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看见旁边的桌案上还摆着几碟子菜和饭,没有动过,筷子也是干净的。他走过去看了几眼,都是性温暖身的菜。
“皇上怎么没用膳?”季书冉习以为常地站在陆容璋的身边,故作随意地抛了个话引子出来。
“最近折子多,事情没忙完,就搁在一边了。再说你不在这里陪我,也没心思吃。”陆容璋漫不经心地回道,语气闲闲。
季书冉站在他身边磨墨,强打起精神与他聊天说:“皇上这话听起来,倒是我的错了。”
“哪里敢怪你?”陆容璋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失笑。
季书冉提议道:“那让御膳房再做一份,我陪皇上用膳。批了一天的折子,皇上也该是累了,休息一会吧。”
陆容璋捏住手心里的朱砂笔,在指尖滚了滚,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头说:“好,都听你的。”
“徐总管!”季书冉扬声喊道。
徐英很快怀抱拂尘,躬身走进来。
“皇上饿了,麻烦徐总管吩咐御膳房再准备一份晚膳吧。”季书冉站在陆容璋身边,对着徐英说道。
徐英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很短暂,很迅速从他面上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季书冉捕捉到了。
也正是这一瞬间表情的错愕,引起季书冉心中猛一阵警铃大作。
这就像烧制窑器过程中,但凡出现一丝裂痕,这就意味着在这道裂缝之后,还有更多的裂痕会倾巢而出。
只是现在还隐于黑暗之中,季书冉暂时看不见,只能遵循直觉和感受一点一点去摸索。
徐英没有再多问,领命退了出去。
季书冉这时候才意识到,陆容璋方才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那一双深邃迷人的睡凤眼,仿若蕴藏千言万语尽在眼底。
季书冉微怔,笑着反问:“怎么了?怎么盯着我看?”
陆容璋眸中闪过一瞬的暗淡,连带着的,那双向来含情惬意的眼睛也捎带几分悲伤,他温柔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就这样平和共处的时候很珍贵,所以想多看看你。”
“还有无数个以后。”季书冉的嗓子眼仿若跟着他的话一起跳了跳,他不敢对上陆容璋的视线,随声附和了一句。
“以后……”陆容璋跟着他的话,细唸一声,嘴角勾勒出甜蜜的笑意,仿若完美生活的画卷在他眼前铺展。
「以后」这两个字,太美好了,美好得陆容璋不敢信,这居然会属于他跟季书冉。
陆容璋莫名笑了笑,他将朱砂笔搁下,抬头看向季书冉问:“今天后宫里好像很热闹,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该来的总会来,季书冉与陆容璋对视,扯出笑意,没有选择说谎或是敷衍,而是如实答道:“寿康宫,才看完姑姑回来。”
陆容璋点点头,抓起季书冉的手,他好像很喜欢玩季书冉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透过皮肉传递到自己的身体上。
“寿康宫,我也很久没看过季太妃了。毕竟是你的姑姑,连月朝中事务繁忙,忘了她,是我的失职。”陆容璋说话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平静地叙述着。..??m
季书冉却兀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很快,陆容璋说:“正好,我也累了,不是说要歇会么?不如去寿康宫看看季太妃?”
陆容璋站起来,拉着季书冉的手要往外走,走出两步,却没拉动,回头看,季书冉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陆容璋却还能维持笑脸,问:“怎么了?”
早在太医院搬家到寿康宫旁边时,季书冉就早有预感,只是在一次次的试探之后,在陆容璋泰然处之的态度中,季书冉始终抱着侥幸的态度。
直到陆容璋昨天提到「惊喜」二字,才逐渐将季书冉心里的那个预料落实,给了季书冉真正的当头一棒。
季书冉的神情陡然转变,警戒地审视起陆容璋的脸。
已经输给过陆容璋一次了,输的滋味很难受,雄性竞争的本能在季书冉的血液里涌流。这一次,季书冉不想再输了。
触及季书冉的视线,陆容璋嘴角的弧度渐渐泛成苦笑,“冉冉,你这样看着我,我的心都要碎了。”
季书冉不说话。
陆容璋指腹缓缓揉了揉季书冉的手指,缓声说:“我说会送你的「惊喜」,你应该猜到了吧,怎么了,难道不喜欢吗?”
两人并没有僵持很久,门外,徐英带着御膳房新做好的晚膳送进了养心殿。
徐英安排着宫人撤走之前的饭菜,换上热气腾腾的新膳食端上桌,他站到两人下面,恭敬地对着陆容璋说:“陛下,奴婢伺候您用膳。”
“不是说要陪我用晚膳么,先吃饭吧,别饿坏了。”陆容璋拉了拉季书冉的手,轻微的祈求的意味。
跟陆容璋犟着是没有意义的,季书冉轻轻地点头,跟着他走到桌边坐下。
可季书冉现在分毫没有吃饭的意思,情绪影响到胃口。
现在他的胃里一丝食物也进不去,满心思都早已经飞去了寿康宫,只想知道姑姑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季书冉心不在焉地抓起筷子,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却实在不知道吃什么。
徐英正站在陆容璋身边添饭,时不时耳语几句,陆容璋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一抬头,却见季书冉只是执箸,却满脸食不下咽的样子。陆容璋贴心一句:“实在吃不下饭,吃些糕点吧,做了你最爱吃的凤梨酥。”
季书冉放下筷子,抓起凤梨酥咬了一口。
只是心情不对劲,再美味的酥点放进嘴里都味同嚼蜡,他咬了几下,却好似食管反酸一般,怎么都咽不下去。
他皱着眉,又全都吐了出来,选择跟陆容璋摊牌,“够了,这么演你不累吗?陆容璋你想还想演到什么时候?”
陆容璋抓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龙袍之下的手臂上,青筋骤起,他也陪着放下筷子说:“我想演一辈子,直到我死,只是你不愿意。”
季书冉又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容璋深吸一口气说:“你在我的皇宫,企图瞒天过海,季书冉,你当我是瞎子傻子聋子吗?”
季书冉的掌心骤然握拳,看着他说:“这个孩子身上不止流着你们皇家的血,也流着我们季家的血,我想留下来。”
“我可以留下这个孩子,”陆容璋分毫不让,“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你能靠这个婴孩,把天下社稷从我的手里夺走。要不然……”
陆容璋的话没有说完,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小太监,跪伏在地上禀告道:“皇,皇上!寿康宫的生了,是个,是个男孩!”
季书冉猛地站起来,却冷不丁触及陆容璋冻若冰山的视线。
不过陆容璋的话提醒他了,他的手牌不止有这个孩子,还有那两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