息,就讶异的现宋人千余精锐轻骑北上,这支宋人军马进退之快,和他们女真铁骑竟然已经不相上下。在檀州见识过宋军战斗力的宗设一念之差,又想保住这些重要的坞壁堡寨,竟然有没有开寨邀击,放这些宋人军马过去了。本来以为一支孤军而已,后路又有他们遏制,断不会让他们源源得到接济。
却没有想到,在第二天,宗翰大公子完颜设合马居然带着自家亲卫驰马而来。面色不豫的告诉他们一个信息,这支孤军深入的南人军马,就是此次北上抵御他们的南人统帅萧某人亲自率领的,银可术锐气消磨,已然无能,居然在率领女真铁骑主力和他们遭遇会战的时候,不仅没有击退他们,反而银可术都落了一个重伤!
现在这幽燕边地局势,完颜宗翰的南下大举,女真人的锐气颜面,就要他完颜设合马大公子来挽回!
宗设他们,这才知道顿兵与坞壁不邀击拦截这些宋人轻骑大队闹下了什么样的乱子,顿时就是哨探四出,却现这些宋人轻骑,在深入古北口左近,重挫了银可术主力女真军之后,又趁夜迅南撤,已经追不上了,只留下沿途一地辎重和走不动的战马驮马三四百匹,连一个伤卒都没拉下。
他们据守着如此要紧的坞壁,居然就让千余宋军轻骑,来去自如,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这该是多大一场罪过!
完颜设合马到来,坞壁当中顿时忙乱成一团。女真军马自然谈不上什么纪律,在坞壁当中安置了大量他们掳掠来的牲口,随处设帐,擅闯人室。临阵之际,这些女真兵马还甚是严整。记挂着打仗不会太胡闹。现在退下来据守,更兼被挫动锐气的懊恼,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除了张姓族长一家还不甚骚扰之外,简直就将这里坞壁全部闹得乌烟瘴气!完颜设合马以宗翰大公子身份,自封的南下兵马统帅到此,宗设他们更是加倍讨好,甚至要让这里坞壁之主张家使女都贡献出来服侍他,要不是完颜设合马住不惯南面的屋子,女真遗风不减,还要设帐而居,连张家大宅,都要给完颜设合马腾出来!
人一旦开城纳降,当了鹰犬走狗,那骨气就自然没有了。正如一条汉子,腰杆挺直,百事可做。腰杆一软下来,就任人鱼肉,再无志气了。这里坞壁之主张家也是一般,好歹完颜设合马还没要他的女儿媳妇,使女嘛,送上去就是,哪怕里头还有他的宠爱也顾不得了。要是真要赶他们出门,也会乖乖应命。
他倒不觉得这有多么屈辱。只是略微有点后悔:“俺这里十几个坞壁,不算自卫社民。随时调出去能上阵厮杀的也有两千步卒,三百精骑,幽燕边地,除了当日檀州王夜叉之外,也可称雄。到哪里不卖一个好价钱?偏偏火候没看足,这些女真人马,居然南下还吃了败仗,眼瞧着不大像是能深入南面的样子,本来他们在这里骚扰,俺浑不在意。损失多少,跟着女真兵马南下十倍抢回来就是…………现在看来,却是空想!最要命的是,万一宋人得胜,俺再开门纳降,岂不是比别人迟了一步?难道真要跟着女真,一条路走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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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坞壁当中如何鸡飞狗跳,这坞壁之主转着什么样的心思。完颜设合马却在这里像模像样的拉开了架势。
他本来是在完颜宗翰的卵翼之下,勇猛是有,马上本事也有,也经历了不少战阵。但是完颜宗翰对自己儿子太过爱惜,每次上阵,身边总有多少亲卫簇拥,护持着他让他杀个痛快。也从来没让他承担独当方面的压力。这次实实在在,算是他一时间独当方面起来,这里几个谋克,正是银可术重伤无主之际,他们轻易放过萧言来去,惶恐之甚,旁人难以想象。银可术重伤,他们算是长长喘了一口气,现在加倍的讨好起完颜设合马来。
完颜设合马说什么,他们就诺诺连声的答应。指望能糊弄好这位骄横跋扈的大公子,也就算是讨好了完颜宗翰,到时候银可术追究起他们的责任,好歹有人遮盖。
完颜设合马连连召集左近女真将领赶到他所在的坞壁军议,全部话语就是一个意思。不管银可术那里了,他麾下那些谋克调不动也罢。遂设合马而来的有两个谋克的亲卫,这是宗翰派来,跟定保卫他这个儿子的,其他谋克不管,这两个谋克,设合马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的。再加上先期已经据守这里的三个谋克,总能凑出四百多真女真兵马,在加上这里坞壁的新附军做为辅兵杂役,裹十日之粮。一口气就要杀到檀州去,抢下那座要隘,斩杀宋军统帅,为女真兵马,打开通往燕京的道路!
银可术做不到的事情,是因为他太过无用,这一切,就要靠他完颜设合马来挽回!他爹爹宗翰也对他有厚望!
这些女真谋克同声应诺,还没等完颜设合马集结起全部军马,各将还都在他所在的坞壁堡寨当中,传骑又带来消息。银可术已经醒转,而且毫不停留,就率领女真兵马余部,再加上新附军一部分,已经急急驰往这里,银可术尤其不顾自己伤势,率数十亲卫,一人双马,昼夜兼程赶往这里,要接过指挥全军的大权!
这个堡寨当中,人人震动,完颜设合马自然是扫兴万分,就差破口大骂了。但是银可术多少还有点积威,虽然设合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听他的调遣,但是也不能说就无视他爹爹赋予银可术的大权。宗设以降几个谋克,却是人人心中惶恐,不知道银可术来,该怎么料理他们几个!只怕一顿鞭子,那是少不了的,以后回到宗翰那里,还得领上一顿皮鞭。说不定还得拿多少生口财物出来,罚到公中分配去,这次南下,算是白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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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在坞壁寨墙上呜呜响动,更有这里坞壁主人派来的乐班子不伦不类的敲锣打鼓。坞壁当中,除了女真兵马,这些新附军当中有点头脸的都在寨墙之外,壕沟旁边等候。这些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以他们族长为,分列两旁,连浑身是伤,脸上裹着白布还洇着血迹的董大郎都被人搀扶在队列当中,在他仅有的露出双眼之中,看不出半点表情。不过这个时候,赔光了实力的他,也没有哪个女真人会来关心他就是了。
在两旁队列当中,就是宗设为的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们,大家都脸色不好看,翘看着银可术来路。至于完颜设合马,他本来就是一肚子气,怎么可能出来迎接银可术?
乱七八糟的迎接乐声当中,就看见远出驰来数十骑战马,当先一人,矮壮结实,头戴金盔,正是银可术。奔得近了一些,就能看见他脸上那新鲜伤痕,还有被萧言割成两截的鼻梁,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更兼银可术面沉如水,显然是盛怒而来,每个在这里等候的女真将领,人人心里都打了一个突!
转瞬之间,这几十骑跑得气喘吁吁的战马就奔至寨墙之前,每匹战马都跑得浑身大汗,可见这一路赶来,银可术到底有多急切了。战马被马上骑士勒定,一匹匹都长嘶人立而起,团团转圈,马还没站定,银可术铁塔一般的身躯就已经翻身下马,抬头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迎接鼓乐班子,皱皱眉头挥手:“住了!这是些什么东西!”
新附军将领,被这位女真统帅的形容吓得脸色苍白,这家伙,比才来不久的完颜设合马还不好伺候!顿时就有人忙不迭的让鼓乐班子收声。那张姓族长带着几个心腹,跟在女真谋克蒲里衍们上前,那些女真谋克们躬身行礼,他们干脆就大礼参拜:“恭迎上国完颜贵人统帅,属下等一心向慕上国女真,投诚来迟,罪该万死!”
银可术却看也不看涌到眼前的宗设几人,还有那些跪了一地的新附军将领们。只是四下张望,扬声问道:“董大郎呢?大郎何在?”
诸人上前之际,董大郎还在人搀扶之下安安静静的站在后头,直到听到银可术招呼,这才甩开两个搀扶着他的下人,大步上前:“罪将董大郎,参见贵人!此次南下,争夺檀州不得,挫动锐气,合该万死,求贵人责罚!”
银可术凝神看看董大郎,哼了一声,双手将他扶起。突然展颜笑道:“你也重创,某也带伤,都算在南人手里吃了亏了,责罚了你,那某怎么处?自己捆了自己,回宗翰那里领罚去?起来罢,你做得很好!”
银可术虽然不理宗设他们,不过这几个女真谋克都算松了一口大气。董大郎是外人,宗设都算是宽宥他了。在他们看来,董大郎比他们败得要惨上十倍,他们全军还完整,至少还据守着坞壁,董大郎却是将麾下军马丢个精光,就剩下一个重伤之躯逃回来!
董大郎白布裹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被银可术搀扶起来,摇头苦笑道:“檀州抢不到,这进出幽燕边地要隘,足可依托战守的大郡在宋人手里,又是那个对辽战事大有功绩本事的萧言统军,这场战事,麻烦多了,说到根底,都是大郎忝为前锋,有付宗翰贵人,有付银可术贵人…………大郎无能!”
银可术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做得足够好了…………”
他又转头,目光越过宗设他们,直视他们如无物,看着那跪了一地,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们,朗声问道:“下跪之人,可是坞壁之主张一茞,起来说话罢!归顺俺们女真,正是正路,整个辽国都是俺们的了,正怕没有那么多官儿去塞满那么多位置,这个燕地更是地方广大,百姓众多,要人去管着他们,到时候,只要你卖力,这燕地一路的统帅,未必不是你的!”
张姓族长,正是官讳张一茞的,四十许年纪。幽燕边地人看起来显老,又常年在马上打熬,显得手长脚长,筋骨结实。顿时爬起,朝银可术哽咽道:“只恨属下来归太迟!属下这连环坞壁十七家,数万百姓,几千兵马,从此都赤胆忠心,为俺们女真上国效力!大军南下,但求能为先锋,稍稍能尽一些心力!”
银可术笑道:“这个慢说,俺还带了几千新附军来,就和你们混编,立一个大大的营头,军号还是常胜,你就和大郎分领,缺兵刃,缺盔甲,缺战马,俺还调得出来一些,实在不够,俺还可以像宗翰要么!他和俺们,不过就隔着一个燕山…………接下来战事,少不得要你们出力!”
听到董大郎又要咸鱼翻身,这一路过来,董大郎几乎就没打过胜仗。银可术还又慷慨的许下了调丁壮,调器械兵刃,调战马,调军资给他们补充的诺言。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他们真女真人的战利品!宗设不敢开口说话,他后面的拉合马和斡朵却自以为罪责轻些,无非就是听宗设之命行事,顿时抬头就想说话:“银可术,这董大郎是百战百败,再让他领兵,只有更挫俺们女真军马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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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就都停顿了下去。银可术缓缓转身,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全都不见。断成两截的鼻梁,随着他脸上肌肉的扭曲绷紧,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加倍的歪去,转眼之间,这还没愈合的伤口,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看着这可怖一幕,那些才站起的新附军将领,不少人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银可术身后亲卫忙不迭的要给他再上伤药,裹扎伤口,才说了一句:“银可术,你的伤…………”
银可术就已经暴喝一声:“给俺滚开!”
亲卫吃他一喝,退到了身后。银可术却狠狠的瞪着宗设他们三人,再度开口,语调却也不如何的酷烈:“宗设,在抢中京道大定府一役当中,对着辽人集结于东的不多精锐,你不硬行冲击,却判断出辽人在西军马虽众,却是乌合。果断移兵击之,率领几个谋克,一下就冲到了辽人大定府城墙下,斩获极多…………你也未曾仓促用俺们女真儿郎去蚁附攻城,反而只是将辽人军马尸沿着城墙壕沟外立桩吊起,以寒城中守卒之心,最后辽人西门守将胆寒,主动开城迎降…………战场上面,你判断既准,行事老成,又不乏胆色。更是完颜家族子弟,以后前程,只怕还在我银可术之上!
…………斡朵,你是俺们女真兵马当中的少年勇士,后辈中人当中,如你一般勇武者,两个巴掌估计就数得过来了,川州冲阵,辽人皮室军素称精锐,更是下决心死战。你带着七八名精锐,就当先扑了进去,后路被隔断,血战良久,你也不曾有半点惧怕。兵刃打断了,就举起辽人尸挥舞,最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俺们所接应上,最后彻底将辽人大阵击垮。前几日和宋人血战当中,俺常常想,你要是在俺身边多好?
…………拉合马,你性子诚朴,别的女真儿郎吹嘘夸功,你从来都是默默处在一旁,临阵之际,却从来不甘后人。心思也灵巧,诸般部族话语,你会得最多。到哪里都不会迷失路径,率军哨探奔袭,都是你得到的军情最多,是俺们女真大军的一双好眼睛!
…………可是这次战事,你们先是和大郎不和,为什么俺不责怪大郎?因为他不贪战利掳获,而先想着檀州,而且几乎抢下了这个要地!要不是你们接应得迟,非要大郎先打一个筋疲力尽,他怎么会功败垂成,丢光手下,身负重伤,退后在这里?”
银可术缓缓的述说着这三个谋克的功绩,再淡淡的数落了他们几句。几个人刚才还是满心惶恐,现在都羞愧的低下头来。等着银可术缓缓说完,宗设猛的抬头:“银可术,俺们打得不好,再给俺们一个机会就是!接下来和南人会战,不管天崩地陷,还是南人都是天兵天将,俺们都要将南人统帅,擒来献于你马前!赏俺们一顿鞭子,让俺们记着此次耻辱就是!这次南下掳获,俺们也没脸要了,都是西路军公中之物,要战利品,俺们到燕京拿去!”
宗设如此表态,斡朵和拉合马都纷纷应和。斡朵更是拉开了身上袍子,露出胸膛,嗷嗷锤击:“银可术,用俺当先锋罢,俺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银可术缓缓摇头,却没搭理他们的话,却说起其他:“…………宗设,你爹爹有四个儿子,其他的都有出息。你女人是温都部美女,是俺的侄女,俺自然会看顾。斡朵,拉合马,你们家里,当然也有照应,此次南下不管收获多少,都有你们家里一份。女真天下算是初定了,他们日子当然今后都是富贵,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满场人中,人人心生寒意。那些幽燕边地的新附军将领还不知道女真内情,就单纯的以为银可术动了杀心,斩将立威嘛,这是统帅题中应有之义。深知女真内情的董大郎却瞪大了眼睛,女真本来就是小部崛起,此时挂着女真牌子的部族之士,也不过才是十万不到,还算上了女真其他小部,和并在女真部族当中的其他族人。吞并如此大的一个辽国,几乎是每个完颜家子弟都人人金子般贵重。更不用说宗设他们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女真军制,谋克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最高单位,临阵的时候,大将再统领若干谋克。已经算是高层,现在银可术以温都部出身将领,却表露了要诛杀三个完颜家谋克的意思!
宗设三人惶然,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银可术已经断然挥手:“将他们三人拿下,就在这里砍了,人头高悬,为全军所戒!”
银可术身后,就是他的亲卫谋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女真此时军法最严,不服从将令者除了死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些亲卫不管宗设他们的身份,顿时上前,四五个人服侍一个,顿时就将他们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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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谋克此时也都惊呆了,连以斡朵之勇,都忘记了挣扎,眨眼间就被捆了起来,冰冷的长刀,顿时就架在他们脖子上面!
如此变故,让寨墙前面人群都出一声大哗,宗设他们带来的亲卫不敢上前解救,顿时就飞跑回去禀报在寨墙里面高卧的完颜设合马。新附军将领们人人起身,忙不迭的朝退远一些,他们不过是飞鹰走狗而已,牵扯到主子的恩怨里头,那才真是无妄之灾!
寨墙外面迎候人群,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人人目光都看着那三个被按到在地不住挣扎的女真谋克。
宗设抬头怒吼:“银可术,你敢杀俺?俺们是完颜家正支子弟,看你怎么向宗翰交代,阿骨打老皇帝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斡朵同样狂呼:“银可术,俺们有罪,一顿鞭子就是了事。了不起再罚金珠生口。完颜家子弟,只有死于阵前,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拉合马更警醒一些:“宗翰的儿子设合马在,你要杀俺们,设合马知道,也不会和你罢休!宗翰要杀俺们,也就罢了,你却又凭借什么?”
银可术突然摊开双手,大声厉吼:“就凭你们对着南人轻骑,居然都不敢出阵一战!就凭这个,你们已经不是完颜家的子弟!俺们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以小小部落,席卷天下,就是靠着的这个锐气!辽国崩溃,眼见得宋人就是俺们下一个对手,俺们此次南下,就是宗翰遣俺们来试探宋人虚实,重挫他们的锐气,让以后女真大军南下之际,宋人在俺们面前只有望风崩溃!第一场遭遇战,不论双方实力如何,是非死战不可!俺虽然和宋人血战一场,不分胜负,宋人这支军马,也实在是强敌,可俺麾下儿郎,都是死战到了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如你们这般,居然闭门不战!就为这个,俺就要砍了你们,哪怕宗翰知道,哪怕阿骨打老皇帝知道,也同样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分光你们的奴隶,将你们家人逐出完颜家!”
他吼声如此之大,如此之用力,脸上伤痕,已经完全绽开,顿时就血流满面。银可术却擦也不擦,只是重重挥手:“砍了!”
他的亲卫毫不犹豫,顿时就举刀砍下,三个人头随着暴溅血光滚落尘埃。人人口目俱张,仿佛还有什么话没有喊出来。这个时候,闻讯匆匆赶来的完颜设合马,不过才出了寨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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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可术,你好大胆子!”
完颜设合马在亲卫簇拥下越过寨濠,挡在他面前的新附军人等纷纷避道。看这两名女真贵戚之间的碰撞,比起刚才,现在他们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恨不得自己不在当场才好。
银可术已经平缓了气息,看着自家亲卫将那三个斩落的人头执起。后面亲卫已经上前替他擦拭脸上血迹,再给他脸上伤口涂上伤药。
完颜设合马怒气冲冲的看着那三具尸,这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子弟,这一两日也将他奉承得极好。让他很有方面统帅那种顾盼自豪的感觉,却没想到,银可术一赶来就将他们三人诛杀!
银可术看了完颜设合马一眼,淡淡道:“设合马,此间军务,由某自专。杀了他们三人,某自然会去宗翰面前领罪,你做得很好,没有退兵,反而直抵这里,这个功绩,某自然会在宗翰面前提及…………现在你也可以休息了,某对战事,自然有安排。”
比起杀了这三个谋克,更让完颜设合马恼怒的是银可术这种做派,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仿佛他就靠着自己爹爹声名才有今日地位,还说要在宗翰面前保举他的功绩。他的功绩,要经过银可术口中么?没有这个家伙,自己只会立下更大的功劳!
在这个时刻,设合马居然忍住了气,冷冷道:“擅杀完颜家子弟,已经是大罪。临阵之际,这个可以放在后面再说…………俺已经议定,马上集合全军,南下檀州,和南人再做决战。这里新附军将领叫张什么的,统领他麾下人马,为俺们转运军资,服侍人马。你要是快点集合全军南下,俺在爹爹面前,还能替你说上两句好话!”
银可术笑笑摆手:“孩子话…………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敌人更非弱者!俺们锐气总是被挫动了,哪有这样轻易决战的?最后会战之前,要千方百计摸清楚敌人意图,他们多少人马?军资粮草丰沛否?战力如何?他们利在战,还是利在持久?俺们算是和他们碰过一阵,知道这支军马不是轻易能踏平的,就更要将敌人意图摸清楚!”
他吸了口气,不耐烦的赶走了还想给他伤口缠上一圈布条的亲卫,自己擦擦脸上的血,仿佛在和完颜设合马上课一般,比手划脚的道:“…………南人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俺们的虚实,俺们现在就要以主力据守这里坞壁,以为依托。看他们会不会迅北上求战!要是他们迅北上,说明他们不能在这里持久,后方战事还牵动着他们。俺们就一时不要和他们决战,只是分出轻骑,散出去骚扰他们,让他们北上大军坐卧不宁。当他们寻战不得,又大受骚扰,最后士气消沉,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再集中主力,和他们一决!”
完颜设合马冷笑:“要是南人龟缩在檀州呢?就看着他们不成?”
银可术不以为意的笑道:“那自然不一样,南人要是利在持久,还龟缩檀州,看明白了,俺们自然就会分兵南下,抄掠四野,逼迫他们孤立,壮大俺们声势,最后再消灭城墙后面的他们!不过眼前南人军马,都敢以上千轻骑冒险北进深入,以探俺们虚实,以某所料,他们决然会迅北上寻求一决的,所以现在,俺们绝不能轻动,先据守好这里,广布哨探,整束好新附军马,等候时机!”
董大郎在后面,听得眼睛亮。这才是知兵统帅!银可术声名,果然并非幸致,不折不扣是方面统帅之才!也只有在他手下,自己才有再度崛起的机会。因为银可术知道真女真兵马不多,要借重新附军。要是完颜设合马是他的统帅,那么他董大郎,早就不知死地在何了!
完颜设合马还想争辩,银可术却不想再理他了,笑着就在亲卫簇拥下迈步朝寨墙之内走去,那些作壁上观的新附将领这个时候才算活了过来,看也不敢看那三具尸一眼,跟着乱哄哄就朝里面涌。
经过完颜设合马的时候,银可术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设合马,打仗的事情,你还要多学着一些。对于军务,你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听命就是,俺到时候还你一场大功可好?到了燕地,这里生口当中女子如何?且放宽心胸,在这里顿上几日就是了!俺高低也是你叔辈,岂能害你不成?”
银可术说罢,摇摇摆摆,径自走了。完颜设合马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心里咬牙切齿:“不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也是俺们女真的无胆鼠辈而已,这场战事,某不听你的了,自然有某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