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如果想找人说心里话,必然会找狄仁杰,狄仁杰可能是全天下最好的倾听者,他也喜欢听别人对他倾诉的话,因为,这个时候说的话,非常的具有真实性。
云初如果想干什么事情,必然会找温柔,温柔可能是全天下最会办事的一个人,尤其擅长办坏事情,因为温柔觉得办好事没有任何难度,检验不出他办事的能力来。
如果云初想要关心一下天下大事,只能找刘仁轨,因为这个人可能是大唐朝官员中,头脑最清楚的一个人,同时,他的目光也足够长远。
云初需要利用跟刘仁轨的交谈,将自己记忆中的一些不知道真伪的片段,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未知的事实。
饭食弄好之后,亲兵们还弄来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满是张牙舞爪的海鲜,以及不加任何蔬菜的肉类。
云初吃海鲜,刘仁轨吃肉。
云初吃海鲜吃的没个样子,是因为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海鲜了,就算以前吃过,滋味跟现在吃的海鲜也完全是两回事,至少眼前这条两尺多长重达七八斤的大黄鱼,在以前的时候,就不是云初能享受到的。
现在,厨子把这条大黄鱼用菜油煎过,再上锅蒸熟之后,撒上葱姜丝,就成了云初独家享受的好东西。
快子轻轻在鱼皮上戳一下,紧绷的鱼皮立刻爆开,露出里面洁白如玉的肉,同时,鱼的鲜味也一下子就弥漫开来,于是,会吃饭的云初,就抱着盆子,鱼的鲜味笼罩住自己,他不想放过这道菜色香味中的任何一样特色。
刘仁轨对云初恶行恶相的吃饭模样毫不在意,他跟云初不同,味道浓郁,颜色鲜红的红烧肉才是他的主要进攻目的,把一大碗白米饭倒进红烧肉盆子里,用快子大力的搅拌几下,然后肉饭一起进嘴的感觉,好的几乎让刘仁轨流泪。
云初第一次吃螃蟹竟然吃出甜味,第一次吃虾,竟然吃出爆浆感觉吗,尤其是虾肚皮下面还有籽,在吃清甜的虾肉的时候,虾籽如同小沙粒在口中漫延,不过,这种小沙粒咬破之后跟虾肉混合,那股子鲜味让云初不忍下咽。
一顿肥美的海鲜下肚之后,刘仁轨也正好把一盆白米饭混红烧肉吃完。
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后,云初找一根鱼刺一边剔牙,一边道:“三个月之内不要上百济那边去。”
刘仁轨道:“我听说陛下有意任命我为熊津都督府大都督,按照你的说法,此时去不得?”
云初笑道:“裴行俭做事大开大合的总能开一个好头,问题就在于这家伙做事不擅长收尾,原本百济并入大唐,百济百姓并没有多少抵触情绪。
这一点从他们能够将百济传檄而定就能看出端倪来,百济扶余王义慈本就昏聩,大唐军队没有到来之前,各地都有不少的乱民出现。
大唐军队入驻百济之后,百济的乱民就消失了,如果这个时候苏定方,裴行俭能认真的对待百济百姓的诉求,将原本属于百济王族,勋贵们的土地大乱重新按照大唐租佣调的方式分配给百姓,再辅以轻徭薄赋,不出十年,百济人就会忘记百济王族,只记得大唐皇帝。
偏偏他们纵兵劫掠,这下子,百济的百姓原本期望大唐人能比百济王好一些,没想到大唐人来了更加糟糕,百济的百姓不反都要造反了。
如果造反的人里面突然再出现一个英雄般的人物,裴行俭别说一半个月平定百济,给他一半年都平定不了,如果百济人形成了共识……哈哈哈,那就是四处冒烟,八处着火的隋末场景。
别说一个裴行俭,十个裴行俭都将回天乏术。
所以,这个时候让你去当熊津都督府的大都督,是这个混账又在寻找替他背锅,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呢。
你要是去了熊津都督府,危险不说,还一定是吃力不讨好。”
刘仁轨皱眉道:“既然你的思路如此清晰,为何你不去百济,而是裴行俭去了?”
云初澹澹的道:“裴行俭是苏定方的关门大弟子,一场笃定会胜利的战争,你以为能轮的到我?
薛仁贵是英公看好的人物,所以,人家破新城,又连下高句丽的在辽东的十六座城池,战功赫赫,东征大军谁不侧目?
因此,我注定是人家的陪衬,不可表现太过。”
“如果我就任熊津都督府大都督,又该如何应对百济的纷乱局面呢?”
云初瞅一眼刘仁轨道:“趁着现在百济只有一个英雄,就跟黑齿常之好好说话,我觉得这个人对大唐应该是有好感的。”
刘仁轨点点头不再多说话,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却只有一点,就控干了酒壶里的酒起身笑道:“宦海浮沉身不由己,下次喝酒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云初道:“来州与卑沙城隔海相望,百济与来州也是隔海相望,都不是很远。
再说了,我还要去高句丽的长安城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万年县,如果有,我准备毁掉它。
我们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说完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刘仁轨,刘仁轨看过之后喟叹一声道:“你的诗,越发的狂放不羁了。”
云初笑道:“送给你的,你看事情看的如此清楚明白,还处处规劝与我,为何自己却总是往坑里钻呢,没事的时候多读读这首诗,散发一下。”
刘仁轨轻声吟诵道:“《卑沙城送刘仁轨》。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帆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来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云初笑道:“唱起来会更加的好听,我昔日在长安唱过,很多人问我要,都没给,今天你我在这长海边相逢,最是应景不过。
原本,我写的是长风万里送秋雁,专门为你改动了一个字,变成了长帆万里给我送来了你这只秋雁,喜欢吗?”
刘仁轨呵呵笑道:“长安人都说你云初一字千金,从不与外人写诗,刘仁轨今日得诗,幸甚,幸甚。”
目送疲惫的刘仁轨离开,云初一个人顶着海边的一点残月站在海边。
大海无言,波涛有声,真的很不明白像刘仁轨这等聪明人把自己往死里逼迫,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刚才的谈话中,云初发现,刘仁轨自己不过是一头羸弱的驴子而已,他也不愿意去承担一件件超过驴子负重的任务。
但是,那些强壮的骆驼,牛,马,骡子们不肯承担,只好让他这头羸弱的驴子顶上,无论如何,总比牵一只狗,一只蛤蟆来承担重任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