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跟他对视两秒,毅然决然扭头走开。
他现在还没有被逼至绝境,所以不肯低这个头。至于陆容璋那里,季书冉自己会想办法转圜,并非毫无胜算。
季书冉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不是因为刚刚拒绝了赫连斐,而是因为当初在密室里,陈世霄向他表白时的脸,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季书冉的眼前。
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刀削斧刻的英俊脸庞,深情款款的黑眼珠,里面盛满了自己的倒影,像有人用一把刻刀,在季书冉的脑海里雕出陈世霄的脸。
不知不觉,陈世霄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
他像一场滴滴落落的春雨,细无声地灌溉季书冉心中的一片荒地,恍然觉悟时,春风已绿江南岸,密密丛丛的一大片。
季书冉的心也随之逐渐安定下来。
“主子,你……还认识蛇?”红钿对着季书冉察言观色,怯生问道。
这种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季书冉摇摇头,只说是孽缘,旧相识,让她别问了。
越是临近婚期,宫里就越忙,陆容璋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更没工夫管季书冉。
他现在前朝后宫两把抓,事无巨细,自己一一都得过一遍眼才算完事。
这些事情他没有母妃帮衬操劳,季书冉又不了解宫中的繁文缛节,只好他自己领着徐英苦心钻研。
他忙,季书冉也就能够从中偷闲,忙活自己的事情。
现在姑姑的预产期将近,稳婆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季书冉能想到的最保险的渠道,就是通过李行乐的父亲,礼部尚书李琛的手,把人从宫外给运进来。
幸而李行乐手脚也算麻利,很快就递了信去季书冉那儿,要他下午申时去一趟凝月轩,安排他和父亲见面。
季书冉当天准时到那儿,李琛已经在屋内恭候多时,见到季书冉并不意外,十分自然地站起来和他问好。
“李大人,李大人,好久不见。”季书冉挂起客气的笑容,撩起下摆阔步走进屋里。
身后的宫女们将大门关紧,留给他们一个封闭安全的房间。
李琛站起来迎他,神色晦暗不明,笑了一声说:“真是时移势迁,想上次我和季大人见面,还是在前朝的乾清殿,如今竟是在后宫,我小女的凝月轩。”
他这话夹枪带棍,来者不善,显然是要给季书冉一个下马威。
只可惜踢在了钢板上,季书冉好声好气地还以颜色道:“当初新皇登基,李家何等威风,瑞王李扬时险些成了摄政王。
如今却也在陕北,灰头土脸地剿着匪,李大人,听闻皇上对此事很是关心,不知李家现下如何?”
李琛脸色果然微变,他抬眸看向季书冉,抿出笑意还击说:“劳季大人上心,陕北剿匪已初见成效,皇上更是大加赞赏,鼎力相助。
季大人莫不是在后宫待得久了,连前朝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李琛到底是三朝元老,说话气势毫不相让,慢条斯理的话中已是暗潮迭起。
季书冉闻言点点头,问:“据我所知,当初暗中相助长安巡抚李文彬和大司马房良剿匪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抚远将军陈世霄吧?”
针锋相对之间,李琛脸色再变,正式正视起季书冉来,快口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些法子是我告诉他的,只是隐去了我的姓名,目的就是不让你们李家对我起疑。”季书冉脸上露出神秘的笑,“现在,李大人,有耐心跟我谈话了吗?”
几个回合下来,李琛对他已是疑窦丛生,不敢再贸然发话,他垂下眼,眸中精光闪烁。
再次抬头,李琛张口还要问,却被季书冉先一步猜中他的想法,回道:“至于我跟陈世霄的关系,等我们谈完了,我再告诉你。”
李琛被摆了一道,一甩袖,回身落座。
李行乐连忙赔笑着站在父亲的身边,兰翠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机灵地走上前为二人沏茶。
季书冉陪着与他一同落座,举起一杯茶,缓缓吹了口气。
“当初你与小女发生的事情,我大都已经清楚了,在这件事上,是我们李家欠你的。“李琛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然如此,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几番较量之后,季书冉也没心思再跟他寒暄,直言道:“如今为了婚事,李大人你如今是与内务府关系最密切的人,权利由此也愈发宽松。
李大人,我要你想办法帮我找五个老练,有声望的稳婆进宫。”
李琛疑目看他,问:“稳婆?还要五个?后宫里谁要产子?”
新进宫的妃嫔,皇上连一步都不曾迈进她们宫中,更何谈宠幸。
即便宠幸,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生产。
要说宫女,也从未听闻皇上有什么相好的宫女留用身边,更遑论那些绯闻舆论也未曾听过。
再说,若真是皇上的种,这季大人与皇上都快成婚了,怎么会紧巴巴地为妾室安排稳婆,还要靠用到李家这层关系?
那这怀孕之人,到底是谁?
李琛心中警铃大作,不敢贸然应下,只等季书冉的回复。
季书冉眉头微蹙,显然不准备和盘托出,道:“这,恐怕就不是李大人应该关心的事情。”
“后宫里的孩子,那就是龙嗣,你放着太医院不用,却要我从宫外带人进来。
季大人,你莫不是觉得本官老眼昏花,连个事情的轻重缓急也分不清楚了吧?”李琛沉声道来,并不接季书冉的招,也丝毫没有含糊其辞的打算。
要想糊弄李琛,远远没有糊弄李行乐容易。
李琛浸淫官场数十载,怎会轻易被季书冉几句话就说动。不等季书冉把所有利害条件摆上桌面,李琛半步都不会走进季书冉的陷阱。
李家是一条大鱼,小饵小料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要想真正深入合作,只能摆出自己手上的底牌。
毕竟现在走到这里,无路可退的不只是季书冉,李家也是。
“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先皇血脉被其屠尽,但还有一位龙种,“季书冉说,”就在季太妃的肚子里。”
季书冉的眼中冷光频烁,看着大惊失色的李琛和李行乐,慢慢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稳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