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兵?”陈世霄心下一跳,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容璋这是瓮已备下,当局中人尽至,要行最后一步险棋了。
千钧一发之际,怎么会突然撤兵?
季书冉心中谋断,大约是陆容璋手里死死捏住的底牌,终于要祭出作用了。
“姑姑……”季书冉细唸一声,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了个中缘由。
陆容璋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从不是御林军,也不是李家,而是季太妃和新出世的小皇子。
而他所想制衡的人不是别人,或许只有季书冉一人而已。
“你的意思呢?你想怎么做?”陈世霄向床边走来,看着季书冉问。
此时战乱已息,陈世霄不必分心于战事,所以把更多的心思都安插在了季书冉的身上。事到如今,这一场宫变化繁入简,彻底成为了季书冉与陆容璋二人之间的斗争。
骤然间,簌簌咔咔一阵狂响,箭雨疾至,窗外人影幢幢,赤衣重锦,茫茫而来,眨眼的功夫,已经把整个坤宁宫困于重兵把守之下。
“此刻我怎么想已经无关紧要,该来的人已经来了,只能看他怎么想。”季书冉循声望去,红钿乖顺地走到窗边打开窗缝,露出窗外乌压压的景致。
季书冉身心又是一番变化,薄薄一叹,道:“至于我们,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主儿,您确定,咱们能拆得了皇上的招吗?”红钿忧心忡忡的,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反而是主儿,临到这时候,竟还能那么老神在在,似乎全然没了顾忌。
如今季太妃和小皇子都在皇上手中,主儿又是那么挂念亲情的人,焉能安心?
季书冉眸中一定,动作有些僵硬地往前走,红钿立刻去扶,陈世霄与珈南紧随其后。
陆定羲和赫连斐却没有他们那么多般紧张逼仄,不过是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往外走。
赫连斐不便出手,心中又因季书冉屡次三番的推阻而纠结着,所以难免心不在焉。
至于陆定羲,他不能贸然将此事变成雍朝和云昭之间的引火线,如今云昭国情正值蒸蒸日上的攀升期,若因他这个帝王的一念之差,而举国沦丧。
陆定羲怕是无颜面对太史家列祖列宗,更有愧于外祖父的临终托付。
他此番雍朝一旅,变数太大,于他而言,身入棋局既然已经必不可免,那就只能将对他自己、对云昭的影响降到最低。
陆定羲心中思量万千,眸色幽深,他看向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单薄瘦削,裹着狐绒的大氅,若非墨发如藻,险些要与天地大雪融为一体的人。
至于他和季书冉的账,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算,届时不会有别人再坏他的好事。
身上还有很些不适,季书冉的步子有些慢,无论是哪处的酸痛,都像是一幕幕不断回闪放映的蒙太奇,侵占季书冉的大脑,蚕食季书冉的理智。
苍茫的天,日头沉得快,这会儿功夫已经日落西山照残血。
乌金色的光打在盈盈的雪地里,反射在季书冉毫无血色的脸上,龟裂的嘴唇,冻红的鼻头,病态的脸色。.?
季书冉脑子里胡乱想着事,脚下踩到绵绵的雪地里,一滑,红钿托不稳他身子,险些摔着。
就这档口,说时迟那时快,还是珈南一把搂住他的身子扶正,将季书冉拉回水平线上,站直身体。
“小季大人,当心脚下。”
珈南的中原话已经说得很娴熟,至少没了那么多歪歪扭扭的转腔,乍一听甚至听不出是个外邦人,只是他的音色很特殊,低沉中带着有意无意的媚意,很好辨认。
季书冉向他点头感谢,“多谢王子殿下。”
珈南看了一眼也靠了过来的陈世霄,明白现在不是很知趣地松开手,让开距离。
红钿立即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再次托住自家主子的手,不过她脸红心跳的,显然也被方才的一幕狠狠吓了一跳。
“怎样?”陈世霄自然地搂住季书冉的肩膀,柔声询问。
季书冉活动了下脚踝,在雪地上踩了踩,陈世霄立刻蹲下身体捏住他脚踝按了按,“扭到了?”
“没有,你快起来吧。”
势如紧弓的氛围里,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切,反而引得季书冉失笑半分,他弯不下腰,只好让陈世霄赶紧起来。
季书冉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道:“皇上来了。”
陈世霄听见了,却没着急,他站起来,缓缓在季书冉额头落下一吻,再看向正门口,皇帝正领着浩浩荡荡的御林军赶至坤宁宫。
两人视线对上,锵一声,似激出了电火花一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