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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雪豹) 第二十四章 休整(上)

二次战役结束了。

极度疲劳的九兵团终于得到了在咸兴休整的机会。

十几天前快反营造成的那次大爆炸几乎彻底毁了咸兴。其直接结果是,美国人失去了储备在咸兴用于反击作战的物资。与之相应的是,志愿军在占领咸兴后也没有得到急需的各种物资。

好在东线美军已经完全撤离,西线美军也打了大败仗。美军的空袭次数大为减少,负责东线保障的后勤部门终于可以集中全力往咸兴抢运物资,这才稍解了九兵团物资匮乏的困境。

本次战役,快反营先是全歼南朝鲜一个辎重营,缴获大批物资,解了前线部队的燃眉之急。而后摸清了美军陆军第7师第31团的虚实,为兄弟部队最终全歼这支美军创造了条件。之后炸毁水门桥,并在水门桥至真兴里一带阻击美军整整2天,给九兵团的追击争取了时间,虽然因为九兵团各部损失大、机动能力不足最终导致各部在追击战中的战果不甚理想,但快反营的贡献还是有目共睹的。而快反营最后对咸兴的袭击更是破坏了美军的反击计划并最终迫使东线美军全面撤退。

总之,快反营在二次战役的表现得到了兵团部乃至志司的高度评价。但快反营的损失也是空前的。战役开始前,快反营的总兵力为四百五十人左右。但现在,快反营的总兵力加上伤员也只有二百出头。短短一个月时间,兵力损失就超过了一半,这大大超出了周卫国的预期。

快反营在休整了几天后,除了伤员,单从身体上来说,基本上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但从心理上,就很难说了。休整期间,快反营官兵当中做恶梦、失眠、注意力不集中的现象极为普遍。这其中,表现最明显的就是三连连长何兵,自从部队休整以后,几乎都是整天呆坐着不说话。

按理说快反营的干部战士都是老兵,在国内也都经历过不少战斗,本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们在国内经历的战争无论是对手还是作战的惨烈程度,都无法与入朝后与美军的作战相比。这样的反应倒也算是正常的。

周卫国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但他还是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在经历过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后的情况,所以一方面亲自和快反营的干部战士谈心,一方面也逐步恢复了快反营的日常训练。这样双管齐下,快反营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这一天,周卫国正在快反营营部的帐篷里写总结材料,营部通讯员王四喜突然跑了进来,激动地对他说道: “营长,司令员来看望我们了。 ”

周卫国一楞 ,说: “谁来了?”

王四喜说: “是宋司令员来了! ”

周卫国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整了整衣帽,说: “人到哪了?”

王四喜说: “刚进驻地。营长,要不要吹紧急集合号?”

周卫国说: “为什么要吹紧急集合号?”

王四喜说: “司令员来了啊! ”

周卫国笑了,说: “算了吧, 们去迎接就行了。宋司令员应该不会在意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说完走出了营部。

王四喜“哦”了一声,紧跟在周卫国后面。

周卫国出了营部不久,就见一行人迎面走了过来。

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虽然穿着普通军装,行止间却颇有气度。周卫国认得他正是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立刻迎了上去,立正敬礼道: “司令员好! ”

宋时轮回了个礼,说: “周卫国同志,今天我正好来看望二十军,听说你们营的驻地也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你们。事先没有跟你们打招呼,莫怪莫怪。 ”

周卫国说: “司令员太见外了吧?我们可都是您的兵。 ”

宋时轮笑道: “这可不一样。你们营还是陈老总的心头肉呢。 ”

周卫国笑笑,说: “在朝鲜,我们就是九兵团的兵! ”

他刚刚看了一眼,发现跟在宋时轮后面的只有兵团部的几个参谋和他的警卫员,开始时不免有些奇怪。既然快反营驻地和20军休整的地方离得那么近,宋时轮又是刚从20军过来的,怎么20军的几个领导也不陪一下司令员?此刻听了宋时轮的话,他立刻想起自己的快反营是直接隶属九兵团指挥的,估计九兵团的三个军长谁都不好意思以他的上级自居跟着来快反营“视察”, 便也释然了。

宋时轮一挥手,说: “走,看看部队去。 ”

周卫国应了一声,立刻当先带路。

众人来到快反营的训练场时,快反营的训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周卫国让王四喜把三个连长都叫了过来,向宋时轮做了介绍。

在路上周卫国已经简单汇报了快反营在这次战役中各次作战的情况,所以宋时轮在见到孙大胆等人后,和他们一一握了手,并对他们在本次战役中的表现嘉勉不已。

随后,宋时轮又观看了快反营的训练。

从头到尾,宋时轮都赞不绝口,最后忍不住感叹道:“果然不愧是我们华野百里挑一的精锐。”

宋时轮的这句话却让周卫国鼻子直发酸。连快反营这样百里挑一的精锐部队在这次战役中都伤亡过半。这次战役的惨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宋时轮很快就注意到了周卫国的异样,自然明白自己的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其实这几天他视察九兵团各部,无论到哪支部队,都能明显感受到一种哀伤的氛围,相比之下,快反营这种热火朝天抓训练,积极向上的气氛才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宋时轮拍了拍周卫国的肩膀,说: “周卫国同志,我们去你的营部坐坐吧。 ”

周卫国说道: “是。 ”

一行人进了快反营营部,宋时轮首先开口说道: “你们营在水门桥到真兴里那段的阻击打得很不错!美军陆战一师号称美军王牌,却硬是被你一个营给挡住了! ”

周卫国说: “其实我们直接面对的敌人并没有一个师,应该只有美军陆战一师的三个营。”

宋时轮说: “只有三个营?口气不小嘛!那可不是普通的三个营,是有飞机大炮火力支援的三个营美军! ”

周卫国说: “司令员,当年您还是华野十纵司令员时,在**中就流传着‘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话,我是您的部下,当然也要能打阻击战。 ”

宋时轮说: “**和美军是没法比的!人家说我擅长打阻击,我看你的阻击比我打得好,因为你打的是美军。 ”

随后低声说道: “要知道,新兴里那里也只有三个营美军。 ”

周卫国也低声说: “司令员,歼灭战和阻击战是不一样的。 ”

宋时轮摇了摇头,叹道:“这次作战,我们需要总结的教训太多了!就比如对你们快反营的使用吧。我知道,你们的阻击虽然打得好,但阻击战并不是你们的专长,像袭击咸兴这样的作战才是你们的强项。而且,这次阻击你们营付出的伤亡很大,我有责任。但是,让你们打阻击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当时水门桥以南已经没有我们的部队了,如果不让你们上,美军就能顺利撤退,我们也没时间组织力量追击,还给了美军足够的喘息时机。最新的情报表明,所谓的‘联合**’在东线一共集结了三个美军师和两个南朝鲜师。整整五个师的敌人!幸亏他们都撤退了,否则,一旦让他们缓过气来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九兵团就危险了!现在我每次想到这一点就会后怕,背上都要出一身冷汗!所以,对于你们快反营阻击美 军和袭击咸兴这两次战斗的贡献再怎么表扬都不为过!兵团部已经决定授予你们营特等功,并上报志司。 ”

周卫国说: “谢谢司令员。我们都是军人,既然穿上这身军装,我们就不会惧怕牺牲。为了国家战死疆场,这本身就是我们最大的荣誉。 ”

宋时轮紧紧握住周卫国的双手,感动地说: “周卫国同志,感谢你,感谢快反营。我这次来,既是代表兵团部对你们营进行慰问,另外也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要求,兵团部一定尽量满足。”

周卫国说: “司令员,我只有一个请求。 ”

宋时轮说: “请说。 ”

周卫国说: “快反营这次损失很大,急需补充。 ”

宋时轮说: “这个没问题。国内的补充兵员到了之后,我一定让你们快反营优先挑选。”

周卫国说: “司令员,从补充兵员里挑的人恐怕达不到我们快反营的要求。 ”

宋时轮说: “这倒是。不然你就从九兵团的老兵里挑?不过这次部队伤亡很大,你们挑选的余地恐怕不多 。 ”

周卫国说: “司令员,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当初我们快反营离开上海时,还留下了一部分人,因为陈市长要用这批人做骨干组建第二个快反营。我想,这个新组建的快反营无论是武器装备、日常训练还是战斗力都应该和我们快反营相差不大。您能不能跟陈市长说一声,从那个快速反应营抽调一部分兵力补充给我们?”

宋时轮一呆,说: “你的这个要求我恐怕还不能马上给你答复,我还要先请示陈老总。 ”

周卫国说: “司令员费心了。 ”

宋时轮起身说道: “我也该走了。对了,过几天国内的慰问团就要到了。有个记者对你们快反营的事迹很感兴趣。兵团部也打算重点宣传一下你们快反营。所以慰问团到了以后,会安排对你的采访,你准备一下。 ”

周卫国一楞 ,说: “司令员,能不能不采访?”

宋时轮板着脸说: “不能,你是快反营营长,不采访你采访谁?”

周卫国说: “司令员,其实我倒不是担心记者对我的采访,我主要是担心对快反营的宣传。”

宋时轮: “你担心什么? ”

周卫国说: “司令员,有句俗话不是叫‘人怕出名猪怕壮’嘛!您也知道,我们快反营性质特殊,承担的任务也特殊。我们的作战特点就是出其不意,所以做好保密工作非常重要。如果对快反营进行宣传,让我们今后潜在的敌人了解了我们,恐怕会对我们今后的作战产生不利影响。 ”

宋时轮想了想说: “采访还是要采访的,宣传也是要宣传的。这是政治任务,不过宣传的尺度我会控制的。 ”

周卫国说: “如果一定要对我进行采访,对快反营进行宣传,那我有要求。 ”

宋时轮说: “什么要求?”

周卫国说: “首先,在对快反营的宣传报道中,不能出现快反营的番号,不能透露我们快反营的训练内容。其次,不能公开我们快反营历次行动的细节。最后,对我本人和快反营任何人的采访都不能拍照,也不能泄露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快反营干部战士的真实姓名。 ”

宋时轮笑着说: “你的要求倒不少。 ”

周卫国说: “司令员,这些要求希望您都能满足。 ”

宋时轮说: “好吧,我答应你。 ”

周卫国说: “谢谢司令员。 ”

宋时轮说: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

周卫国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 ”

宋时轮摇头笑了。

送走宋时轮一行后,周卫国回到营部,想起现在对快反营来说最重要的兵力补充问题有了着落,心情也好了一些。

几天以后,周卫国刚走出营部的帐篷,眼前突然闪起一道白光(抱歉,这个看起来很像穿越先兆),顿时两眼一花。

周卫国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恢复正常。

等他睁开双眼,就见一个穿着棉衣,手上拿着一个照相机的女子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旁边则站着通讯员王四喜。王四喜这时候正在偷笑。

想必刚刚的闪光就是那女子手中相机的镁光灯发出的。

周卫国一皱眉,对王四喜说道: “四喜,这是怎么回事?”

王四喜刚要说话,那女子就开口说道: “请问你就是周卫国同志吗?”

周卫国说: “我是周卫国,你是……?”

王四喜抢先说道: “这位是跟国内慰问团一起来的记者。 ”

周卫国这才想起宋时轮前几天对自己说过将要有记者采访自己的事,便冲那女记者点了点头,说: “你好。 ”

女记者上前一步,向周卫国伸出右手,说道: “周营长你好。我叫方烨,方是方向的方,烨是南北朝那个范烨的烨。 ”

周卫国握了握方烨的手后,随口说道: “范烨?写《后汉书》的那个?书不错,可惜他还有十志没有完成(范烨原计划将《后汉书》写成十纪、十志、八十列传,但在以谋反罪被处死 时只完成了十纪和八十列传)。 ”

方烨双眼一亮,说: “周营长对《后汉书》也有涉猎?”

周卫国说: “哦,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看了不少书。 《后汉书》正好看过。 ”

方烨说: “原来周营长还是一员儒将! ”

周卫国说: “儒将倒是说不上,读点书,识点字而已。难道在方记者眼里,军人都该是那种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

方烨连连摆手,说: “周营长误会了,我可没有那意思。军人保家卫国,我崇拜还来不及,哪里敢像周营长说的那样瞧不起呢?”

周卫国对她话中的微讽也不以为意,说: “方记者,你刚刚是不是给我拍了照?”

方烨说: “是啊!我来之前,你的上级就告诉我,采访的时候不能给你们拍照。我就奇怪了,我采访过那么多人,可从来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这个人呢,就是不信邪,所以刚刚一见你就给你拍了一张照片。不过,你这人似乎比较上像,照片洗出来应该不错。到时候我可以送你一张。 ”

周卫国皱眉道: “能不能把相机借给我看看?”

方烨说: “你要相机干什么?你也会玩相机吗?”

随即眼珠一转,说: “你是不是想把胶卷抽出来?”

周卫国被她猜中心中想法,也不否认,说: “是的。 ”

方烨说: “那对不起了,我不能把相机给你。还有,你也不许强抢,要不然我就喊了! ”

周卫国无语地翻了翻白眼一一上级怎么派了这么个记者来?

方烨 :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 ? ”

周卫国下意识地说: “没有。 ”

方烨说: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不过,相机真的不能给你。这卷胶卷我拍了很多慰问团在朝鲜慰问部队的照片,可不能让你给毁了。再说,胶卷很贵的。”

周卫国想了想,说: “那你能不能保证,胶卷冲洗后,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不使用我的照片并把底片给我?”

方烨偏头道: “看来你懂的倒还真不少! ”

周卫国说: “你能保证吗?”

方烨说: “如果我说不能呢?”

周卫国说: “很抱歉,那我拒绝接受采访。而且,我会向上级提出请求,要回我的照片和底片。”

方烨皱眉道: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

周卫国冷冷地看向她,对于不尊重别人的人他一贯没有好感。

方烨刚开始还赌气地和周卫国对视,但很快就受不了他有若实质的目光,泄气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保证在得到你的允许之前不用你的照片,这样行了吧?”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 “谢谢。 ”

方烨说: “那么,请问周营长,我们的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周卫国说: “你想了解什么?”

方烨说: “我对你们这支部队很好奇,能不能先给我介绍一下你们这支部队的详情?”

周卫国说: “对不起,这个不能说。 ”

方晔微皱眉头,说: “那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你们这支部队经历过的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些战斗 ? ”

周卫国说: “对不起,这个也不能说。 ”

方晔说: “那什么能说?”

周卫国说: “除了不能说的,都能说。 ”

方晔说: “周营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周卫国说: “我对你本人没有意见。但是,你问的这些问题都涉及机密,所以很抱歉,我的确不能说。 ”

方晔说: “机密?既然这些都是机密,那为什么兵团接待处的同志还向慰问团介绍了你们营的光荣事迹?宋司令员也允许我采访你?”

周卫国斟酌着说道: “其实我觉得,如果你只是为了写一篇新闻报道,那按接待处的同志告诉你的内容写就好了。 ”

方晔生气地说: “如果这样也叫写新闻报道,那我还当什么记者?还来什么前线?”

周卫国平静地说: “方记者,其实这里现在已经不是前线了。真正前线的危险和惨烈,是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 ”

方晔激动地说: “周卫国同志,你这是侮辱人!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去过前线,可是这一路走来,我们也经历过危险,也知道什么是惨烈。我们慰问团是从吉林临江走过冰封的鸭绿江来到朝鲜的,我们到的第一个地方是朝鲜的慈江道中江郡,我们到中江时,整个城镇基本都被美国人的飞机给炸毁了。到处都是废墟,可是我们见到最多的还是不屈的朝鲜人民。他们告诉我们,美国飞机可以破坏他们的建筑,可以摧毁他们的**,但永远也打不垮朝鲜人民解放南半部的坚强意志! ”

方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过了中江,我们慰问团坐卡车往南走,一路上不停遭到美国飞机的空袭。到了狼林,整个慰问团已经伤亡了十几个人。到最后,我们都改乘吉普车,还把吉普车的风挡、车篷都拆掉了。因为这样避险跳车都更方便! ”

方晔越说越激动: “周营长,我的确没有经历过战争,可这并不代表我贪生怕死,更不代表我不敢上前线! ”

周卫国沉默片刻,说: “如果我之前的话让你误解,那我向你道歉。 ”

方晔说: “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只需要你接受采访。 ”

周卫国平静地说: “我现在正在接受你的采访。 ”

方晔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记录本和钢笔,说道: “那好吧,作为一个战斗英雄,你对这段时间的战斗经历有什么感想?”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 “首先,我不是什么英雄。要说英雄,那些默默无闻牺牲在冰天雪地里的战士,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至于这段时间的战斗经历,如果可能,我宁愿选择不再去回忆它。”

方晔不由一呆,手中正在记录的钢笔也停了下来。她可没想到会得到周卫国这样的回答。这个战斗英雄和她以前接触过的战斗英雄有太多不同,以至于她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

好在周卫国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他苦笑着说: “可我还是要去回忆。除了因为它有很多经验值得总结,很多教训值得吸取,还因为我要接受你的采访。 ”

方晔有些不自在地说: “那,这段战斗经历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周卫国脱口而出: “是我们极其落后的后勤体系!我敢说,这次战役我们的伤亡大半都是因为糟糕的后勤体系造成的,生病、饿伤、冻伤、冻死的人数绝对比作战伤亡多!早在战役发起之前,一线部队的后勤供应就低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先说吃的,不要说吃到肉类蔬菜,就连起码的粮食供应都不能保障,只能靠一把炒面一把雪坚持作战。放眼过去,战士们个个都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再说穿的,对于我们大多数的战士来说,有一件薄棉衣就很不错了,穿得暖和根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相比之下,我们营在入朝之前紧急补充了一批冬装,比起兄弟部队来,已经是无比幸福了。可就算这样,我们还是有几十名冻伤伤员。其他兄弟部队也就可想而知了。你能想象,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下,我们大多数的战士在发起冲锋时,身上穿 的竟然是单衣吗?还有武器弹药,由于各个部队装备的武器杂乱,后勤运输又遭到美军空军的封锁,到了战役的中后期,各部队普遍都面临武器破损弹药紧缺的困难。尤其因为中后期的作战都以阻击战为主,没法像歼灭战那样依靠缴获补充武器弹药的损失,所以各部队的战斗力较战前明显下降,这也是我们在战役后期歼敌人数不多的主要原因之一。 ”

方晔吃惊地说: “这些都是真的吗?”

周卫国说: “我跟你说件我亲身经历过的事吧。我记得那是12月3日的黄昏,当时我们营正参加追击从柳潭里突围的美军。在一座山岭上,我们发现了一个连队的阻击阵地。整个阵地共有125个散兵坑,每个散兵坑里都有一名战士,身上只穿着薄棉衣和单层胶鞋,戴着大檐帽。 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已经牺牲,可是,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和血迹,而且全连官兵都保持着战斗队形。 ”

说到这里,周卫国的眼圈已经红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整整125名官兵,他们全都是被活活冻死的! ”

方晔愤怒地说: “是谁为这支部队提供的后勤?真应该把负责人枪毙! ”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指责我们后勤的同志,实际上,他们为了保障前线的后勤供应,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和牺牲。责任其实并不在他们。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这支军队对于现代战争中后勤保障的重要程度认识不足。我想,这也是这次战役给我们最大的教训! ”

方晔感慨地说: “要是上级能从这次战役中吸取教训,在今后提高对后勤保障的重视,那么那些战士的牺牲也算有价值了。 ”

周卫国点了点头,方晔的话让之前对记者很排斥的他多少改变了一些对方晔的看法。

方晔说: “周营长,除了后勤方面的不足,还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吗?”

周卫国说: “还有就是我们和美军之间悬殊的武器差距了。其实这次战役一开始,我们是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的。通过前期的示敌以弱和一系列隐真示假,我们达成了对敌人的战略欺骗,成功诱敌深入,并对美军进行了合围。但是,战役最后没有打成歼灭战而只打成了击溃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们的武器装备和美军的差距过于悬殊,以至于部队即使以优势兵力包围了美军也无法在正面作战中消灭他们。美军由于有足够的重武器,又有空中支援,甚至可以忽视我们占据的地形和兵力优势。对此,我们营也有惨痛教训。比如,我们曾经以一个连的部队成功阻击美军一个营一整天,虽然伤亡一个排,但消灭了更多的美军。但在之后的战斗中,美军飞机对我们的阵地进行了空袭。这次空袭美军使用了凝固汽油弹,我们那个连的伤亡一 下子就超过了三分之二!而美军基本没有伤亡。这就是武器差距悬殊导致的不对称作战模式。”

说到这里,周卫国忍不住感叹道: “后方有些人只知道我们打了胜仗,却不知道我们取胜的代价和困难究竟有多大!大家欢呼胜利固然是件好事,可是,盲目乐观却是危险的。要知道,我们正在进行的,不是一两次战役,而是事关国运的战争!美军现在虽然打了败仗,却远没有伤筋动骨,他们还有足够的反击力量。如果我们抱着速胜的观念,那么,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是 吃大亏的! ”

方晔点了点头,说: “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不过,你说的这些内容恐怕是不能出现在公开的宣传村 上的。 ”

周卫国说: “我明白,从政治角度来说,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我们需要的都是一场绝对的胜利!但作为一名军人,我更喜欢从军事角度来看待战争。 ”

方晔说: “我会把你说的这些内容写在内参里,上级会看到的。 ”

周卫国说: “谢谢。 ”

方晔说: “对了,周营长,宋司令员提到过你曾带着你的部队乔装深入美军基地,并最终炸毁了美军基地。你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你们要进入美军基地,语言就是一大难关。 ”

周卫国说: “哦,我们在入朝之前就突击学过英文。 ”

方晔皱眉道: “突击学过英文?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个《英文喊话教材》吧?那上面才六句英文啊! ”

周卫国说: “当然不是了。我们在入朝之前,驻地边上正好有个学校,学校里有个老师会英文。我们请那个老师又教了一段时间。 ”

方晔还是不相信,说: “这样也行?”

周卫国正色道: “不行也要行!抗战时,因为在敌后行动时要应付日军,山东的老八路都会说五十七句日语,哪怕连不识字的战士也会,因为不会说的都牺牲了! ”

方晔大为震撼,说: “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

周卫国说: “是的,这些好汉子都当得起‘了不起’这个评价! ”

方晔还是有些疑问,说: “你们说的英文总不会很流利吧?那美军怎么就不怀疑呢?”

周卫国说: “我们扮的是南朝鲜军队,南朝鲜人的英文说得比我们还差(其实就算到现在,大多数韩国人和日本人的英语口语还是一样烂),美军怎么会怀疑我们呢?”

方晔惊讶地说: “南朝鲜人的英文真有这么差?他们不是早就和美国人勾结在一起了吗?”

周卫国说: “南朝鲜人的英文说得好不好和他们跟美国人勾结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关系。英文有些发音南朝鲜人是发不出来的,所以他们说英文就显得很古怪。无论是真的南朝鲜人还是我们说英文,反正都古怪,所以美国人也就不会怀疑我们了。 ”

方晔说: “周营长,我发现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连南朝鲜人英文发音古怪的原因都知道。”

周卫国说: “这个呀,我们部队有个朝鲜族战士,是上级配给我们的朝鲜语翻译,他说英文总是有古怪的口音,后来我们忍不住问他,他就告诉我们原因了。 ”

方晔“哦”了一声,终于解除了疑惑,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说: “周营长,我很好奇,当你们深入敌人的心脏,时刻面临危险时,你都想到了什么?”

周卫国想了想,说: “现在回过头来看,美军最后的撤退还是比较混乱的,所以我们在乔装深入美军基地后其实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至于说我当时想到了什么,那就是,把尽可能多的人活着带回来。 ”

方晔一楞,说: “还有吗?”

周卫国说: “没了。 ”

方晔苦笑。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自然是因为“想到了祖国和人民的嘱托”,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最终胜利完成任务。但周卫国的这个回答显然与这个标准答案相差甚远。所以对于周卫国的回答方晔当然只有苦笑。

不过,通过和周卫国的谈话,方晔倒是发现自己对这个之前很不讲道理的营长多了几分好感。

方晔想了想,说: “周营长,你对我们打败美帝国主义,取得抗美援朝的最终胜利是否有信心?”

周卫国断然道: “有!我坚信我们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 ”

方晔说: “**说过,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看过66军编印的《云山战斗经验基本总结》,里面说,美国士兵在被切断后路时,会丢弃所有的重武器,扔得到处都是,而且还装死。他们的步兵缺乏战斗力,胆小怕死,不具备进攻和防御的胆略。他们在前进时如果听见枪声,便会退缩不前。他们只能在白天打仗。他们不习惯夜战和白刃战。如果他们战败,便会溃不成军,如果他们没有炮火支援,就会不知所措。当补给停止时,步兵便会完全丧失斗志。你曾经率领你的部下取得辉煌战绩,你是怎么看待美国兵的?美国兵是不是都娇生惯养,都是老爷兵? ”

周卫国说: “如果美国兵都是老爷兵,那么我们在和美国兵战斗中牺牲的那些战士们,他们又是什么呢?难道他们连老爷兵都不如?一味地贬低你的敌人,其实就是在贬低你自己! ”

方晔急道: “ 不是这个意思。 ”

周卫国说: “方记者,66军的那个总结我也看了,不过你恐怕没注意到,那总结里还写了,‘美军坦克和炮兵的协同能力极强,火炮威力极强且机动,空军对地攻击能力很强,运输能力很强。步兵的火力装备和远程火力很突出。’实际上,美国兵的文化水平高,单兵战术素养也很高。而且美国兵无论白种人还是黑种人,身体素质都比我们好。不可否认,美军的确有胆小怕死的。但是,美军的一些精锐部队,比如陆战一师,他们不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火力支援到位,而且他们的战斗意志一点也不比我们差,他们也不怕死,甚至敢和我们拼刺刀! ”

方晔说: “周营长,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似乎很尊敬你的敌人?”

周卫国说: “是的。像陆战一师这样的敌人值得我尊敬。 ”

方晔说: “你尊敬你的敌人,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周卫国说: “这一点也不矛盾,敌人的水平高低其实也反映了我们自身水平的高低。和值得尊敬的敌人作战,是军人的荣幸。正因为我尊敬我的敌人,所以我会给予他们足够的重视,为了打败他们,在和他们作战之前,我会打醒十二分精神,制定更加周密的计划,考虑到更多意外因素,这在客观上也降低了我们犯错误的机率。 ”

方晔说: “有句古话叫‘惺惺相惜’,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和你的对手美军之间的关系?”

周卫国想了想,说: “怎么说呢,就我个人来说,我对美军还达不到欣赏的程度。因为就连陆战一师这样的精锐部队,也过度依赖于他们先进的武器装备和辅助军种。 ”

方晔说: “哦?周营长的眼光很高啊!那不知究竟什么样的军队才值得你欣赏?”

周卫国说: “如果一定要说我欣赏的军队,那么二战之前的德国国防军应该算得上。他们可以说是高度的自律性,高超的战术素养,先进的战术思想和精良的武器装备的完美结合。 ”

方晔皱眉道: “纳粹德国的军队?”

周卫国说: “德国国防军和纳粹德军还是有区别的。当然,这个就扯远了。 ”

方晔显然对德国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也不再追问德国国防军和纳粹德军的区别,想了想后,合上了手中的记录本,起身说道: “周营长,我看,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感谢你接受我的宋访。 ”

周卫国也跟着起身,说: “不客气。 ”

方晔伸出右手,微笑着说: “周营长,再见了。希望以后还能不断听到你的英雄事迹。 ”

周卫国握了握方晔的手,说: “我努力吧。 ”

方晔笑了,说: “周营长太谦虚了。 ”

在方晔看来,这次采访刚开始虽然有点不顺利,但后来采访到的内容却非常特别,倒也算得上不虚此行了。

几天以后,周卫国正在营部制定快反营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通讯员王四喜突然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什么。

刚进营部,王四喜就大声说道: “营长,你猜猜我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周卫国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 “是什么?”

王四喜说: “营长,你上报纸了! ”

说着,就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周卫国面前的桌上。

周卫国仔细一看,见是一份翻开的报纸,在翻开的这一版头条写着标题“孤胆英雄,屡建奇功”,下面配了一张周卫国的照片,在照片里,周卫国正从营部的帐篷里走出来,显然,这正是前几天接受采访时那个叫方晔的记者拍的那张照片。

周卫国沉住气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标题下面署着几位作者的名字,其中果然有方晔。

正文部分的开头写道: “在整个二次战役中,我军涌现出了无数战斗英雄。在众多的英雄当中,有一个集体异常耀眼,他们就是我志愿军某兵团某部。担任兵团先锋,全歼南朝鲜军一个营,缴获大批物资,奇袭水门桥,阻击数万美军整整两天,深入敌后炸毁美军后勤基地……很难想象,如此众多的功绩都是由这同一支部队完成的。在二次战役中,这支部队荣立集体特等功,共产生了特等功两名,一等功七名,二等功三十九名,三等功四百余名,人人立功,堪称志愿军战斗英雄最集中的一支部队。让我们走近这支英雄部队,跟随着英雄的足迹,回顾二次战役这一辉煌的胜利……”

看到这里,周卫国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原本兴高采烈的王四喜见了周卫国脸上的神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收敛了笑容。

报纸接下来,就是对快反营在二次战役中各次战斗的介绍。除了没有提快反营的番号和个别细节一笔带过,还有部分文学的夸张外,基本如实记录了快反营在二次战役中的所有战斗经过。

越往下看,周卫国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发难看。

王四喜早已大气不敢出。

他从未见过周卫国这么难看的脸色。

在文章的最后一部分,写道: “能够领导这样一个英雄集体的,当然不应该是一个平凡的人,那么,这样一个不平凡的人,他又有着怎样不平凡的故事呢?”

接下来,就是方晔对周卫国的采访记录。显然,为了让故事更有感染力和吸引力,这一部分经过了比较多的艺术加工。里面给周卫国加入了大部分女性眼中一个英雄应该具备的特质。

通过一千多字的描述,一个温文尔雅、幽默、学识渊博、临危不惧、机智勇敢,堪称完美的军人形象跃然纸上。好在没有提到周卫国的真实姓名。

看到这里,周卫国突然觉得哭笑不得。

报纸的最后,写道: “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今后的战斗中,像这样的英雄集体必将不断涌现。有祖国和人民作为坚强后盾,我们有信心赢得最后的胜利!向汉城前进!向大田前进!向大丘前进!向釜山前进!把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彻底赶下海去! ”

看完最后几句话,周卫国心中的怒火再度腾起。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 “前进,前进!除了高呼口号,这些狗屁记者还懂什么?就算是打完仗才来的前线,他们也应该知道我们的仗打得有多苦!怎么还能这么宣传呢?他们是真不把我们的战士当人看啊! ”

骂完之后,周卫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没有经历过二次战役东线战斗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东线的战斗究竟有多惨烈!更加无法想象在东线取得胜利有多么难得!这胜利不是后方的参谋军官在军用地图上将己方实际控制区往前标几条线这么简单,而是九兵团用数以万计前赴后继牺牲在冰天雪地和枪林弹雨中的官兵的尸体堆出来的!

王四喜呆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带回的这份报纸会让周卫国这么激动。

过了好一会儿,周卫国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对王四喜说道: “四喜,准备一辆车,我要去一趟兵团部。 ”

王四喜赶紧应了一声,飞快地出了营部。

王四喜出了营部不久,帐篷外就响起了方晔的声音: “周营长在吗?”

周卫国一楞之后,沉声说道: “我在,请进。 ”

他也没想到这个始作蛹者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帐篷的门帘被从外面掀开,方晔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方晔并没有注意到周卫国的异样,走到周卫国面前后,将一个纸袋放在了桌上,说: “周营长, 是送给你的。 ”

周卫国强忍怒火,说道: “里面是什么?”

方晔说: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周卫国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上,见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和一张底片。照片里,周卫国正从营部的帐篷里走出来,正是几天前方晔采访自己前拍的那张照片。

方晔微笑道: “周营长,我拍照的技术不错吧?”

周卫国冷冷地说: “很不错。 ”

方晔说: “我说过照片洗出来要送给你一张的,而且在得到你的允许之也不会刊登。你看,我现在可是连底片都给你了,你该放心了吧?”

周卫国一字字说道: “我很放心。 ”

方晔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愕然说道: “周营长,你这是怎么了?”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将桌上的报纸递给方晔,说: “我怎么了?你先看看这个吧。 ”

方晔拿过报纸,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照片,吃惊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周卫国说: “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他原本是想去兵团部问清楚这个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倒没想过单独找方晔,但方晔既然自己找上门来,当然就有必要当面向她问个清楚了。

方晔急道: “周营长,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刊登你的照片。你的照片我只洗了两张,一张给了兵团政治部宣传部,另一张连底片都在这里啊! ”

周卫国将信将疑地说道: “照片的事你真的不知情?”

方晔说: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情! ”

周卫国说: “那这个报道呢?你也不知情吗?这上面可有你的署名! ”

方晔说: “这个报道我的确知道,还负责写了有关你的这一部分。但从来就没人告诉我这个报道要配照片,而且配的还是你的照片啊! ”

说完,方晔就紧张地看向周卫国。

周卫国不禁皱眉沉思。事情也许真像方晔说的那样,她只是写了对自己的采访。至于那张配发的照片,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她给九兵团政治部宣传部的那另一张照片了。

这时的方晔,心里在紧张之余,更多的却是委屈。

说到底,战争年代,像周卫国这样的英雄还是很吸引少女目光的。对周卫国的采访结束后,方晔从九兵团宣传部的同志那里了解到了快反营在二次战役的全部战斗经历。这之后,方晔对带领这支部队取得一系列胜利的周卫国,不可避免就生出了几分倾慕之情,于是在整理采访记录形成报道文字时,自然而然按照自己的想象对周卫国加以美化。而今天主动给周卫国送照片过来,对于一向高傲的方晔来说,更是破天荒第一次了。没想到刚见面就被周卫国怀疑指责,这自然让方晔大感委屈。

终于,周卫国长叹一声,说: “既然你不知情,那我也没理由怪你。 ”

方晔的眼里 着泪花,说: “你要向我道歉! ”

周卫国闻言,惊讶地看向方晔,见到她眼里的泪花后,更加惊讶,说: “你说什么?”

方晔说: “你刚刚冤枉了我,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周卫国顿时头大无比,心中苦笑,孔子怎么说来着?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逊),远之则怨”。

周卫国正想着,王四喜突然跑了进来,大声说道: “报告营长,车备好了……”

声音戛然而止。

王四喜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周卫国面前的方晔。

周卫国见到王四喜,立刻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报纸后,一拉王四喜,说: “走,立刻出发。”

走到帐篷口,周卫国才像突然记得还有个方晔似的回头说道: “哦,方记者,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改天有空再聊。谢谢你的照片。 ”

说完,飞快地走出了帐篷。

在去兵团部的路上,和周卫国一起坐在吉普车后排的王四喜好几次都想要问周卫国方记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营部,但考虑再三后,最终都忍住了。

九兵团兵团部的具体位置对外是保密的,但这个“外”自然不包括快反营,所以在疾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就来到了兵团部。兵团部位于群山中的一个村子里,由于战争,村民们早就逃走了,所以村子里现在住的都是兵团部的人员。

在村口,周卫国等人遇上了警卫人员,好在兵团部的警卫人员都认识周卫国,所以在核对口令无误后顺利放行。

周卫国等人进村后,根据从警卫人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直奔宋时轮的住处。不巧的是,宋时轮正好不在。周卫国想起此行的目的,只好又向人打听到了政治部宣传部的位置。

刚进政治部宣传部的小院子,就有人认出了周卫国,和他打招呼。周卫国却不认识这些人,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看过报纸才认出周卫国的。这让周卫国深感忧虑。

得知周卫国来了的消息,九兵团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张景华亲自接待了他。

在简陋的会客室,张景华热情地招呼周卫国坐下喝茶,还让人准备了一盘国内慰问团带来的糖果。

周卫国既没有喝茶也没有吃糖,开门见山地将报纸放在了张景华面前。

张景华看了眼报纸,立刻笑呵呵地说: “周营长,不就是个报道吗?都是老朋友了,你也用不着这么客气上门感谢我们吧?再说了,你周营长,你们快反营都是实至名归,就应该大力宣传!宋司令说过……”

周卫国立刻意识到张景华领会错了他的来意,忍不住打断张景华,说道: “张部长,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感谢你们的。”

张景华一楞,说: “周营长,那你……”

周卫国说: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们政治部宣传部帮忙,把这些报纸都收回来。 ”

张景华奇道: “为什么要收回来?”

周卫国说: “张部长,这篇报道的内容泄露了我们营的一些秘密信息,如果传出去可能会对我们营今后的作战不利。 ”

张景华更加惊讶,说: “这篇报道是我审核的,我怎么没看出这篇报道泄密了?”

周卫国指着报纸的开头,说: “张部长,你看这第一段,‘这支部队……共产生了特等功两名,一等功七名,二等功三十九名,三等功四百余名’,这几个数字都很具体,后面还有这句话‘人人立功’,有心人只要把这几个数字相加,就能得出我们营的总人数。 ”

张景华说: “这个‘四百余名’不就是个约数吗?”

周卫国苦笑道: “张部长,这‘四百余名’的约数和我们营的总人数也差不了多少了。 ”

张景华笑了,说: “差不了多少也没什么吧?我们不是都知道你们营的总人数吗?”

周卫国说: “兵团部是知道,可是敌人不知道啊! ”

张景华说: “就算让敌人知道了你们营的总人数,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你们营还会怕这个?”

周卫国耐心地说: “张部长,这么说吧,如果敌人不知道我们营,不,是我们这支部队究竟是多大的编制,总人数有多少,那么,他们就无法准确估计我们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如果敌人低估我们的战斗力,那么,在今后的战斗中,我们就能够做到出其不意,以强胜弱,大占便宜;如果敌人高估我们的战斗力,那他们就必须分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像我们这样的部队,这样一来,就可以减轻正面战场上兄弟部队的压力。总之,无论是被高估还是被低估,都好过被敌人知道我们的虚实。 ”

张景华皱眉道: “就一个人数还有这么多讲究?那我下次让他们报道的时候注意一下。这次既然都已经报道了,就算了吧?”

周卫国说: “张部长,还有呢。 ”

周卫国边说边指着报道的正文部分,说道: “这些对我们营在这次战役中所有战斗经历的描写也很不妥当。 ”

张景华说: “不可能啊!报道里面你们营的每一次战斗我都核实过,我不排除在报道里有文字方面的修饰,但就内容来说,我敢保证是准确无误的! ”

周卫国苦笑道: “张部长,这问题就出在‘准确无误’上啊! ”

张景华说: “什么意思?”

周卫国说: “如果说快反营的人数还算不上什么秘密的话,那我们营的这些战斗经历,就可以说是我们营的核心机密!衡量一支部队的战斗力,除了人数以外,还要看这支部队的人员编制、 日常训练、武器装备和作战特点。我看这几点在这报道里面,除了没有我们营的日常训练外,其他内容几乎都全了!我们的敌人只要根据这个报道,就能大概估计到我们营的作战方式和可能造成的危害,相应的,他们也能知道该怎么防范我们。今后我们再想要出其不意,就难了! ”

张景华吃惊地说: “不至于吧?”

周卫国正色道: “张部长,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其实所谓的情报,绝大多数都能从公开渠道获得,关键是要看怎么分析利用这些从公开渠道获得的信息。而这篇报道,正给了我们的敌人这样的信息。 ”

张景华说: “那我们以前对一些英雄事迹的报道不也犯了这样的错误吗?”

周卫国说: “我没有看到你所说的那些报道,所以不敢妄加评论。但如果能够尽可能让敌人少了解我们,对我们总是有好处的。 ”

张景华连连点头,说: “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

周卫国最后指着报纸上自己的照片,说: “还有,就是这张照片了。我能问一下,是谁提出把我的这张照片刊登在报纸上的吗?”

张景华说: “是我啊,昨天慰问团的方记者送来一批照片,我正愁没有你们营的照片,刚好看见里面有你的照片,就让印刷所的同志刊登在报纸上。怎么了?这也有问题?”

周卫国在心里点了下头,看来方晔说的是实话。

周卫国斟酌片刻后,说道: “张部长,你知道在古代,官府悬赏缉捕逃犯时一般怎么做吗?”

张景华说: “怎么做?”

周卫国说: “画影图形!也就是画其面貌,四处张贴,以便让人提供抓捕的线索。 ”

张景华一呆,说: “这个,好像……”

周卫国说: “是的,这个比喻好像有点不恰当,但是,实际的结果是一样的。我今天刚进政治部宣传部的院子,就有不少人认出了我,而这些人以前我都是不认识的。这就很说明问题。古代画影图形,图像像不像本人还要看画师的画功,但是,这报纸上刊登的可是我的照片!如果敌人看过这份报纸,看到过上面我的照片,下次我再带部队深入敌后时,被人一眼认出来怎么办? ”

张景华说: “不会这么巧吧?”

周卫国说: “我也希望不会这么巧!所以我希望在这份报纸的影响面扩大之前把报纸全部收回! ”

张景华说: “我们一定尽快把这份报纸收回,但发出的数量太多,恐怕没法全部……”

周卫国说: “尽量吧。只要张部长能理解我们就好。 ”

张景华说: “理解理解。周营长,真是对不起,我们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报道会给你和你们营添这么大麻烦。 ”

周卫国苦笑,张景华这时候道歉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但补救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这个结果,他除了接受,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事情经过既然已经弄清楚,该补救的也补救了,结果怎样大约也只能听天命了。

出了政治部宣传部的小院后,周卫国没有再去宋时轮的住处,而是带着王四喜直接往回赶。

在回去的路上,周卫国等人突然听见远处山上传来一声枪声,紧接着,在近一些的山上又陆续传来两声枪声。

是对空警戒哨。

看来美军的飞机又出动了。

不用周卫国吩咐,司机就把吉普车开进了就近的一个防空洞。

不一会儿,站在防空洞口的周卫国就看见两架美军飞机在远处空中飞掠而过。

看着美军飞机渐渐飞远后,周卫国突然心中一动,以防万一,快反营的驻地一定要尽快变换。

回到快反营驻地后,让周卫国感到意外的是,方晔竟然还没离开,还等在营部。

这回见到方晔,周卫国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毕竟从政治部宣传部了解到的情况看,上午的确是自己冤枉了她。不过,看方晔的脸色,她的气似乎也悄得差不多了。

果然,方晔见到周卫国后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平淡地说道:“周营长回来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方记者还没走呢?”

不料周卫国这话却让方晔不高兴了,方晔立刻脸一板,说:“周营长这话有意思啊,上午可是你话没说完就走的。我可还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道歉呢。”

周卫国苦笑,看来自己先前的估计还是有些不对,方晔的气并不是真的消了。

不过周卫国也不是那种忸捏作态的人,立刻说道:“方记者,是这样的,上午我们突然离开,是因为要去兵团部了解情况。现在情况己经弄清楚了,那张照片是政治部宣传部的张景华部长让刊登的。我上午的确错怪你了,对不起。”

方晔不由一呆,周卫国这么爽快就向她道歉也育些出乎她的意料。一时之间,她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卫国抬腕看了眼手表,见己经过了一点,便说道:“方记者还没吃午饭吧?”

方晔嘴一噘,说:“没吃呢,气也气饱了,哪有什么胃口?”

周卫国笑笑,说:“正好我们也还没吃午饭,不如方记者就在我们这里吃个便饭,也算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方晔想了想,点头道:“吃饭可以,但这样就算赔礼道歉好像太简单了点吧?”

周卫国说:“那你说要怎么样才算?”

方晔说:“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不过我现在倒真有点饿了。”

周卫国说:“好。那我们就先吃午饭,其他的以后再说。”

对于方晔的小脾气,周卫国倒不怎么在意,毕竟小小的不讲理本就是女子的专享权利不是?

王四喜则在一旁偷偷笑了。看来营长也是怕女人的!

午饭是一盘司务员早己热好的共六个粗面馒头加一个缴获的美国午餐肉罐头(当然是著名的SPAM午餐肉了)和一碟咸菜。

吃饭的有三个人,周卫国、王四喜和方晔。

周卫国和王四喜都是拿起馒头就大口吃了起来,只是偶尔才夹一筷子咸菜,却没有去夹午餐肉。方晔看到端上的午饭后,先是犹豫了片刻,待看到周卫国和王四喜都吃得很香,这才拿起馒头,小心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后,立刻微微皱起了眉头,赶紧夹了一小块午餐肉,合着馒头又嚼了几下这才咽下去。

很快,周卫国和王四喜就都各吃了两个馒头,很自觉地停了下来。这时,方晔手中的馒头却只吃了小半个。

周卫国说:“方记者,吃不惯吗?”

方哗闻言抬头,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是。”

说完咬了一大口馒头,嚼了几下后艰难地咽下。

周卫国说:“方记者,部队的伙食就是这样的。”

方晔又吞咽了几次,将馒头彻底咽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周营长,你们平常就吃这个吗?”

周卫国想了想,说:“也不常吃。”

方晔“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不高兴了。不常吃的东西竟然拿来招待客人,这好像也太那个了吧?

周卫国见了方晔脸上神色,己经猜到她的想法,却也不说破,微笑着继续说道:“我们平时一般就吃炒面就水,有时也有黄豆,隔个三五天才能吃上一顿馒头,就算吃馒头,最多也就是配咸菜。方记者今天是赶巧了,我们正好吃馒头,而且你是客人,我们就多上了一罐肉罐头。”

方晔吃惊地看向周卫国,脱口而出:“真的?”

方晔出身于杭州的大户人家。在江浙一带,只要生活过得去的家庭,对女儿向来都是“富养”的,以她小姐的身份,不但从小在家中、在学堂均集诸般宠爱于一身,就算长大以后,在外面头顶着国内某大报社记者这一“无冕之王”的身份,也向来风光得很,可说几乎没吃过什么苦。这回跟着慰问团来朝鲜,一路上尽管遇到过很多危险,但慰问团的其他人也没少照顾她这位女同志,相应地也就让她少吃了很多苦。在粮食供应上,后勤部门对慰问团一直都是按最高标准供应的,大米、白面、肉类、蔬菜从来就没少过。就算下到各部队慰问,后勤部门也总会想办法优先保证慰问团的伙食。所以慰问团的生活条件相比国内虽然艰苦了些,但在吃饭这一点上,却绝不比国内要差。她前几天采访周卫国时虽听他说过部队后勤供应困难,但总以为那只是在二次战役期间,现在二次战役已经结束,部队正在休整,后勤供应理应没有问题的,所以她才会对周卫国所说的部队目前的日常伙食情况表示怀疑。

周卫国点了点头,心情突然有些沉重,说:“是的。其实我们营还算好的,就我所知,有的兄弟部队至今也只能保证炒面的供应。”

方晔说:“这怎么可能?前段时间在打仗,后勤供应不上还情有可原,但现在仗都打完了,部队都在休整了,怎么后勤还是供应不上?”

周卫国苦笑道:“方记者,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这里的确是不打仗了,可朝鲜的其他地方,还在打仗。美国人要阻止我们的进攻,就会重点打击我们的后勤运输,他们在打击我们的后勤运输时,可不会去分辨哪些物资是运给作战部队,哪些物资是运给休整部队的,所以我们现在的后勤供应比二次战役时虽然有所好转,但总得说来还是严重不足的。”

听了周卫国的解释,方晔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不自觉就放下了伸向那罐午餐肉的筷子,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在慰问团每天能吃上大米白面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方晔突然心中一动,说:“周营长,我现在明白前几天采访你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

周卫国说:“我说的哪句话?”

方晔说:“就是‘盲目乐观’。我们在国内的时候,只知道志愿军在朝鲜打了大胜仗,却从来不知道我们取得这些胜利是多么不易,部队的损失有多么大,条件有多么艰苦,敌人又是多么的强大。所以对于我们将取得抗美援朝的最终胜利,我们从未怀疑过。国内也普遍弥漫着一种乐观的情绪。但现在到了前线,根据看到、听到的情况,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所说的‘盲目乐观’。”

周卫国说:”我也坚信我们可以取得抗美援朝的最终胜利,但是,这个过程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作为一名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打好仗。但是,我们也希望后方的人能够理解我们,不要把一些不切实际的目标强加给我们。比如这份报纸上说的……

周卫国翻开桌上的那份报纸,指着那个报道的最后一段继续说道:“向汉城前进!向大田前进!向大丘前进!向釜山前进!把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彻底赶下海去!”这样的宣传就有些不切实际了,完全不顾部队连日作战极度疲劳,后勤供应困难的事实。这不是在逼着部队拼命吗?”

方晔连连点头,说:“这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失职。我一定将情况向上级如实反映。”

周卫国真诚地说道:“谢谢!”

尽管方晔的反映也许丝毫也改变不了宣传的现状,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值得周卫国向她道一声谢。

方晔微微一笑,说:“不用客气。”

在她的心里,也为自己能为周卫国分忧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再看到手中的粗面馒头,方晔的观感就完全不同了,此时的粗面馒头在她眼里己经不啻于山珍海味。方晔三两口就将手中剩下的馒头吃完,起身说道:“用营长,谢谢你的招待,我该回去了。”

周卫国跟着起身,说:“方记者,我让人送你。”

说完,向王四喜说道:“四喜,备车。”

王四喜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营长,车备好了。”

周卫国将方晔一直送到吉普车边,歉意地说道:“今天真是抱歉,让你跟着我们吃‘粗茶淡饭’,以后部队的条件好了,欢迎你再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你。”

方晔说:“周营长,可别这么说,这是我吃过的最有意义的一顿饭!好了,就不耽误你工作了。再见。”

说着,向周卫国伸出了右手。

周卫国伸手和她握了握后,说道:“再见。”

方晔微笑着转身上了车。

送走方晔后,周卫国立刻下达了全营整装,一小时后全体开拔的命令。

既然决定更换驻地,周卫国就不愿意多耽搁。何况,由于战争,咸兴一带的村庄早就十室九空,快反营要另外找到一个驻地也容易得很。而对于快反营这支特殊的部队,对于驻地的选择也是有完全自主权的,只需要向兵团部汇报一下就行了。

根据周卫国一贯的行事风格,周围几十公里的地形情况和村庄分布早就了然于胸,要挑选一个既利于对空隐蔽又方便部队训练和驻扎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黄昏之前,快反营己经抵达了新的驻地,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山村。

这个小山村距原来的驻地有二十多公里,位置更为隐蔽,而且因为村民都逃走了,比原来的驻地更利于保密。

周卫国一直认为,任何一个国家的老百姓对于进入自己国家的异**队都存在着本能的排斥感,所以说实话,周卫国是不相信所有的朝鲜老百姓都像宣传中说的那样认为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从而热切盼望着中国人民志愿军来解放他们的。先前,为了配合宣传,体现和朝鲜老百姓的“军民鱼水情”,周卫国同意了兵团部将快反营的驻地放在一个还住着很多朝鲜老百姓的村庄里的安排。而且出于政治需要,快反营还不得不适当放宽对驻地附近朝鲜老百姓“好奇心”的监控。如今发生了报纸报道这件事,快反营相当于被变相曝光,又有了美军空袭这一隐忧,周卫国可不愿意章|夫反营做赌注,去赌美军情报部门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事实证明,周卫国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快反营刚刚驻扎下来,通讯员王囚喜就向他汇报道:”报告营长,后卫部队刚刚抓到一个可疑分子。”

周卫国立刻来了兴趣,说:“可疑分子?让他们立刻把人送来营部。另外,让金永泰也来一趟营部。”

在这里抓到的可疑分子当然十有**是朝鲜人,快反营官兵这段时间虽然跟着金永泰学了一些朝鲜语,但也只能应付一些日常对话,至于审讯,就只能烦劳金永泰了。

很快,金永泰就来到了营部。

随后,担任后卫的二连五排二分队的两名战士也押着一名被罩住眼睛反绑了双手的朝鲜人出现在了营部。

在营部见到周卫国后,一名战士汇报道:“报告营长,这人是我们营原来驻地里的一个村民,从我们营出发后就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一直到看着我们营进了这村子才往回走。排长说他很可能是美国特务。”

周卫国一挥手,说:“给他松绑。把他眼罩也享掉。”

那名战士应了一声,立刻给那人松绑,又拿掉了他的眼罩。

既然是快反营原来驻地的村民,那么快反营上下他肯定都是见过的。路上罩住他的眼睛固然是为了避免他观察地形,但在营部再罩上他的眼睛就没什么必要了。而就算给他松绑,现放着快反营的几名战士和快反营第一高手用营长都在,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招。

那名朝鲜人被享掉眼罩后,见了屋里的情形,脸上立刻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卫国面前,反复用朝鲜语说着同一句话。

这句话周卫国倒是能听懂,大意是“大军饶命。”

周卫国低声对金永泰说道:“问问他,他做错了什么需要我们饶他的命?”

金永泰依言用朝鲜语说了。

那朝鲜人听了他的话后,抬起头连连摆手,说了几句朝鲜语。

金永泰翻译道:“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就被我们给抓了起来。”

一名押送他的战士气愤地说道:“他说谎!”

周卫国对那战士摆了摆手,又对金永泰低声说道:“你问问他,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

金永泰翻译后,那朝鲜人一脸无辜地说了好些话。

金永泰翻译道:“他说,大军在村里驻扎时,对村民们都很好。今天下午大军突然开拔,大家都舍不得大军走。于是他就偷偷跟在大军后面,想看看大军到底去了哪里,回去也好对其他村民们说。他还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也错了,如果知道,就不会这么做了。”

周卫国皱眉道:“这么说,我们是错怪他了?”

金永泰说:“他说的倒也在理,看来我军在朝鲜群众中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

周卫国摇摇头,说:“不,他说的一点都不在理。”

金永泰愕然道:“为什么?”

周卫国突然问道:“小金,你在我们营原来的驻地有没有帮村民们挑过水?”

金永泰老实地回管道:“没有。”

周卫国又问道:“有没有帮村民们做过家务活?”

金永泰摇头道:“没有。”

周卫国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帮村民们收过粮食?”

金永泰摇头道:“没有。”

但很快又说道:“现在也不是收粮食的季节啊。”

周卫国笑笑,说:“我这只是举个例子。如果你是村民,对这样一支军队会有多深厚的感情?”

金永泰仔细想想,倒也有些明白了。在快反营原来的驻地,快反营固然能够严格遵守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当地村民做到秋毫无犯,但考虑到国情差异和保密需要,快反营也没有像解放军在国内战争时期那样和驻地老百姓打成一片。举凡帮群众挑水、做家务、干农活等事情,快反营在朝鲜基本都没怎么做过。这么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要说“对村民们都很好”,倒也说得过去;但要说这支军队离开时能够让村民们都“舍不得”,那就不免有些夸张。这么一想,那名朝鲜人所说的话就有些不尽不实了。

周卫国转向那朝鲜人,说道:“你起来吧。”

那朝鲜人依言起身,但刚一起身,脸色就变了,因为周卫国刚刚那句话并不是用朝鲜语说的,而是说的中文。但很快,那朝鲜人的脸色就又恢复了正常。

周卫国饶有兴睐地看着那朝鲜人,用中文说道:“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干这活多久了?”

那朝鲜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朝鲜语说道:“长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卫国笑了,说:“别装了,要不我们就该对你严刑逼供了。”

那朝鲜人顿时身体一抖,但还是沉默不语。

周卫国挥挥手,说:“把他带下去吧。”

那朝鲜人霍然抬头,看向周卫国。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这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带下去处理掉吧,做得干净一点。”

两名押送那朝鲜人的战士立刻应了一声,走到那朝鲜人身边。

那朝鲜人脸色大变,在两名战士抓住他的双臂后,身体己经有些发软,待两名战士押着他转身,他立刻大声说道:“饶命啊!我说!我全说!”

这回,他说的是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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