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设合马纵马疾驰,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如何顾惜马力了。董大郎已经在他前面先行一步,做为预先接应。到了董大郎所在的堡寨下,稍稍喘息一瞬,只要给战马还留下足够一次冲击用的马力,就足够可以分出胜负了!
战马温热的口沫喷在他的脸上,完颜设合马却恍若未觉,只感到一颗心膨胀得越来越大,简直要激动得从腔子里面跳出来也似。爹爹这么信重银可术,结果不过如此。到了最后,还要他设合马来替爹爹挽回这个颜面!
经此一役,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取代银可术的地位,成为爹爹真正的助力,他们父子两人纵横天下,打出更大的威名,将来在女真国中,自己这宗翰一系,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他回顾身后,七八骑女真甲士紧紧的跟随着他,纵然是夜间,这马也没有放低多少。胯下跟着这些甲士久经战阵的战马,仿佛和他们主人已经成为了一体,在夜色当中随着主人每一个操控动作而准确的做出反应,避开所有坑洼障碍之处。
完颜设合马虽然骄横暴躁,但是绝不是无能之辈,他也跟随父亲,见识过无数战阵!那日和南军一战,虽然双方杀伤相当,女真军马第一次不逞败走。但是他也分析出来了,这支南军能战是相当能战。但是双方主力都是下马步战,只有两翼是骑兵对冲。不管步骑,都是列出了完整阵势的。
双方立定了打,这些南人似乎并不害怕什么。也听闻董大郎说过,南人列阵完整,不管这支军马精锐与否,总能打上一气。但是真正这种高机动的作战,没有完整阵型的突然爆的战斗,这些南人的战斗力就要打折扣了。
在完颜设合马意中,萧言那一千步卒不值什么。夜色当中,突然遇袭,不能列阵的步卒决不可能挡住他麾下的近百女真精骑。不用说到时候张家那个小堡寨,还会出动步卒配合牵制南军步卒。他真正敌手,就是萧言身边那五六十骑亲卫。
但是这五六十骑亲卫,这种突然遭逢的无备战斗,又怎么是自幼长于马背的女真健儿的敌手?在他料中,萧言最为现实的选择,就是遇袭伊始,就在亲卫护卫下,上马逃走,朝着自己主力靠拢。不过这夜间驰马,他有百倍的信心,在短短时间内。萧言就算逃走,也会被他们追及!
一番冲杀,再来一次追击,要不了半个时辰,萧言头颅,就已经拴在他完颜设合马的马项之前了!
这番思量,在疾驰过程当中,已经反复的在他心头滚过,他甚至都已经能看见那一副副自己领兵踏破萧言中军寨栅,将步卒杀散,追及仓惶逃遁的萧言一行的画面,连自己长刀挥下,萧言惊惧欲死的神色,都是那样的清晰!
如果不是行军需要慎密,这个时候完颜设合马都能长啸出声,一舒南下以来,连战不胜,还被银可术打压的愤懑之气!
张家主堡,距离萧言所扎营旁边的那个堡寨,正常大军行进,至少需要大半个白天,就是三四个时辰的功夫。
但是轻骑战马全力奔驰,不过就一个时辰左安就已经可到。如此疾驰,饶是这些女真甲士胯下都是最好的健马,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腹剧烈起伏着。临行前才上了一遍料,这个时候马肚子又空了,连肚带都渐渐松下来,只能不断的再度系紧。
眼前那个小小堡寨,已然再往,离那堡寨三四箭之地的萧言营盘,也在黑暗当中渐渐显出了模糊的轮廓。寨栅上面绑着的火把,在吞吐着细碎的火苗,将寨栅笼罩在淡淡的光晕当中,一切都显得寂静无声。
这个时候,完颜设合马和跟随他的七八名亲卫,虽然离萧言营盘还有相当远的距离,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黑暗当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策马迎了上来,在他身后,影影绰绰的还有数十骑的影子停在黑暗当中。
完颜设合马身后的亲卫拼命策马,拦在了他的身前。虽然按照计划,先期到达的轻骑,就在这里集中,可是这些亲卫的警惕性仍然不放下来。
完颜设合马却一眼认出了来人。笑骂道:“是董大郎,怕个什么!”
来骑转眼接近,马上骑士果然就是董大郎。他带伤之身,这两日又来回奔驰于两处堡寨之间,脸上仍然看不到什么憔悴疲倦之色,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完颜设合马策马上前,亲热的朝着董大郎招呼:“大郎,俺的儿郎们可齐全?”
董大郎在马上行礼,恭谨的道:“小王爷所部,没有一骑走散,路上还遇到俺们女真一路哨探,他们也加入了俺们这支军中。连同小王爷这最后一路,总计七十九骑人马,都已经到齐。俺已经回返堡寨当中,叠来了马料,先将养马力,小王爷既然到了,俺马上就回返寨中,**人马,等小王爷踏破南军营盘。俺也将率领步卒从堡寨中鼓噪冲出,将南军丧胆步卒牵制住,以便小王爷可以直取萧言马前!”
完颜设合马恨不得呵呵大笑出声,不过此时此境,他也只能微微轻笑。看着沉稳的董大郎身形,不由得露出了深深欣赏的神色。如果说刚开始折节下交董大郎,不过是为了笼络,这个时候真的是想将他收为心腹了。这个董大郎,怪不得银可术看重,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前面连番失败,看来也错不在他。就是俺们女真,不是前面也没有击败那些南军么……
完颜设合马想到,就干脆亲热的拍拍董大郎的肩膀。语气与辞意都是说不出的温和:“大郎,好生跟着俺们宗翰家做去!到时候,俺们女真打下的地方广大,随便拣一处,都是你董家百世富贵的基业!此战罢了,某会在爹爹面前,一力举荐大用你,以后南面投效的新附军,都全部给你统带!”
董大郎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在马上不断俯身行礼。
后面女真骑士也迎了上来,伺候完颜设合马下马,自然有人照料他的坐骑。按照预计,他们在这里稍稍喘息一瞬,将养一下马力,就要对萧言的营盘起冲击!
完颜设合马说完抚慰董大郎的话语,摆摆手让他自己赶紧回堡寨当中,聚拢步卒,随时准备配合他们的行动。董大郎点头领命,一扯缰绳。就要回转,突然他的动作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在他身左身右,那些女真骑士都向北看去,引得完颜设合马也掉头回去。
在这个时代,秋高气爽之际。在澄澈的天空下,可以望出去很远。这个时候,在场每个人都看见了,在北面张家主堡方向,突然升起了一簇火头,这簇火头还在不断的升高。这么远的距离,点起这么一个能让人看见的火头,不知道要堆叠起多高的柴草堆来!
张家主堡,突然莫名其妙的举火为号,仿佛在向夜色中战场上各支军马,宣示这个被围死的主要堡寨,就要有所什么行动!
萧言营盘,也一定会现这个信号。就算他们再散漫无备,这个时候,也会提高警惕,准备应对这突然出现的变故!
难道是围着张家主堡的南军主力,现了他们举动,想明白了他们是朝着萧言而来的,举火为号,让萧言他们提高警戒?
一名女真亲卫猛的开口进谏:“设合马,俺们动向给现了!现在还是回去吧!就算回不了堡寨,俺们也可以朝着古北口走,那里也有俺们军马接应!”
完颜设合马还没来得及答话,这个时候火头越来越大,直冲上夜空,火光之下,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张家大堡寨的轮廓。张家主堡修了足有三丈高,幽燕边地,这坞壁越高越坚固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谁也不考虑到底该是什么规制。在这里也能隐约辨出轮廓。可以看见,这个火头,却是在张家主堡堡寨当中燃起!
如果说刚才完颜设合马还有一点要撤退的心思,现在也是烟消云散。他咬牙切齿的大声咒骂:“银可术!”
这银可术,自己打了败仗,龟缩堡寨。丢尽了女真人颜面,还不想让他完颜设合马功成,在堡寨当中举火为号,给南军示警!让他完颜设合马灰溜溜的退回去!
这示警,就来得及了么?现在自己离萧言营盘不过这么一点距离,一次冲击就可以踏进去,南人,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他完颜设合马,就一定要建下此等功业!
他猛的摆手:“敢言后退者,斩!大郎,你立刻回返堡寨,某马上就要踏营,你一定要接应上了。不然某有你好看!此战功成,你的富贵也难以想象!”
他一把扯下挂在自己坐骑耳朵上的马料袋子,翻身上马,“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儿郎们,今夜已然有进无退,跟着俺设合马,将南人统帅脑袋砍下来,彻底底定此处战局,不要堕了俺们女真儿郎威名,到时候,每人赏百金,强壮生口五十户,与某宗翰家,同始同终!”
董大郎在看到张家主堡火头的时候,脸上掠过了紧张的神色。直到设合马给他下令,他才在暗里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点头领命,纵马疾驰而回堡寨。在他身后,就听见女真近百骑精锐甲士,都低低应和一声,语调当中,满满的都是杀气!
让完颜设合马冲杀罢,他踏营赢了,不仅除掉了萧言这个大仇人,而且自己也算是靠上了完颜设合马,只赚不赔。要是他输了……本来他以为以完颜设合马身份,张家堡寨里面的女真兵马,基本都是他带来的亲卫谋克,怎么也能全数拉出来,一旦战败,女真兵马就再也在古北口以南立足不住。此次南下,自己不利,就必须要让银可术败,设合马败,还败得不可收拾!证明了没有他董大郎就是不行,如果宗翰还是想南下,就不得不继续重用他董大郎,甚至真正给他一支精强军马。而不是如这次一般,基本上就只能靠着自己不多的老底子。
他盘算得极其周全,却没想到银可术却有这等掌控力。设合马只拉出了不到百骑来陪着他行险。不过他董大郎已经绑在设合马这头,箭在弦上,不得不。直到此刻。他才松了口气,银可术举火为号,就是重视完颜设合马的表现,不想让他去冒险。而设合马却仍然一意孤行,等不到设合马回来,银可术也只有冲出堡寨接应他这一条路可以走。
女真主力,就这样被萧言引诱了出来!
董大郎纵马疾驰,背后远处张家堡寨升起的火头,似乎就在他心里燃烧。此时此刻,他已经稳赚不赔!
萧言啊萧言,你当真有命,尽早底定这北面战局一战的时机,竟然就这样给你赌来了,其中过程百转千折,一点不到你就只有错过燕京的份儿!不过你也要撑过这一夜,俺董大郎可是也做梦都想要你项上人头!
在此时此刻,这边地战场上,又有多少人,在看着这划破夜空的张家主堡中的火焰呢?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之前。
在张家主堡之内,银可术怀在尽着自己最大的耐心,陪着那三个谋克在那里厮缠着一些无聊的话题。
说到后来,这三个谋克都已经无话可说了,却仍然不肯走。银可术的脸色,终于慢慢的沉了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脸上那道萧言留给他的伤疤,开始一跳一跳的胀痛。让他接下来的话语,顿时就平添了三分狰狞。
“设合马现在在哪里?”
三个谋克对望一眼,都是脸色青白,有的转过头去,有的低下头来。大堂当中沉默一瞬,银可术已经拍案而起:小孩子胡闹!”
这一声他是含愤出口,震得大堂里面嗡嗡作响,似乎连他面前烛火,都顿时黯淡了一下!三个谋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大堂之外脚步声响,转眼间就看见那个把守堡寨北门的蒲里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还没看清堂中情形就一叠连声的大喊:“银可术,银可术!设合马带着亲卫,还有三个谋克抽给他的人马,出堡去了,去袭取南人的中军大营去了!”
银可术恼怒到了极点,声音反而放低了,他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那三个谋克,语调森寒:“某家杀得宗设斡朵拉合马他们,就杀不了你们三个么?设合马骄恣冲动,你们竟然也跟着他胡闹!宗翰豪杰,一生钟爱,就是这么一个儿子。别的事情上面,宗翰都异常大度,但是就是对设合马,那时他的心头肉!你们帮着设合马去送死,真的不想要命了么?”
银可术冷厉到了极点的语气,让三个谋克再也坐不住。其中两人,算是设合马的亲卫谋克,当即腿就一软。每个人都开始喃喃分辨,也不知道是想说服银可术还是安慰自己。
“设合马说了,此战关系宗翰家颜面和将来大计,必须要胜,不能让宗翰家在国中丢人……俺们这才帮着设合马……”
“设合马有近百女真儿郎。都是俺们谋克挑选出来的勇士。就算击败不了南人,也总走得掉……俺们就是这般筹谋,才答应了设合马……”
“俺们这就集齐大队,出堡寨接应设合马……”
银可术已经再也稳不住心神,在大堂之内急急的走来走去。他是宗翰心腹,比别人加倍清楚宗翰有多么钟爱这个儿子。南下以来,他银可术可以战败,可以独行其是,可以威胁设合马。在战事上面,宗翰对他完全放权,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断。宗翰这等豪杰,只有支持他的立场。但是其中最根本的一点,却是他要保住完颜设合马的安全!失却这个儿子,谁也不知道宗翰会怎样!
焦躁当中,他几乎是低吼着将这三个谋克的分说一一辩驳回去。
“宗翰家的颜面大计?突然南下,本来就只是宗翰和某的定策。俺们先要摸一下南人虚实,南人顽强出乎意料,就算前面有小挫,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就能全部扳回来!南人还有多少如这般的精锐之师?打垮了他们,南人就将胆寒,而南下的全部目的,就算达到前面那些败,算得什么?只有设合马这等竖子,才看得比天还大。他经历的挫折实在太少!就算真的被有心人利用,只要俺们回转西面,擒了耶律延禧,看看还有什么人能说话!”
“只近百女真儿郎南人统帅萧言的本事,你们还没见到么?战阵当中,哪能轻忽敌手,萧言这名南人统帅,连某家都要心应对,何况完颜设合马?只要他在身边留一个如岳姓小将般的南人,设合马就有危险!踏破了南人营寨又如何?设合马不测,看看俺们怎么回去和宗翰交代!”
“集齐大队,出堡接应,南人就等着俺们出堡寨!他们围在三面的大军是死人么?贸然出堡,只会遭到他们迎头痛击!”
银可术越走越快,一边愤怒的大吼,一边手舞足蹈。在场中人,包括银可术的亲卫,都是追随他日久的,从来未曾见到银可术如此失态的模样,当下心里最后一点侥幸都已经烟消云散。两个设合马的亲卫谋克已经单膝跪下,语调里面已经带了哭腔:“银可术,该怎么办?只要银可术能遮护设合马安全,回师之后,俺们自己和宗翰领罪!”
银可术终究是女真当中的豪杰人物,近乎失控的泄一阵之后,终于缓缓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各种念头在他心头乱转。设合马是必须要援应的,设合马死不的!但是大军出堡寨之后,这里就再也难以做为战守依托,毕竟南军就是在等待着他们杀出这个堡寨!唯今之计,只有尽集结主力,拼一把夜间混战当中女真军马的个人作战能力的优势。利用混战突出去,接应设合马回来,再向古北口靠拢!但愿还能依托着古北口,等待宗翰大军的到来!
要硬突眼前南军的主力,就要动员全部力量,同时作。必须要将张家新附军用上。哪怕用上雷霆手段,也要逼迫他们朝外冲出!而那些悬在北面的南人轻骑,也不能让他们加入战场,就要让游离在外面的女真野战主力朝着自己这里靠拢。他们一旦示形,南军轻骑必然会拦截,就算是将他们拖住了……
短短时间之内,银可术已经做出了决断。那些谋克还在他身后拼命求告,银可术猛的转头,大喝一声:“都起来!这个时候,也只有死中求生!俺们要突出去,接应设合马!既然突出,张家堡寨就守不得了。俺们退到古北口去,等待宗翰大军到来……设合马,你坏某家大计啊!今夜,就是一场最为惨烈的厮杀,拿出你们女真好汉的全部精神本事!”
他这一声大吼,顿时镇住了堂中的纷乱。三个谋克不由自主的站起,躬身领命。银可术已经一叠连声的将军令下出来。
“你们各自回去集结女真兵马。所有马匹都集中起来,在堡寨北门待命!某家亲卫,去将张一茞请过来,陪某上寨墙!集结人力,堆叠柴草,举火为号,这火头,越大越好,拆光了张家堡寨也不要去管它!”
此时行军作战,也没有太复杂的联络信号。女真军中,在这方面更是粗陋。当日和游走在外的女真野战主力约定,就是举火为号,一旦堡寨当中火起,外面那几个谋克的女真野战主力,就得不顾一切,朝着张家主堡靠拢。一旦示形,就必然会被南人轻骑现。银可术这般盘算,就是想用这野战主力的行动,将南人轻骑主力牵制住,让他们不能加入这里的战场!
银可术举火的最要紧的目的,其实并不在此,他只是低低叹息一声:“但愿设合马看到堡寨当中举火,就知道南人定然有备了,但愿他跑得慢一点,能马上掉头回来!”
一个谋克猛的抬头问:“银可术,就不能马上举火么?”
银可术狠狠的骂了回去:“糊涂!现在举火,俺们一切无备,反而让围着俺们的南人有备,到时候,俺们怎么能冲杀得出去?到时候,俺们想出去接应设合马都不成!所以你们要以最快度,将军马集结完毕各自行事去吧!”
得到他这一声军令,堂中所有人几乎都是从地上弹跳而起,飞也似的涌出议事大堂,去行各自军务。今夜,着来就是不得不和南人进行决战的一夜了!
银可术微微摇头苦笑,整整身上衣甲,大步走出堂外,剩下不多名亲卫紧紧跟上,护卫着他,谁都没有觉,此时此刻,银可术的身形已经微微有些佝偻!
张家堡寨当中,一片低低的嘈杂声音,每个人都在四下奔走。谁也不知道这几日显得气焰有点低沉的女真老爷突然作些什么,各处*女真兵马,都在向北面堡寨门集中。只要是领兵张家子弟,在塞墙上值守的集中一处,不在寨墙上值守,回去休息的,就被破门而入,一把架起来拉出。稍有喧嚣呼号的,就是一刀砍下来,顿时身异处。
这般连杀十余人之后,堡寨中人,都在女真人的命令下,昏头涨脑的行事。这些张家领兵子弟来到寨墙左近,就看到他们张家家主张一茞已经被架了出来,衣衫不整的被几个女真亲卫看着,银可术就在他身边。张一茞颤声下令,让他们这些统兵子弟,集结本部,分处三门。每一门都涌了七八百神色仓惶的步卒在那里,乱纷纷的在那里披甲授兵。每一门口,都有十余名女真人骑马在那里督战。
人投降依附之后,骨头就软了。
更不用说夜间突然就这样被集中起来,慌乱恐惧当中,一切都奉命唯谨。而且他们张家家主,还在女真人手中!
除了集结三门的兵马之外,其余丁壮都被集中起来,搬运着堡中积储的柴草,在一个空地上堆叠得越来越高。运送柴草的人流稍微慢一点,女真人的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集结于三门门口的张家新附军已经开始窃窃低语,女真人就要在今夜逼迫着俺们去扑外面长围?
几个张家领兵子弟,想去和女真人分说两句,运气好的挨了两鞭子被抽回队列,运气不好的当即就被女真兵马按倒剁了脑袋。人群骚动更甚,这个时候女真人就押着张一茞巡视三门,张一茞浑身颤抖,带着哭腔在那里解劝:“大家听命吧……现在如此,堡寨已经守不得了。里面乱起来,外面一下子就能打破!不如大家都听命向外冲,外面还有张家的坞壁,冲过这里,可以去其他坞壁安身。不要在这里被一锅烩……了”
张一茞说什么,银可术半点也不关心,只要到时候这些张家新附军能朝外冲,帮他们女真兵马吸引大部分南军就已经足够!
在他注视下,女真兵马主力已经集结完毕,不安的守候在北门内的阴影当中,那堆柴草,也堆叠得足够高大,还有丁壮川流不息的向这里运送。大桶大桶的豆油,打破在柴草堆上,银可术猛的挥手:“举火!”
数名女真亲卫,一起将手中火把丢在柴草堆上,火头“呼啦”一声就引了出来,接着越升越高。火光之下,堡寨内不论女真还是张家,都看着塞墙上银可术的身影。火焰跳动,光影明暗不定,映照出银可术一脸的杀气。
“与南人一决,就在今夜!先冲向南,接应设合马,然后向北,直奔古北口!南人虽多,可俺们女真儿郎,欲南便南,欲北便北,不论谁挡在俺们面前,就只有被粉碎!等宗翰大军到来,俺们再杀回这里!将这些南军,全部屠个干净!你们一定,要将设合马接应出来,其间分量,每个人都应该知道!”
张家堡寨,火光升腾而起,存一片漆黑的幽燕边地夜空当中,显得分外的夺目。
萧言的大帐当中,萧言正在强迫自己睡一会儿。日夜颠倒可是很伤身子的……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张显急匆匆的脚步冲进来。大声禀报:“宣赞,张家主堡火起!”
萧言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鞑丅子这是干什么?”
张显不管不顾的把将他拖出内帐,早有几个亲卫在那里捧着甲包等候,不等萧言反应过来,就给他披甲。萧言给他们扯住,急得跳脚:“让老子出去看看!”
张显却不理他,按着萧言直到他将盔甲全部披挂完毕,将头盔扣在他的头上,这才扯着萧言出了帐门。
这几天来,张显对萧言完全不顾自己安全的举动,看来也是一肚子的气。这个时候全部爆出来,就这么扯着萧言到处走动。
别看张显是个小白脸,气力还当真不萧言在他手里半点挣扎余地也没有,踉踉跄跄的就给他扯了出来,到了营中一个略高的地方。张显才停下脚步,冷冷道:“宣赞,看吧!”
萧言这个时候才没功夫去计较张显无礼举动。踮着脚直着脖子朝着北面瞻看,他身边亲卫簇拥,这些亲卫大概是营中唯一披甲的一群,都跟着萧言目光向北而望。
远处火势,似乎更像一条火柱,连接在幽暗的天地之间,将张家主堡小小的轮廓,映照得清晰可见。
萧言营盘当中,也没有宵禁可言。他反正示弱就示足了,自己足够软弱,才能吸引鞑丅子出来。这些神武常胜军士卒们这两天算是过了好日子,一切约束差不多都没有了,吃喝还都不错。这个时候,不少士卒也都钻出营帐,也翘向北而看。
萧言静默半晌,才颤声自语:“鞑丅子烧堡而出了,鞋子烧堡而出了!鞑丅出来了!”
他猛的跳开一步,一把抓着张显乱摇:“鞑丅子出来了,鞑丅子给老子诱出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鞑丅子突然这样乱来,可他们就是***出来了!贼老天,你够交情!”
张显给萧言摇得头昏脑胀,他忙不迭的推开萧言,跳开一步,看着萧言:“鞑丅子既然被诱出来,那就是宣赞定计成功,鞑丅子要直扑宣赞大营!请宣赞上马,俺们护卫着宣赞和韩都虞侯靠拢,这个营盘,靠不住!”
萧言哈哈大笑:“韩世忠是死人?鞑丅子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在韩世忠手里就将他们拦下来了,我这里最是万安不过,急个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士卒们出了喧哗之声,转眼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一个方向,马蹄缭乱之声,这个时候入耳而来。
一队队骑兵,突然在黑暗当中闪现出来。出现在寨墙上的火把映照范围之内,一个个已经放开了马,朝着他们这个小小的营盘冲撞而来!这些沉默出现的甲士,突然呼喊出声,杀伐之气,就这样扑面而来!
马上骑士,貂帽锁甲,正是女真甲士!
张显吼声,在萧言耳边炸响:“全军迎敌!”
坐在林中石上假寐的岳飞,突然长身而起。远处张家堡寨的火光,透过幽暗的树林,直闪动进来。
岳飞猛的转身,大声对着正在休息的胜捷军轻骑下令:“全军起身,出!鞑丅子动了!张家堡寨那里有韩都虞侯,张开哨探,一旦现野外女真轻骑主力,就咬住他们,让他们不能加入张家堡寨那里的战团!”
他呼喝声中,睡梦当中也警醒着半颗心的胜捷军轻骑们全都翻身而起。树林当中,“叮叮当当”的全是准备盔甲兵刃的声音,哨探已经翻身上马,冲了出去,向四面张开哨探。岳飞全军,也将缓缓向张家堡寨靠拢。女真野外轻骑如果有所行动,也只会朝着堡寨方向靠拢。夜间混战,预先有所准备的兵马,就将占得先手!
岳飞也不直到女真鞑丅子为什么在夜间突然如此行动,他只知道女真鞑丅子是萧言诱出来的。他绝对不能让在野外游走的那些女真轻骑,加入战场,加重萧言的负担!
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向萧言所在方向望去:“鞑丅子扑宣赞营盘了么?宣赞,你一定要撑住!岳某人在外剿杀,不会放一个鞑丅子过去,而韩都虞侯,也会尽快援应宣赞的!”
韩世忠的中军帐中,传令亲卫川流不息的来往。一个指挥的白梃兵骑军,已经不备甲,兼程往援萧言所在营盘去了。亲卫全都派出去通知各个马步指挥统兵将领,让他们全面戒备。
正在安排传令之际,就听见帐外亲卫大声呼喝:“堡寨当中火起!”
韩世忠浑身一震,大步就冲出了帐外。离得如此之近,才能看出堡寨当中点起的火头声势是何等惊人。火柱又粗又高,直上云霄,将战场上周遭一切,照得通透。
而寨墙之上,有一个女真大将模样的人物,在亲卫侍立下,正冷冷的望向宋军大营!
韩世忠大喝一声,亲卫立刻将他坐骑牵来。韩世忠翻身上马,一叠连声下令:“鞑丅子就要出堡冲击了!步军死守,俺自将马军,将鞑丅子咬住,让他们向南不得!就是这个军令,快传给各步军指挥统领,让他们死死守住!”
他吼声未已,就看见张家堡寨。三面堡门已经缓缓打开,吊桥也在缓缓放下,门洞当中,火光照耀下,一片兵刃闪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